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凌萧心生怜爱,柔声道:“婉柔,今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抛下你了。只是丢下邓岳,我着实难以心安。”
此时两人已在城外荒郊,夜凉风寒,四周一片漆黑,没一个人影。借着微弱的星光,陆凌萧勉强看得清夏婉柔精致的脸庞。
夏婉柔轻咬嘴唇,微微道:“你既然放心不下,那便回去一趟好了。不过,半个时辰内,你若没有回来,我以后就再也不理你了!”
陆凌萧武功独步天下,夏婉柔自然知晓。他若混入城里,无人奈何得了。
陆凌萧抱着夏婉柔飞上一棵榕树上,让她坐在树干上。“附近没有一个安身之所,你就待在这棵树上,哪里也不要去,我很快就回来。”
陆凌萧纵身跳在马背上,策马扬鞭,朝凤翔城里赶去。
此时城门已关,陆凌萧飞上城墙,但见城里官兵涌动,举着火把四处搜查。陆凌萧脚踩屋顶瓦砾,如履平地,飞速奔向李茂贞府上。
李茂贞府里东院的火已被扑灭,但府里卫队却加紧了防备,陆凌萧躲于暗处寻觅邓岳。寻觅无果后,想起邓岳说过,李茂贞的住所在北院,于是移身去北院探听消息。
北院有十几座楼宇,每座楼宇前都有两排手握长矛、身着铠甲的护卫。陆凌萧四目张望,发现一座大殿前,李茂贞的四大婢卫杜鹃、水仙、玉兰和腊梅正并排跪在台阶之下,她们身旁不远处,秀珠和秀兰也跪着匍匐在地。
台阶之上坐着一人,神情严峻,威严可畏。那人头戴衮冕,身着紫黑长袍,长袍上绣着一个满嘴獠牙的豹头,令人心生寒意。
陆凌萧暗道:“莫非此人就是李茂贞?”于是悄然潜行,藏身于一处石柱之后,石柱与四大婢卫相隔二十丈。陆凌萧屏息凝神,竖耳聆听。
这时府里管家前来禀告:“老爷,李将军来访。”
“让他过来吧。”
“是。”管家领命退下,不一会儿便带来一人,陆凌萧识得此人,正是李继徽。
李继徽火急火燎的赶来,开口便问:“义父,婉柔真的被人劫走了?”
李茂贞不予理会,拿起长鞭狠狠地朝四大婢卫挥去。刹那间,杜鹃、水仙、玉兰和腊梅每人被抽了一鞭,身前的衣裳被抽破了一条细长的裂缝。四人只觉皮开肉绽,却忍着痛不敢作声。
“本王让你们四人看护小姐,你们是怎么办事的?竟让婉柔从你们眼皮子底下被人劫走,真是一群废物。”
杜鹃道:“属下办事不利,罪该万死!但劫走小姐之人武艺远在我们之上,还望主上明察!”
一直匍匐在地的秀珠这时挺起身子,断然道:“老爷,奴婢知道是谁劫走了小姐。”
李继徽目光发直,忙问道:“快说,是哪个不知死活的竟敢做出这种事。”
秀珠道:“是陆凌萧,一定是他绑走了小姐!”
李茂贞微微一愣,问道:“你怎如此肯定?你可曾见过陆凌萧?”
秀珠答道:“回老爷的话,奴婢虽不知陆凌萧长何模样,但天下能有本事从王府劫走小姐的,怕是没有几人,陆凌萧算得上一个,而且奴婢听闻此人与小姐纠缠不清……”
“嗯?”李茂贞瞪了秀珠一眼。
秀珠吓得立马闭嘴,李继徽趁机道:“义父,秀珠是婉柔的贴身婢女,应当不会撒谎,想来此事必是陆凌萧所为。哼,此人屡屡坏我好事,若有朝一日落入我手上,我必让他生不如死!”
陆凌萧在暗处望着李继徽怨气横生的嘴脸,心道:“谁落入谁手里还说不定呢!”
李茂贞微叹道:“陆凌萧是难得的少年英雄,来我凤翔,我们却未能好好招待。若是此人归顺于本王,岂不是天大的美事?”
