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同姬庆文打起“价格战”之后,苏州城里的织坊关闭了八成,由此失业的织工也有好几千,其中不少还给这些织坊老板白做了几天的工。
在没有《劳动合同法》和《企业破产法》的明末,这些织坊老板们,虽然平时吆五喝六的,可遇到这种事情,面对人多势众的织工们,却是不折不扣的弱势群体,果然被这么多聚集起来的织工吓得战战兢兢。
这些人又七嘴八舌地商量了一阵,照例由金胖子出来对知府寇慎道:“寇大人,您老是我们苏州百姓的父母官,我们这些商人虽然名气不好,却也是照章纳税的良民,大人您今天可得保证我们的安全啊!”
这是寇慎的职责所在,他自然是责无旁贷,立即拍着胸脯答应道:“那是自然,苏州这里也是教化之乡,织工们也大多通情达理,想必知道姬大人即将收购尔等名下的织坊之后,自然就会散去了。”
寇慎不愧是个在宦海之中漂摇了几十年的老官僚,轻轻巧巧的一脚,就将这烫手的山芋踢到了姬庆文面前。
姬庆文也不是吃素的,立即大包大揽地说道:“对,待我将诸位商人名下的织坊收购之后,照例还是要雇佣这些织工的,让他们尽管放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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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金胖子听了这话心中一定:“有姬大人这句话,小人们就安心了,不过这话光我们这些商人听到可不行,还请麻烦姬大人多走几步路,同门外那些织工们好好讲讲。”
姬庆文听了这话,眼珠滴溜溜一转,又同侧后站着的李岩商量了几句,觉得这是一个立威的好机会,又能看看到底是白莲教里哪个家伙出面煽动的织工闹事。
于是,姬庆文又满口答应下来:“可以,也不必劳烦寇知府了,这件事情就由本官出面摆平好了。”
一时得意,让姬庆文用上了“摆平”这个现代词汇,听得在场众人一愣一愣的。
可他们现在是有求于姬庆文,自然也不会去纠结这些细节,只见这位志得意满的苏州织造提督大人将面前半凉的茶一饮而尽,缓缓起身扭头对身旁的李元胤嘱咐了几句话,这才踱步往知府衙门外走去。
李元胤听了姬庆文的吩咐,一转身便往知府衙门后院走去——他是姬庆文的亲信,又是锦衣卫中的高级将领,在苏州知府衙门之中肆意出入,没有半个人敢出面拦阻。
姬庆文在李岩的陪同之下,不紧不慢地往知府衙门之外走去。
知否寇慎办事小心,却唯恐事态失去控制,这些织工们会公然殴打伤害姬庆文,便赶紧招呼起知府衙门里的衙役们,立即出门列队,虽不能立即驱散这么许多聚集起来的织工,却至少能给姬庆文站台助威。
姬庆文在这些衙役的簇拥之下走到门口,却见知府衙门大门被紧紧关闭住了,而门外果真传来熙熙攘攘的吵闹之声——应该就是寇慎口中那些织工了。
于是,姬庆文高声命令道:“开门,本官要同织工们说话。”
知府衙门里看门的老头不知内情,赶忙开口劝道:“姬大人,这些织工可厉害得很。记得是万历十五年……还有天启六年……那时候……”
这看门的老头也算是个资深的衙门看守者了,倒也是见识过一些世面的。
眼看这老头子就要回忆起往事来,姬庆文赶忙阻止道:“行了,你给我开门就是了,别的事,轮不着你管。”
“唉!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这看门老头心中暗骂了一句,还是摇着头打开了知府衙门的那两扇红彤彤的木门。
见知府衙门大门打开,聚集在门外的那些织工顿时安静下来,齐刷刷注目往门内看去,就要瞧瞧大门里头出来的是什么人物。
他们瞧见走出之人,既不是知府寇慎、又不是哪位织坊老板,却是织造提督姬庆文,无不觉得奇怪,立即有人高声问道:“姬大人,我等是来找织坊老板的麻烦的,大人您出来做什么?”
“诸位稍安勿躁,我有几句话要讲。”姬庆文答道。
姬庆文在苏州经营了这么两年,素来出手大方,又替苏州百姓结结实实做过几件好事,因此倒也算是颇有些威信,织工们听他出来讲话立即放低了声音,听他继续说道:“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方才本官已同苏州商会打成了协议,他们名下的织坊,过不许久就要被我收购了……”
这件事情事关织工们的生计,织工们听他这么一说,立即爆发出“哦”的惊呼声音,又有个嗓门大的问道:“姬大人,要是你收购了织坊,是不是还会继续雇佣我们呢?”
姬庆文等的就是这个问题,便立即反问道:“跟着本官办事的孝廉公宋应星虽然是少见的能工巧匠,可他织造的织机却也不会自动纺纱织布,不雇佣你们,难道是要本官去请天上的织女星吗?”
众织工被他这话一逗,立即哄然大笑起来。
姬庆文待众人的笑声渐渐平息,方又说道:“不过本官收购织坊之后,也不会继续零敲碎打,而是会化零为整,组成一个大的织坊,到时候有些新规矩,大家要做好心理准备。”
这叫“丑话说在前头”。
可既然是“丑话”,那自然没有几个人爱听——这些织工听了姬庆文的要求,心中忍不住打起鼓来:“规矩?到底是什么规矩?”
姬庆文已猜出了织工们心中的想法,朗声说道:“既然是大织坊,生产出来的东西便也不能良莠不齐。因此,本官要将所有的织工,按照手艺高下,分为几等——手艺强的,自然收入就高;手艺差的,自然收入就低。这就是我的规矩。”
他话音未落,便有织工开口问道:“姬大人,听说织造衙门辖下的匠户织工,一个月能有一百两银子的收入,不知道我们手艺强了,能不能也拿到这么多钱?”
苏州织造衙门,是姬庆文立足的根本,是他的基本盘,自然是要区别对待的。
因此姬庆文也有言在先,说道:“诸位,织造衙门的织工,看着本官赤手空拳来到苏州,一点点发展起来。说句实话,这些织工算是在下的恩人,在下自然是要报恩的。因此还请诸位不要同他们相比,不过诸位只要手艺上去了,月收入自然也是水涨船高,这点,还请大家相信在下。”
此言一出,织工们便又窃窃私语起来,毕竟没看到真金白银,就算是姬庆文的话,也只能当成越来越不值钱的“宝钞”。
正在这个时候,却听人群之中有人高呼道:“大家不要相信这人的谎话,当官的没有一个好人!”
姬庆文之所以掺和这件同自己关系不大的事情,一是为了当众向织工宣布自己的政策,另一方面则是要打探一下到底是哪个白莲教中的骨干在煽动闹事。
而现在这个敢于出头挑战姬庆文的人,十有八九便是白莲教徒了。
于是姬庆文冷笑一声,道:“方才那句话,是哪位仁兄说的?请上前一步,本官自会给你一个信得过的理由!”
当然没有人肯承认,织工人群之中立即冷寂下来。
可这样的冷寂并没有保持多久,便又被一人出语打破了:“就是这个人,方才那句话就是这个人说的。姬大人,在下是李指挥手下的锦衣卫,方才就是这个人在说话。”
“哦?给我把这人抓起来!”姬庆文毫不犹豫地命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