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昭也已看清情况,赶紧下令道:“女真作战已骑射为重,凡暴露在外的兵士,无不中箭仿佛刺猬。想要保命的,全部给我躲藏于战车之后,不听号令敢于探头东张西望者,不待我施以军令,敌军便已将其射死!”
他话音刚落,五百兵士便排列好了齐整的队伍,带着颇为紧张的神情、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谨小慎微地躲藏在战车之后。
姬庆文也同样躲藏起来,并透过战车厚实的木墙上预留的观测孔朝外观察,却见八旗铁骑须臾之间便已杀到,在距离战车五十来步的地方勒住了战马,五百精骑张弓搭箭,只待一声令下便会箭如雨下,将眼前的敌军统统射成刺猬。
却不料女真骑兵并没有直接动手,而是从阵中走出一人,用颇为纯熟的汉语大声喊叫道:“来者何人?通报姓名!”
姬庆文心想:两军交锋,打就是了,为什么要通报姓名?难不成是《三国演义》看多了,尽学会了小说书上的套路?
于是他想也不想就答道:“我姓‘我’,单名一个‘爹’字,你们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没话没屁,就赶紧开打!”
那过来传令的八旗兵丁倒也实诚,顺着姬庆文的意思说道:“‘我爹’将军,看你们队列齐整、旗帜鲜明,并非乌合之众,不如就投降了我军,大贝勒必然不会亏待‘我爹’将军。”
这人一本正经地“我爹”、“我爹”地说个没玩,逗得姬庆文手下兵士不禁窃窃发笑,原来紧张无比的气氛顿时变得松快起来。
姬庆文勉强忍住笑,高声说道:“要打就打,多废话什么?爹还忙着呢!”
正在这时,八旗阵中又见一员战将跨马上前,问那传令兵道:“说半天了,你打听出来对面是谁没有?”
这位老实巴交的传令兵回答道:“这位将军乃是‘我爹’,看来并不愿意投降,如何交战,还请大贝勒定夺!”
同样躲藏在战车之后的陈文昭,听见“大贝勒”三个字,神情顿时严肃起来,在姬庆文耳边低语道:“姬大人小心了,大贝勒便是代善,皇太极的哥哥,是满洲八旗里作战最勇猛凶悍的。”
姬庆文听了心中也是一紧。
可他这份紧张维持了没有片刻功夫,随即又放松下来。
只听代善扯着粗哑的嗓子大喊了一句:“你藏着做什么?‘我爹’,你出来说话!”
姬庆文忍不住放声大笑道:“乖儿子,你找爹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好了。爹我忙着呢,没空出来跟你说话
!”
话音刚落,姬庆文身后的兵士顿时爆发出哄堂大笑。
陈文昭唯恐麾下团练起了轻敌之心,赶忙回头瞪着眼睛训斥道:“噤声,不许发笑!”
五百团练兵士,这才勉强忍住大笑,握紧了兵器,准备即将到来的厮杀。
代善那边有个似乎是汉人的军官纵马走到代善身旁,在他耳边说了好一阵话。
代善这位不可一世的大贝勒终于反应了过来,满脸狰狞地说道:“好个南蛮子,老子看你打了‘戚家军’的旗号,才同你多说几句,没想到你这蛮子居然敢调弄老子,活的不耐烦了!”
说罢,代善大喝一声:“给老子射箭,把这南蛮子射成刺猬!”
满洲八旗的战斗力果然是名不虚传,这五百精兵更是代善统领的正红旗下的精锐,听得大贝勒一声令下,手中的箭矢便如飞蝗一般向姬庆文发射过来。
好在姬庆文花了大价钱,又集合了宋应星、汤若望这两位中西科学家心血的这辆战车,就是专门为防御女真人的骑射而打造的——不仅整车都用结实的桧木制造;木材表面又不知涂了多少层桐油,涂得光滑无比,就连苍蝇都没法站住;更在木材连接之处增加了铁皮的保护,变得更加坚固无比;车身更是高达一丈,八旗兵士无论骑在怎样的高头大马之上,都没法居高临下直射杀敌。
因此八旗兵数阵箭矢射过,只在战车表面造成了深深浅浅数百个凹陷,并没有造成姬庆文麾下团练半个人的受伤和阵亡。
李岩见状,忽然心生一计,对姬庆文和陈文昭说道:“现在正有个轻慢敌军的法子,可否用上一用?”