李继徽道:“义父雄才伟略,招贤纳士,又仁心仁德,孩儿敬佩万分。只是陆凌萧是张乐天的侄儿,又与我们的死对头十三太保称兄道弟,注定不能为义父所用。此次更是劫走婉柔,我们与他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李茂贞颔首道:“你说的也在理,当务之急,得派人把婉儿找回来。”
管家道:“王爷请放心,刘将军已调兵三万,在城里和城外全力搜寻小姐下落。小姐失踪不到半个时辰,就算出了城,也走不远的。”
陆凌萧心中一惊,后悔没有听从夏婉柔之言,若是她被人擒获,那就功亏一篑了,刚想离去,便听到李继徽道:“义父,婉柔被陆凌萧劫走一事有些不对劲,虽说陆凌萧武功卓绝,但偌大的王府,戒备如此森严,他怎会这么轻易的找到了婉柔?”
管家道:“李将军有所不知,府内出现了内鬼,勾结外人里应外合。”
“哦?”李继徽疑声道,“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管家答道:“是邓岳,他放火烧了东院,才让陆凌萧有机可趁。”
李继徽气愤的道:“这个不知死活的狗奴才,现在在何处?”
管家道:“他已自裁谢罪了。”
陆凌萧内心一惊,顿觉悲凉又难以相信。
“哼,真是便宜他了,以为死了就一了百了了?义父,必须将此人五马分尸,诛其九族!”
李茂贞叹道:“此人生前尽忠职守,怎料会做出这种事。但现在人都已经死了,就不必再添杀戮了。”
李继徽马上恭维道:“义父英明!”
陆凌萧听到此处,心里稍许放心。虽然未能救得邓岳,但好歹他的家人无恙。心底惦记着夏婉柔,陆凌萧猫着脚步后撤,不敢发出一丝的声响。待离开众人视线后,陆凌萧足尖一点,已是离地数丈,飞上了屋檐之上,再后撤百丈,便出了岐王府。
陆凌萧不敢有片刻耽误,一路飞奔着到了城门口,又从城墙上飞跃而出,如入无人之境。出了城后,陆凌萧召唤爱马,朝夏婉柔所在奔去。
城外的官道上寂寥无人,陆凌萧披着星光夜色,沐浴在寒风之中,“踢踏、踢踏”的马蹄声打破了宁静的夜。
忽见前方有上百根火把在前移,有一队人马,约有数千人,正在官道四周搜寻。陆凌萧一惊,想起在岐王府上管家所言,莫非他们是刘将军的部下,专门出城追寻夏婉柔的?可是夏婉柔就在前方不远处的一棵榕树上,若是他们再往前搜寻,夏婉柔必定会被发现。
陆凌萧灵机一动,镇定心神,纵马上前,还未靠近部队,就被一名头领喝住:“你是何人,快下马回话!”
陆凌萧翻身下马,拿出邓岳的通行令牌,交到头领手上,道:“启禀将军,在下是岐王府上的侍卫,奉岐王之命,特来告知将军:小姐已在城内被寻到,将军请班师回城。”
头领端详着陆凌萧递上的令牌,疑心渐消,因为这确实是李茂贞府里侍卫身份的标识。而且陆凌萧早已换上邓岳给的侍卫服,更是让人无法怀疑。
然而头领却是一声冷笑,拔出剑架在陆凌萧脖子上,大喝道:“大胆贼人,竟敢冒充岐王府侍卫,分明与窃贼是一伙的,来人,将此人拉下去斩了!”
“是!”四名士兵领命,将陆凌萧双手扣住。
陆凌萧面不改色,振振有词的道:“你们好大的胆子,我奉岐王之命前来传话,你们竟敢私斩使者,莫非是想造反不成!”
看着陆凌萧临危不惧的神态,头领哈哈一笑,将剑从陆凌萧脖子上移开,爽朗的道:“使者莫怪,若非如此,我们岂知真假?”说着又命手下松开陆凌萧。
陆凌萧赞赏道:“头领心细如发,在下佩服。既然话已带到,在下就告辞了。”说罢骑上马,继续往前赶路。
头领望着陆凌萧离去,也没阻拦,只是朝陆凌萧背后道:“兄台,深更半夜,欲往何处?”
陆凌萧回过头道:“在下还另有公务在身,不便多言,还望将军见谅!”
头领没有多想,不再理会陆凌萧,对着士兵们道:“兄弟们,岐王有命:小姐已寻回,我们速速回城。”士兵们大喜,折返回城去了。
待士兵们远离后,陆凌萧便把夏婉柔从树上接了下来。
夏婉柔庆幸道:“刚才好险,若是你再晚来片刻,我就被他们抓回去了。”
陆凌萧自责道:“婉柔,都怪我不好,没有听你之言,将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夏婉柔幽叹一声,道:“邓岳是不是死了?”
陆凌萧“嗯”的一声,神色忧凄。
“他是自杀而亡的吧!”
