雨停,又下了。
踩着小坑小洼,粘的布鞋上多了黄紫色的泥巴。
小屋檐下的风铃,动了动,天冷了许多,李水山不忍的颤抖几下,到了斜阳殿,在门前的小青石上蹭一蹭,弄掉了脚底的泥,吸了一口凉气,走了进去。
千山道人早就坐在浮尘化作的蒲团上,捏着半个小酒盅,小嘴慢饮,小胡子被他拉扯的极为顺滑,像是打上了蜡。在他的身后漂浮的是莱喜爱的那个女子,她已经清晰的恢复了神志,在小球中并拢双腿坐着。
她见到李水山来了,站起身子,双眼迷茫的目视,开口说了一些话,但传不出小球,神色哀伤。
李水山看着这不足他拇指大小的小人,若似那捏的红糖人,从侧面一看,又似皮影唱戏手中的一张皮,左右表演动作,摸着极薄。
千山道人喝完了一盅小酒,看着李水山一脸恭敬的站在面前,抱拳道:“前辈。”
他脸上泛起的小波动,拧成一团的细纹在他的额头,眼角下若隐若现,再仔细看几眼李水山宽松的灰色道袍,像是笑道有前人修道时的小典范。那稚嫩,无岁月波澜微红脸蛋,带着些许麦色,小眼睛如同清幽自然泉水潭,折不出露珠下滴的波澜,文静的像是一个读过好书的公子哥。
他开口道:“几日不仔细看,就不知道你以前长得什么样子。又嫩了,又水灵,再养上几日怕是可以八台马轿送出嫁。那日月堂丘吉怕是极为喜爱这样的样貌的男子!”
李水山红着脸,笑道:“前辈别拿我说笑了,多时去?”
他又开口道:“这时就可以去。”
李水山眼睛又瞟了瞟一旁的小球,开口道:“前辈,这球中的女子如何?”
千山道人轻轻的摆动手掌,小球就移动位置到了他俩人的身前。他轻轻的呼出带着酒气的口气,吹得球面上萦绕的奇特流体,变成了先前看到了蓝色。球中的小人被他的点着周围空气,逆时针转动,小人不动,球上的蓝色流体移动。
他再次捏住球面,刚才吐出的口气稀释了球面蓝色,变得淡蓝了些,笑道:“阴气还未化成清水,暂时不可以捏着不放,还要疗养几天。另外,她的神志模糊不清,怕是遭受我师弟的折磨,这件事有些难办,必定需要定魂针,锁住她的魂魄不散。就算养好了魂,放她现行于空中,也是难逃自然之力的压制,最终魂体破散。”
李水山叹了口气,心中还是放不下那痴情的莱,虽是被玄阴占据了身躯,随着雪帝一起困在斜阳殿下。还想,他有朝一日随着喜爱的女子团聚,离开这片封闭的无名城,实现最完美的结局,看来结果未知了,他接着问道:“千山前辈,封印下的男子莱如何?”
千山道人慢慢的说道:“若我没猜错,这男子应该是在襁褓之时与这个女子一起生存,被其父母藏了起来,保住了命。看来两人青梅竹马,没有丝毫的血缘关系。记得,有一个蒙面黑袍道人前来刺杀我,不巧破坏了一角的封印,露出了玄阴的气息。这股气息没被我抓住,飘走了,可能就落在了他的身上,只可惜一个没有血脉觉醒之人,无法完成玄阴的夺舍。直到你来了,这一切都变了。”
“玄阴凶狠,且善于谋划设计。借机把你引进鬼府,把我的气息散出去,勾结了阳府雪帝,这时候才想破出封印,一起密谋走上传说的那条路,跨出无名城。”
“至于这个少年,你不可信,也不必信了。女子魂魄在你手中也只会是一个拖累,还是留在我这里吧!”
说完了这些,千山道人屁股下的蒲团化作浮尘,李水山仙剑背在身后,用青布蒙住,自然的念词:“千山万里,行舟踩水。”
“没事,那我们就走吧!”
