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庆夫妇愣愣的看着气质大变的鱼谦,若说一开始两人对鱼谦拉自己吃饭的行为毫无疑心那是开玩笑了。不过再怎么说毕竟鱼谦顶着人民警察的身份,两人虽觉得不太正常,但也未疑有他。此时鱼谦突然说要说说自己女儿的事情,两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鱼警官,您这是什么意思?”王庆搂着穆托娜,小心翼翼的问道
“实际上,第一天接到报案后,我们现场勘查的结果就基本断定此案是意外事故了。”鱼谦微微一笑答道“之后解剖结果和各项调查也印证了这一推论,其实这个时候按照流程,案件就要转交给辖区警局做后续处理,我们刑警就退出结案了。”
“那,您的意思是雯雯的死,有什么隐情?”穆托娜听得此言明白了鱼谦的话外之音
“有,也没有。”鱼谦轻轻的弹了一下烟灰“这也是为什么我希望在一个更私人的场合和二位讨论这件事。”
“和您女儿有关系吗?”
“对,应该说我希望和我女儿有关系。”
“能给我们解释一下吗?”
“当然。”鱼谦在餐碟里按灭烟头“这也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不过我不擅长讲故事。”
“我从部队复员之后就进了警局,和我的妻子结了婚,生下了一个的女儿。她长得很可爱,很像她妈妈,那是我的掌声明珠。我的父母走的早,所以我希望我的女儿能获得一个不同于我的,完整的家庭。我把我所有的爱都倾注到她的身上,她就是我生命中的全部。”
说到女儿,鱼谦的脸色浮现出一抹难得一见的柔情,连语气都变得轻快了许多。
“我的工作比较特殊,空闲时间很不稳定。我就和我的妻子商议,让她从纺织厂离职在家做专职主妇陪伴孩子。我只想孩子能得到更多的来自父母的陪伴,却忽略了我妻子的感受。很快她就觉得天天在家太过烦闷,开始还只是天天出去打牌串门,我也并未在意。但是后来,她开始信教了。”鱼谦的语气低沉下来,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假冒宗教团体的?”王庆问道“我们哪有好多假冒正规宗教传教的,专门针对在家的老娘们传教,骗她们捐钱。”
“也许吧,我并不知道他们顶着什么名头,事发之后我着手调查发现这个教派就像是不存在一样蒸发了。而事发之前,我以为只是一个像一些假冒宗教名义的非法小教派一样,装模作样的搞些聚会骗点小钱罢了。加上我妻子说是为了给女儿祈福,我当时也不想因为这些小事和她吵起来。”鱼谦又抽出了一根烟夹在手上,但并未点燃。
“后来我渐渐发现事情不对劲了,女儿变的越来越沉默寡言,我每次和女儿交流,她也不怎么说话,好像在怕什么。再后来一天,我发现女儿身上出现了一些不自然的瘀青。我当时勃然大怒,质问妻子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妻子只说可能是小孩子不小心碰到哪里了。她可能忘了我的职业,无论是谎言也好,还是瘀伤,对我来说都熟悉的很。她想这么敷衍过去是不可能的。”
“是你妻子打的吗?”穆托娜好奇的问道
“她后来承认是因为女儿淘气,她动手打的。”鱼谦点燃了烟深深的吸了一口,两眼死死的盯着烟头,瞳孔深处倒影出明灭不定的光亮像是燃起了两只火炬。“我在听到她这么说的那一刻,从心底感觉到彻骨的恐惧,因为我能感觉得到,她这句话,也在撒谎!”
“我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只对她说小孩子淘气很正常,不要打孩子。第二天开始我就没心情安心上班了,我天天借口走访调查,避开我妻子的视线在小区蹲伏,我要查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后来呢?”