“你怎么知道?”陆凌萧惊声道。
“邓岳是义父的家将,向来对义父忠心不二。不管出于什么缘故,他已犯下这么严重的错,即使义父不责罚他,他也会自裁谢罪的。”
陆凌萧略为震惊,原来邓岳谋划救出夏婉柔后,就没打算活下去,不由得对这位忠烈之士大为敬佩。
此时正是大寒气节,风霜露重,夏婉柔虽穿着貂皮大衣,却也时不时地打个冷颤。
陆凌萧抱着娇美人儿,一股股柔情蜜意涌上心头。担心冻着她了,于是暗运内功,全身渐渐发热。
夏婉柔感受到阵阵暖意传了过来,便将身子与陆凌萧靠得更紧了。
“这样暖和么?”陆凌萧问道。
“嗯。”夏婉柔点点头,“你这是什么功夫,还挺管用的。”
“日焰神功。”
夏婉柔“哼”的一声,佯装嗔怒道:“你上次抄写的《日焰神功》副本,是不是做了手脚?我把它交给义父后,竟然没人能修炼成功,义父还为此大发雷霆,把我狠狠训斥了一顿。”
陆凌萧歉然道:“秘籍是真的,只是我忘记告诉你了,不是谁都可以炼成神功的。”
“骗人,那你是怎么炼成的?”
陆凌萧不想再隐瞒,就把《日焰神功》的秘密告知夏婉柔。
“原来是这样,”夏婉柔若有所思的道:“那《琴经九式》在哪?”
陆凌萧黯然道:“师父遇害后,《琴经九式》就不知所踪,也许是被师父销毁了。”
“那太可惜了……”
“怎么,你也想学啊?”
“哪有,我只是想跟你一样,发功时全身热乎乎的,就不怕冷了。”
陆凌萧汗颜,“日焰神功过于霸道猛烈,不适合女子修炼。”
夏婉柔嘟着嘴道:“那以后不许你离开我,一辈子做我的暖炉。”
陆凌萧苦笑道:“那你还嫁不嫁给李继徽?”
“不嫁!”
“那你想嫁给谁?”
“不告诉你。”
“你这个调皮鬼。”陆凌萧在夏婉柔的鼻尖上捏了一把。
两人骑着快马兴致嫣然的闲聊着,一晚上过后,就出了凤翔城边界。此时,天色已泛白。
“凌萧,你知道这里为何叫凤翔吗?”
陆凌萧思索片刻,道:“是不是与凤凰有关?”
“秦穆公有女弄玉,善于吹笙,被许配给善于吹箫的隐士箫史,箫史教弄玉作凤鸣,两人情投意合,互为知音。传说后来弄玉乘凤、萧史乘龙而去,后人便将这个地方取名为凤翔。”
陆凌萧恍然,柔声道:“这个传说实在绝妙。不过我并不羡慕他们,有你在我身边,我比谁都幸福快活。”
夏婉柔脸颊绯红,羞答答道:“讨厌,说这种话也不知道害臊。”
陆凌萧把下巴搭在夏婉柔肩膀上,在她耳边轻声道:“我还有更不害臊的。”说完嘴唇吻在了夏婉柔丰润柔滑的脖颈上。
夏婉柔只觉一阵酥痒,连忙把头扭开,咯咯笑道:“你这人真坏!”
又过了两三个时辰,两人就到了邠州。奔波了这么长时间,夏婉柔有些疲乏了,两人准备到城里的客栈休憩。
在进城前,陆凌萧道:“邠州为李茂贞所辖,城里必在搜捕你我二人,我们需改容易面。”
“你会易容术?”夏婉柔惊疑道。
陆凌萧点头:“从姐姐那里学的一点皮毛。”
陆凌萧捯饬了好一会儿,两人便易变了容貌,像是变了一个人。望着陆凌萧光滑如玉的脸庞变得粗糙如枯木,满脸胡渣,皱纹横生,夏婉柔捧腹而笑:“你这老头子,都可以做我爷爷了!”
陆凌萧笑道:“你以为你还是如花似玉的美少女?”
夏婉柔一听便觉不妙,立马走到几步之外的河边,照着河水看清自己易容后的模样后,吓得惊叫一声,用手捂住自己的脸庞,委屈的道:“你这是什么破易容术,竟把本小姐变成又丑又老的老太婆!”
陆凌萧又是笑了一声,“越是以假乱真,越是说明我的易容术高明。现在它就是我们的救命符,你就将就一段时间吧!”