他们俩的身躯被千山道人的手中浮尘化作的浮尘拉住,轻轻的踩在其上,一阵风吹来,奔向了天空。
缥缈的小阁楼下,三条瀑布悬挂,水下的小鸭子畅快的游动,丢下两颗金丹,在清澈的水波下透出,里面有一个样貌丑陋的肥鲶鱼,胡须曲动,大眼珠子上一抹白光,像死鱼,又像沾染到一旁的玻璃瓦片,贴在其上,做一个小女子装扮的银光,让人家看不出半点瑕疵。
抽动的鱼鳍濮水,赶鸭子上岸。
鸭子张大嘴巴咬着岸边的鹅卵石,砸在肥鲶鱼的头上,只听噗通入水一声响,吓的肥鲶鱼胆小的一头扎进石头缝中,不敢冒头看一眼水面上黄白羽毛。鸭子黄嘴巴咬掉了一个白羽毛,掉在了水面上,不知觉扭着尾巴,拽的像是绑在在石磨旁的小野驴。
水面的五颜六色的鹅卵石铺开,由内而外的散发一股淡淡的色彩画感觉,一个小女孩抱着半开的小水瓢,划着一旁的清水,柔润的脸蛋旁还有点小瓜子壳没有抹掉,他看到来临的穿着靛青色长袍老人,袖口的半点流丝边,流云纹理的滚边,挂在下巴的白胡子软成了丝绵。
老人在一旁呵斥:“小杏儿,不要在河边玩水。下面有三十斤的老黑鲶鱼,会吐出腥臭的黏丝,让你粉嫩的衣服上几天臭的拿不出手,何不在我身边听我讲讲外界的故事。”
小女孩不停劝导,捏着旁边的小鹅卵石,砸下水,一下子落在那肥鲶鱼的身上,他的黑长须甩了甩,对着上面细小的身影,露出凶蛮之气。还没见它两个小鱼眼瞅见后方的大肥鲶鱼,一个老眼中,犹如黑夜中红灯笼,它的额头磨得破了外面一层黑皮,少了粘液,伸出了嘴巴,露出只剩下上下两颗牙齿的牙板床。
看到了眼前的小黑鲶鱼,犹如猎人看到了猎物。
它张开嘴巴,一口吞下。
小黑鲶鱼还没有任何响动,就被深渊大口吃下,吐出一对气泡。
随即,伸着他的红灯笼双眼,对着上面的小女孩,它的嘴边落下一点粘液,意味未尽感觉,它悄悄的露出扁平的鱼嘴,两边的长胡须慢慢的摇动,刚要跳出水面,就听到老者的叫骂声:“水,可以让你活的下去。若是我抽了水,让一面铜镜挂在瀑布之上,你妄想成水龙。”
“给你得道的机会,可见你不食人间烟火,还是保留野性。三番五次的想要张嘴噬人,你妖力害要?妖筋还要?”见老人手中的小细棍点了点地面的鹅卵石,摸着自己的小胡须,让水下的老肥鲶鱼慢慢的憋下了自己的身子,沉入水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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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两个小马尾辫子,一甩一甩的蹦跶着回来了,手中拿着一个金蛋,笑嘻嘻的对着老者说道:“爷爷,看这个鸭蛋。煮给我吃好不好?”
老人摸了几下他的额头,“好。小杏儿想吃,我就做。”
小女孩把金丹放在老人的手中,被他捏着,握在手中。它对着清澈的泉水挥了挥手,引出一道小水流,落在他的眼前。金蛋悬空而至,盘旋之下,绕着他手中的小竹竿冒着热气。老人两眼看的轻描淡写,手指不停笔画着,金丹就慢慢的在冒着热气的水中慢慢的温润。
不过一会,小女孩一脸惊奇的看着金丹自动剥了壳,落在了老人的手中。他吹了吹,轻轻的递到了小女孩的嘴边,说道:“小杏子,可不可以仔细听我讲一个故事?”
她点了点头,“好啊!”