陈文昭觉得现在调弄一下对面的代善也并无不可,便答应了下来。
于是五百团练将士按照李岩现编的词句,齐声高呼道:“大贝勒沉溺酒色,箭法大不如前,尽给我们瘙痒呐!”
代善是个性情粗暴急躁之人,听了这话顿时怒不可遏,冲着麾下的八旗勇士叫骂道:“你们中原的白米吃傻了脑袋吗?朝天射击啊!”
麾下八旗射手听命,立即目测了一下距离,举起弓箭便向天空射击。
这些弓手射速极快,虽只有五百个人、五百张弓,可向上发射的箭矢坠落下来,却依旧十分密集,仿佛下了一阵铁雨。
可是朝天射击,无论射击的精度、还是箭矢的速度、抑或是发射的力度,都远远不如直接射击。
因此这些弓箭带着明显的抛物线,直坠下来,最多只有三分之一
落在姬庆文所部团练的阵中,而勉强命中的这些箭矢便已成了强弩之末,在盾牌的格挡之下,只造成了三四十个乡勇兵士的擦伤而已,未曾射死一人。
于是姬庆文麾下团练又齐声喊叫起来:“大贝勒沉溺酒色,箭法大不如前,尽给我们瘙痒呐!”
满洲八旗看家的本事,被眼前这辆奇形怪状的战车破解,气得大贝勒代善吹胡子瞪眼,却偏偏束手无策,脑子飞快地旋转着,想从自己看过的《三国演义》里寻找出什么克敌制胜的妙计出来。
一味挨打了许久的姬庆文却再也沉不住气了,问身边的陈文昭道:“陈将军,这战车上的火炮,也不能闲着,放几炮给对面的女真人瞧瞧威力!”
原来是陈文昭只懂得明刀明枪地同对手交锋,脑子里根本就没有运用战车上火炮的意识,经过姬庆文这一提醒才想起这茬子来,赶紧说道:“好,好,让他们瞧瞧这西洋火炮的威力!”
说着,他便命令等候了许久的几个炮手,向对面的八旗骑兵放炮。
这几个炮手,是姬庆文专门送到汤若望那边,经过这位才学广博的传教士亲手教育的行家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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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虽也是头回在真正的两军交锋之时运用火炮,然而技术却极为精熟,不过眨眼功夫便已装上火药、弹丸,略略瞄准一番,便点燃了引信。
只听惊天动地般一声巨响,炮身随之剧烈震动,黑乎乎的炮口之内顿时喷出鲜亮的火焰和漆黑的烟尘,四根炮管之中四枚“凌空开花弹”便向八旗骑兵飞射而去。
这所谓“凌空开花弹”,究其实不过用蜡丸包裹的无数钢珠钢弹,一旦发射出去,又薄又脆的蜡壳必然无法经受起火药的威力,当空破裂开来,其中的零散弹丸,便会直扑对手,专门用来杀伤敌军兵士。
果不其然,这四颗“开花弹”中爆裂出来的数千枚钢珠,劈头盖脸一般向八旗兵丁扑来,立即就造成了百十来人的伤亡,骑兵胯下马匹也被打伤无数。
代善不愧是久经战阵的良将,虽然没见过能够发射炮火的战车,却也清楚火炮的威力,知道若是对面的明军再发射几阵炮火,便会将自己手下这五百正红旗精锐全部消灭。
要知道,代善自己便是正红旗、镶红旗两旗旗主,这两旗的精锐便是他能在皇太极跟前安身立命的根本,是决不能就这样被轻易消灭的。
于是代善咬咬牙,一声令下:“奴才们跟我上啊!”
说罢,一马当先向前方纵马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