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话一出口之际,张昌旭就知道前者必然会有十分激烈的反应。此刻倒也没有流露出丝毫惊慌的神色,平静的将李墨那句话的原话,一字不漏的又复述了一边。
听完后者的复述后,采九儿垂眸思索了片刻,面带微笑的问道“那么,你向上官鸿汇报了什么?”
“您知道的采长官,我只是隶属利刃大队的特派专员,我并没有必要向上官镇守做工作汇报。”张昌旭一板一眼的说道“而且我并不知道,为什么李墨专员会这么认为。”
“那么,利刃大队和枭龙大队之间,有什么交易呢?”
“采长官,我只是隶属利刃大队的特派专员。和枭龙大队有关的情报,您应该问S市的代理驻守佣兵,或者直接致电兼任枭龙大队总指挥的东南大区总镇守,刘空长官。”
“那么,你把我的下属李墨当作棋子,又是要他做什么呢?”
“采长官,我只是隶属利…”看着对方眼眸中放射出的那择人欲噬般的目光,张昌旭下意识的顿了顿,尴尬的张了张嘴道“我也不知道李墨专员,为什么会生出这种莫名奇妙的想法。而且我不说您也看到了,我根本没有能力去控制和影响他。不然的话,也不会发生在枭龙大队抵达前,李墨专员独自探寻事发现场导致牺牲的惨案了。”
“…”采九儿依然满面笑容的看着后者,只是那愈发凌厉的目光,直刺的张昌旭有些坐立难安。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干笑着说道“采长官,您刚才答应我,不会追问与李墨专员无关的,其它事情了吧?”
“我答应了吗?”采九儿柔柔一笑“莫不是你的幻觉吧?”
“采长官!”张昌旭把头一低,咬紧牙关道“您要是这样,只怕今天您除非杀了我,否则这件事很难收尾了!”
“我知道了,只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那么认真干什么。”采九儿摆摆手,若无其事的埋怨道“真是个无趣的男人。”
说完,采九儿未再开口,而是弯起手掌轻轻托住下巴。将视线从后者的身上移到了面前还散发着余温的茶具上,银眸之中目光闪烁不定,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渐渐升起的太阳也将刺破夜空的璀璨光芒,一股脑的顺着落地窗射进了客厅之中。在垂首沉思的狐女身上,镀上了层明耀的金边。
“那个…采长官。”见前者久久未曾言语,张昌旭悄然向前探身,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我能问您个问题吗?”
正在蹙眉沉思的采九儿依旧保持着思考的状态,头也不抬的简短回道“说!”
“李墨专员既是从您的实验室出身的,您又是他现在的直属上司。对于李墨专员的这些话,您真的一点头绪都没有吗?”
“那么,我该有怎样的头绪呢?”采九儿反问道“你能指点指点我吗?”
“您总不会是觉得,李墨专员最后和我交待的是他研究成果的汇总吧?”张昌旭鼓起勇气道“您特意挑这个时间以这种方式找属下谈话,怎么可能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必然是有需要这么做的原因吧?”
“你这是在…审问我?”采九儿挑眉问道
“不不不,您误会了采长官。只是关于李墨专员最后的话,如今想来属下也觉得疑团重重,所以…”张昌旭鼓足了勇气,沉声说道“想着采长官您,或许知道些什么。”
“我问你什么,你都不肯对我说。”采九儿失笑道“我能知道什么?”
“刚刚还没有说完,除了刚才那段话。”张昌旭道“李墨专员还说了些关于自己的事情。”
“嗯?”采九儿问道“他还说了什么?”
“我问他最后为何要作此选择,李墨回答我说。”张昌旭缓缓说道“这是很难说清楚的事情,硬要说的话,就是感觉太累了,已经坚持不下去了。”
“他是这么说的?”采九儿扭过头来,微现惊愕的看向后者
张昌旭没有出声回答,只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这样吗…”狐女那双摄人心魄的银色双眸之中,瞬间明显的闪过了一丝寂寥的神色。紧接着便恢复了淡然“也是苦了那孩子了,如今也算是解脱了…”
“采长官我想知道李墨那时,还能算是普通人吗?”张昌旭低声问道“对于他的身体状况,您一定很了解吧?能告诉我吗?”
“李墨…”采九儿微微叹了口气道“我只能说,他还不能算作是异人。但是半只脚,已经跨过那条线了。我能做的,也只是尽可能不让他陷的更深罢了。”
“我也听说过李墨专员遮蔽自身存在感的技术,并非某种成熟的术式,而是源自于那人的独立现实…可若是。”张昌旭复又问道“他不再使用那个手段的话,能保持住自我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
“属下只是觉得…李墨专员在对独立现实的研究领域,也是非常难得的人才不是吗?您怎么会让这样重要的下属,到前线来做这种基层工作呢?”
“我说了,派遣他的是…”采九儿蓦地顿住了,意味深长的看着后者道“你想暗示什么?”