“在我蹲点的第三天,我看到了我妻子带着女儿出门了。去参加她参加的那个教会的聚会,而那天晚上我在女儿的身上又找到了新的瘀青。”鱼谦说到这里,仿佛要努力咽下什么东西一样,喉结有力的滚动着,手上的烟燃出了一道长长的烟灰。
“是被教会的人打的吗?”穆托娜关切的问道
“我也想知道这个问题,那天晚上在我的一再逼问下才知道,那个教会和鞭笞派有些类似。她说一切都是为了女儿好,我们大吵了一架。之前的所有生活中点点滴滴的不愉快都被她翻了出来,她指责我不顾家,不顾及她的感受。我们以前从未那么严重的吵过,她无数次的提到要离婚。”
“那么你们离婚了?”王庆夫妇彻底被带入鱼谦的故事中了,沉浸在鱼谦的叙述里。
“没有,我做了今生最后悔的一个决定…”鱼谦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我不希望我的女儿有一个破碎的家庭,我向她妥协了,我答应她以后早些回家多陪陪她们母女俩,只要她再不要带女儿去那个宗教的聚会了。她表面上答应了我,但是实际上早就被那个教会洗脑了,我第二天也去调查了那个教会,却没能查出谁是真正的组织者,我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但是没想到,这一切才是开始。”
“我的妻子背地里还暗和那个教会的人有所联系,只是做的更隐秘了。而我那时也因为之前对家庭顾及不够而对她有所愧疚,放松了警惕。就在我以为一切都走上了正轨的时候,噩梦降临了……”
说到这,鱼谦的语气反倒平静了下来,逼仄的声线听不出一丝波澜,窗外沉闷的春雷隆隆的响着,浓密的云层翻滚着,沉重的气息压的人喘不过气来,包间内陷入久久的沉默。
王庆夫没有催促,他们心知鱼谦前面之所以说了那么多,就是因为接下来的事情不知道该怎么说。人们在叙述自己不想说的事情时,总会变的特别啰嗦,一点点积蓄力量与勇气。对此穆托娜深有体会。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一般,鱼谦突然直起了身,把手中燃的只剩下屁股的香烟丢进了餐碟里。突然开口低沉而又快速的叙述着
“那天我回了家,发现家里格外的静,我开口喊妻子,但是却听不到回应。我走进卧室推开门,看见了瑶瑶两只眼睛插着两只圆珠笔,浑身是伤,被吊死在了阳台上…”
“啊!”王庆夫妇同时惊呼出生,虽然之前鱼谦没提,但是他们知道“瑶瑶”一定就是鱼谦女儿的名字了
“是被教会的人害死了吗?”穆托娜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鱼谦抬起头,惨然一笑“是自杀,瑶瑶当时才六岁,她在家里自杀了。”
“怎么可能!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会…”王庆一时不知该怎么说,鱼谦描绘女儿死状的话又轻又快只有短短两句。但是每个字都沾满了令人窒息的血气,他实在说不出来。“警察呢?警察是干什么吃的?!难道那些警察会相信这么小一个孩子,这样自杀了吗?”
“是的,现场调查结果显示,就是自杀,毫无疑问的自杀。指纹,目击者,现场细节,无一不在作证这是一场自杀。”鱼谦淡淡的说道
“怎么可能!你难道就相信了当时那些警察的屁话!”王庆一脸的难以置信
“是的,因为我就是当时那些警察之一,这些屁话就是我查出来的。”
“这…”王庆一愣,才反应过来鱼谦当时也是警察
“那你妻子呢?”穆托娜比丈夫冷静的多敏锐的发现了鱼谦的叙述中,少了一个关键的人
“她去参加教会的活动了。”鱼谦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她接到通知一回来就恶毒的诅咒我,说我害死了女儿,如果不是我禁止她带女儿去教会,那么瑶瑶就不会死了。”
王庆夫妇听的目瞪口呆,鱼谦的妻子怎么会如此倒打一耙。
“我对这件事责任在谁已经没有兴趣了,我不能接受是自杀这个结果。我动用我一切能动用的手段和力量去调查,我挨家挨户的去走访,那天前后每一个在附近出现的,哪怕一只耗子我都要逮起来数一数它身上有多少根毛。”
“那么查出什么了吗?”
“没有,什么都没有,查的越多,结果越证明这是自杀。”
“那…那个教会呢?”王庆问道
“没了,一点线索都没有了,就像它从来没存在过一样,没有的干干净净。小区里所有加入过那个教会的人仿佛一夜之间全部都失忆了一样。她们描述中的那个教会和任何一个普普通通的教会都没有区别,而对于组织者和聚会地点她们变的一无所知。就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鱼谦从牙缝中一句句的往外挤着,绷紧的咬合肌把下颌撑的鼓鼓的。
“那后来呢?”穆托娜问道
“后来?后来好像所有人都接受了瑶瑶的死亡,按照警局命案必破的原则,我拿不出推翻自杀的证据,案子被按照自杀结案了,所以人都按部就班的回到了自己的生活中。连我妻子都开始劝我不要再纠结了,说我们还年轻,还可以再生一个…”鱼谦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几乎听不到了。
“难道瑶瑶就该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吗!!!难道我的女儿就该死吗!!!”鱼谦一拍桌子猛然咆哮出来,窗外一道春雷同时炸响,映的天地间一片惨白!鱼谦前倾着身体满面狰狞,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发出风箱般沉重的喘息声,在刺目的电光中如同一尊从地狱中爬出来的魔神。
王庆夫妇被鱼谦骇了一跳,吓得久久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我失态了…”鱼谦往后一仰颓然的在椅背上,抽出第三根烟点了起来
“那,鱼警官您的意思是…我女儿的死和您女儿的死一样,不同寻常是吗?”穆托娜问道
“我说不上来,但是,那天我一到现场就觉得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一天。我能嗅出空气中那股味道。实际上,现场我也发现了很多有违常理的细节,就像…”鱼谦向王庆夫妇二人解释马雯的死有哪些疑点,以及那个丢失的包裹,不过他仍将李曜战偷走了快递的事隐瞒了下来。
“除此之外,两件案子还有一个共同点。”鱼谦伸出左手竖起一根手指
“我虽然没有查出那个教会组织者的具体身份,但是也查到了一些线索。这两个案子都有一个死者至亲沉迷于神秘主义,并且都是因为一个…”鱼谦略一停顿
“穿着黑色大衣带着礼帽,高大消瘦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