老人闭上了眼睛,摸着一旁白褐色的面部斑点,远处的白黄鸭子蜷着腿坐在鹅卵石上,小女孩慢条斯理的咬了一口,睁大眼睛听着,“在外界,有一个小城,那里的人都很友善,家中常备上一罐子好久,到酒馆买上好菜,等着有人借宿,迷路的游人,就躬身请求入住。在河边有一个小红船,绕着一个大大的圈,水里有上千条卖弄的小鲤鱼,不浮出脑袋换起。因为他们没有鱼鳃,却有一个人差不多的五官。”
“他们的双眼会随着人岸上的人动而转动,有时看到人喜,便露出喜色;看到人哀伤,就悲;看到人怒气冲天,就露出凶牙利齿。”
“但是他们并不吃人,只会随着人的感情变化,他们的鱼嘴大而变得圆润,前面的鱼鳍变成了人一般的双手,开始在水中撕扯水草,勾起下面的大河蚌,作为自己的老巢。跟着他的同伴们一起,围在一个宽阔的石头上,看着红船流动,漫入它们的眼中。学会了爱与恨,情感与思维,学会了如何用人的思维捕食猎物,如何使用工具。”
“那片湖水,深不见底,看不到尽头。它们会感受到一种微微的海水露出其中,有巨大的动物从其中探出头,露出尖锐的爪牙,犹如看到了美食。可是那里的鱼有一天都逃出了湖中,想要跳上岸。还没有退化完全的鱼鳍,被紧紧裹起来,穿上了人们的衣装,看清楚了人的眼眸学会了人的心机,学会了人的口舌之争。”
“没有过了多久,一个道人,手中持着桃木剑,识破了他们的本体。把它们都关押了起来,放在了一个水牢中饲养。它们心中生出了怨恨,最后狠狠的撕扯开了束缚他们的牢笼,杀了道人,拿着刀剑到处杀人。最后,一条街道上,弥漫了鲜血味,布满了残肢断臂。”
“一个老人来了,她用一个水壶盖住了所有的鱼人,最后所有的鱼儿被壶中化成了一个小童子,被他满满的泡上了一壶酒,因为时间久了,那鱼儿化作一个小烟跑到了出来,跑去了一个神庙中。”
小女孩笑了笑,问道:“爷爷所说的到底是什么故事,怎么会有那种怪物?若是水中的小黑(就是那天被老鲶鱼吃掉的黑鲶鱼)也顺着瀑布跳上了上面的湖,那么它也会像那鱼儿一样,成为人一样吗?”
老人笑了笑,道:“不会。”
“哦?”小女孩有些失望,她想看到老人嘴里所说的鱼儿化作人形,与她们细细交谈,但是他没有听懂老人所讲的意思,毕竟小女孩还小,没有摆脱童真,幼稚,贪玩的念头,也不会抓住其中意思,去领悟有加。
老人叹了口气,“它虽然不会成为人形,但可以越出人间的小门(龙门),成龙的。你就可以看到它祥云百布,似蛇之躯,
身尾不分,末尾有鱼鳍,头尖似角,细长,前端略带有一点弧形,看起来就像你荡的那个秋千一样。”
他一脸慈祥的看着不远处挂在两棵老榆树的绳索,中间加上一个竹框,后背用细竹签编制出来,抹去了上面的尖锐,涂上了一层淡淡的胶体,小女孩张开手臂,迈着小脚跑了过去。她的步伐很稳健,站在其旁,风吹动竹框,带动了上面还在熟睡的小虫。
小虫冒着三彩色的甲壳,两个小眼睛被风吹的睁不开。
风动,它就移动了一下。
风再动,移到了边角。
风又动,它翻了过来,落在地上。
小女孩一角踩到了鹅卵石上,它被挤在鹅卵石的缝隙中,迎面风吹来,一个大脚落在他的小爪子上,扑腾懂了几下,还可以触碰得到女孩子的脚底。他歪着脑袋,被缝隙中的鹅卵石挤来挤去,还好甲壳硬,躲过了成为肉泥的下场。
随着小女孩抬起了脚,他被推了过来。
小女孩叫道:“爷爷,推我,我要荡秋千。”