“属下,只是据实表述自己的疑问罢了,没想到您竟然也对李墨专员的事一无所知。”张昌旭迎着沐浴在金色晨光之中的曼妙身影,面色淡然的说道“既然如此,采长官您这番前来,原本又是想要从属下这里,获知什么的呢?”
采九儿打量了后者片刻,忽地问道“你为什么,要关掉六号别墅的监控?”
“是人之本源,向我要求的。”张昌旭道“我认为这个提案,有尝试的价值。”
对于这个回答采九儿显然并不满意,追问道“为什么有价值?”
“我并没有找到S市对灾部内部成员,与降临派勾结的证据。即便已经被判定为叛逃的原S市驻守伤流年,整个叛逃事件的过程之中也疑点重重。但是连续几次行动,却显示有极高的概率人之本源小队的行动计划,有所泄露。所以属下认为,人之本源的提案有尝试的价值。”
“难道你就没有考虑过,是伪神之躯本人故意造成情报泄露的假象,或者干脆他就是泄露情报的内鬼。从而逼迫你同意,关掉六号别墅监控的提案吗?”
“我考虑过这种可能,但是我并不觉得这种可能性很高。首先人之本源并没有,和S市降临派,当然现在确认为琐罗亚斯德教派分部勾结的理由和立场。”
“其次您也知道,六号别墅内也有监控死角的。如果人之本源想的话,并不需要多此一举。”张昌旭顿了顿道“关掉六号别墅的监控只是全部保密尝试的一环而已,并且也并不是最重要的一环。”
“那么关于伪神之躯提出的保密提案,主体或者说最重要的环节是什么呢?”采九儿问道
“最重要的环节是,他不必将人之本源小队的行动计划,提前上报给我。可以等行动结束后,再做详细汇报。”张昌旭沉声道“您知道的,人之本源他拿到了特级权限。”
“我知道他有特级权限,那道名令也是经我手审批的。”采九儿眯起眼睛说道“就算他拿到了特级权限,也没有权力饶过你这个特派专员吧?”
“只要能够保证驱虎行动的顺利进行,我觉得晚汇报几天并不是什么…”
“为了确保情报不泄露,你选择不看伪神之躯的行动计划?”采九儿冷笑道“你的意思是,导致情报泄露的罪魁祸首,是你喽?”
“如果采长官您这么认为的话,属下无言以对。”张昌旭竟就这样看着前者,认真的颔首应道“您说是,那就是,属下不辩驳。”
“你可知道,你刚刚在说什么?”采九儿语气森然的说道
“这不就是,您特意赶到属下这里。”张昌旭毫无畏惧的迎着前者的目光道“想从我口中听到的答案吗?”
混合着茶香与实木香气的客厅,在两人的对视中再次沉寂了下来。两人的心跳声随着各自胸膛的舒缩,此起彼伏的响着。仿佛两军开战之前,彼此试探挑衅的鼓点。而此刻采九儿也终于知道,为什么任源要在琐罗亚斯德教派分部的地堡中,对自己说有时间可以见见张昌旭了。
六号别墅地下三楼的训练室并没有任何监控,这点她当然知道。但是后者之后所说的理由,可就没有那么简单了。针对S市对灾部内部有内鬼这个问题,不管是关闭六号别墅的监控也好,还是任源停止向他递交行动计划等待审批也罢。这些对于防范S市对灾部内鬼来说,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因为S市对灾部内,有资格审阅六号别墅监控内容,和审批其行动计划的只有一人。那就是作为剑阁特派专员的张昌旭!原本是有两人的,而另一个正是早已牺牲在降临派手中的李墨。换句话说,只要张昌旭不泄露情报。S市对灾部内无论有多么高级别的内鬼,都不可能通过这两个渠道,截获任何信息。
而作为决议切断这两个对任源掌控渠道的张昌旭本人,自然不可能是内鬼。或者说即便他真的是琐罗亚斯德教派分部的内应,这么做也和自戳双目没有任何区别。那么答案只有一个了,眼前这个长相普通的男人,他认为的情报泄露来源并不是在下面的S市对灾部。
而是在更上面的某些人!
此刻再倒回来看李墨在最后对张昌旭所说的那些话,原本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奇诡话语,此刻也显而易见的透露出某些不同寻常的味道来。而此时此刻,采九儿而也终于想通了,后者为什么在最初对自己的询问那么抵触了。
站在张昌旭的视角来看,自己作为李墨的直属上司,掌控着对于李墨的人事调动。让李墨来S市这个安排,自然就是出自自己手中了。那么她选择这个时间这个方式,来询问这个内容。只会让后者觉得,这是他选择帮助任源向上面隐瞒行动计划后。来自代变剑阁高层的她,对其别有用心的试探。
说不定此刻在张昌旭眼中,自己就是那个将情报透露给琐罗亚斯德教派的内鬼,也不好说。亦或者是把她看做想要在此取得口供,将其当作攻击利刃大队的筹码,也未可知。
想到这里,采九儿洒然一笑道
“难怪,你开始怎么也不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