两人到了城门口后,城门口果然贴着夏婉柔和陆凌萧的画像,对于进出城门之人,守卫都要检查一番。陆凌萧和夏婉柔凭着易容后的模样,轻松混进了城。
到了客栈后,陆凌萧点了几个小菜和一壶酒。头一次单独和夏婉柔一起用餐,陆凌萧心里乐滋滋的。
夏婉柔倒了两盏酒,敬陆凌萧道:“小女子孤身一人,无家可归,今后就指望陆少侠了,还望陆少侠多多关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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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凌萧哈哈一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快意的道:“一定,一定!”
酒过三巡,陆凌萧脸上一直挂着笑意。
“喂,你傻笑什么?”夏婉柔柳眉微蹙,很严肃的看着旁边乐呵呵的陆凌萧。
“有吗?”陆凌萧敛容,装作什么事也没有。
夏婉柔娇嗔道:“哼,我怎么越看你越傻。”
陆凌萧笑道:“那是因为你越看我越顺眼了。”
“少臭美了!”夏婉柔在陆凌萧脸上狠狠拧了一下。
“好疼!”陆凌萧龇牙咧嘴,佯装痛苦之色。
夏婉柔松开手,幽幽的道:“你脸皮厚如城墙,也会疼痛啊?”
“城墙再厚,也经不起你这样摧残。”
“哼,油嘴滑舌!”夏婉柔一声不屑,岔开话题道:“你打算带我去哪儿?”
陆凌萧沉吟片刻,道:“天涯海角,浪迹江湖。”
夏婉柔撇着嘴道:“哼,没志气的家伙,难不成你让本小姐跟着你去当乞丐啊?”
陆凌萧一愣,淡然道:“怎么,不愿意么?”心中却想,她到底不是李宁玉,只可同甘,难以共苦。要是玉儿在身边的话,别说是流浪,就是双双殉情,她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开玩笑的啦,你去哪,我就跟到哪。不都说嫁鸡随鸡……”夏婉柔说到后面一句时,才知用错了词,低着头羞红了脸。
陆凌萧莞尔一笑,心中如吃了蜜糖一样,“你说过的话,可不许反悔哦!”
“我说什么了嘛?”
“嫁给我。”陆凌萧深情的看着夏婉柔。
夏婉柔却耍赖:“说错的话,不算,不算!”
“那你既要一辈子跟着我,又不肯嫁给我,难不成要自降身份,做我的贴身婢女服侍我不成?”
夏婉柔噘着嘴,气呼呼的道:“谁是你的婢女了?你做我的仆役还说得过去!”
陆凌萧轻声一笑,她到底还是难改富贵小姐的脾气。
用过晚膳后,店小二过来问道:“二位客官,是否在小店住宿?”
陆凌萧右手拿出碎银两,递给店小二:“来两间客房。”
夏婉柔却拉回陆凌萧的手,“不、不,来一间客房就够了。”
“一间?”店小二有些惊讶的看着夏婉柔。
夏婉柔瞪向店小二:“怎么,这样有什么不妥吗?”
店小二唯唯诺诺道:“客官,是小的多嘴,没什么不妥的。小的只是羡慕二位伉俪情深,一把年纪了还如此恩爱,二位客官请!”说完将手里的抹布搭在肩膀上,双手一迎,领着陆凌萧和夏婉柔去了一间空房。
夏婉柔对店小二的胡言乱语满心不悦,恨不得将抹布堵住他的嘴。
客房里陈设简洁,只有一床一桌,和两把木板凳。
“客官,本店虽然看起来寒碜,实际上却是既舒适又安定,屋里百年檀香红漆桌椅,床头上好雕花彩凤棉被。这大江南北的江湖朋友路过邠州,都会首选本店借宿……”店小二是个话痨,喋喋不休的把客栈吹嘘一番,也讲了许多奇闻轶事。
“行了,你出去吧!”夏婉柔不耐烦的将店小二赶走了。
“诶,小的这就出去,二位有何需要,可随时召唤小的。”
“这都什么人啊,一个劲的叽叽咕咕,没完没了。这么破的地方,被他吹得如天堂一般。”
待屋里只有陆凌萧和夏婉柔后,两人便卸去了脸上的妆容,变成原本模样。
“婉柔,出行在外少些抱怨,这里不是岐王府,你也不是富贵小姐了,再说那店小二也没有恶意……”
“哼,连你也欺负我!”夏婉柔哭丧着脸,跑到床头。脱下了貂皮大衣,就躺到了床上,盖着棉被,背对着陆凌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