老人放下心中的事,拄着小棍棒走了过去。三色甲虫刚抬起了脑袋看看这位常在此地玩耍的小主,就被老人的一个大脚踩翻在地,摸着自己的触角,偷偷的溜走了。
老人的脚力很轻,还没到这甲壳虫的腿部,就收回了脚,让它虚惊一场。
老人一手支撑着,一手拉着竹篮推动,小女孩露出的笑容,像是笑开了花,她的双眼中冒着勃勃的生机,面庞露出来两个清晰的笑窝,她那有些微黄的头发都在那优美放荡的笑声中暗淡,让老人的双眼无法移开,紧紧的盯着。
天空中,一团小细云,犹如一团棉花糖被李水山摸过,顺着他的手指尖溜走。千山道人的浮尘紧紧的扣着他的脚底,让他保持着身躯的平稳,每次当他想要按捺不住性子的时候,去摸一摸近在眼前的云彩,却只是勾到了边。
看着近,其实有着一些距离。
地下的一个个小房子里,不时的有人抬头看上两眼,随后就立刻收回目光,做着自己的事情。过了一片小聚居处,这边就是一个小河,河流的尽头,就在那有着三条瀑布的尽头,从这边看去,天际都与那三条瀑布递接而上,每个中间有一个湖面,但是最上面的那个最为宽广,浮空的水雾弥漫在半腰。上面还有一个老垂柳,垂下长细条枝叶,一个个小石块挤压在其上,分流下落的水。
柳条一个垂下,贴近水边。
另一边小水上有鱼越出,虚幻的张开嘴巴,露出全身的金黄,一口咬下一角,继续跳水。还没等到第二口入嘴,就被瀑布上的水冲了下去,一落千丈。
千山道人开口道;“三条瀑布,分别被城中的人叫到‘分’‘别’‘离’。分,意思这分割的阴阳两鱼,上面一个是湖面,有一条鱼跳了上去,就可以抓住跃龙门的机遇,成功化龙。而没有越过的酒只有成为下面肥鲶鱼的食物。
别,一条鱼只有一个机会,一落千丈的鱼就死了,不会再有机会上去。以至于好多鱼类长着认人的眼睛去识别上面的湖面,这跳跃的关卡上,别有洞天,我也看不到。
离,便是鱼化为龙,腾空而起,飞入湖面,远离无名城。这也就脱了这片苦海,一心厌倦凶险之地,逃出了升天,就不知道有出去过的化龙之物,是不是真的走了出去。”
“若是真的跨越了三个瀑布而上,他们就算是妖物最为有潜质的。在如此境界,他们的祖辈都无法完成事情,他们就能做到。”
李水山心中有疑惑,问道:“千山前辈,您的意思是这无名城还划分了人与妖的离开方式?难道还有其它的物种?”
千山道人没有隐瞒的说道;“人妖鬼魔神,皆是世界五大种族。五大族实力相当,并不缺乏任何对比的实力。这走去其中化作人族的身躯的不再少数,只是你看不穿他们隐藏的本质。我身为鬼府鬼王,只能微妙的看穿其中实力一般的鬼躯,鬼府中召唤的也只是一些地下的魂质。
无名城自然有他们各自踏出的方式,虽在人族领地,按道理来说,本应该人族居多。可是看穿了他们的本质,就会知晓,与我们相当。只是他们都化作了人的模样。
这封印,老祖树看似是一个一手操纵之人,在他的背后不知道会有何人?不知是人鬼妖魔神哪一族,让人难以揣摩。”
李水山皱着眉头,心里却是惊讶。
“这些东西,确实让我心惊万分。”
千山道人笑说:“不必惊奇。若是凡尘中的半仙自然不会知晓这些事情,你来到了这,遇到了我,我多少都会跟你诉说一点。成为道人之心,需要坚毅,困难险阻多变。当你摸不到看不见之时,就要硬着头皮上前。”
“这世间分看得见与看不见。既然你看见,还是要承担起人族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