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坦吞声恨道:“什么几十年,也就二十六年罢了,对你这个仙人来说也就是弹指的功夫。我娘被你糟蹋了,你嫌弃我娘出身凡俗,便将我们丢在福泽山脉里头,我三岁的时候你来过一回,往后就是娘死了你也没来过,我可是记得清楚!”
那人叹道:“不是我忘了你们娘俩,其间的事情太过纷杂,我说不清。二十六年,我也没二十六年可活了!”
陈坦挺直了腰板,道:“我今夜成了婚,有了媳妇,我已经在宗庙前立下誓了,今后我和你陈家断绝干系,你做你的仙人,没你我在这寨子里头照样过活,你从来便都不是我爹。”
那人听了此话,沉默片刻,良久才幽幽一叹,正要开口,却听旁边有一女子声音传来。
“呸!不要脸,谁是你媳妇,你这强迫人、趁人之威的下流种,要成婚和你爹成婚去吧!”
柳砚刀黛眉倒竖,拧牙骂道。
那人一怔,旋即放声大笑,“坦儿,你这媳妇看来于你颇有意见啊。”
陈坦没料到柳砚刀拆了他的台,他面色微沉,哼道:“这是我的事,也轮不到你来管。”
这会子寨中不少寨民察觉到寨主府的动静,纷纷披了衣裳挑灯赶过来,见空中竟然有仙人飞在天上,不少人都跪拜下来,那人见寨民都聚集此地,便喝声道:“我乃尔等寨主陈坦之父,天罡教守宝长老陈逸是也,今日来此,便要暂歇此地,尔等不必慌张。”
王离和祁一诺听此对视一眼,王离传音道:“祁兄弟,那跛子看来算得可真准,不但教我要找的人算到了,就是你要找的人也算到了。”
祁一诺掩饰不住内心的惊讶,“谁会想到,这陈坦竟然是陈逸的儿子呢!”
王离看着空中那道人影,补充道:“还是私生子。”
“祁兄弟,但我看他和你说的不对啊,你说他身受重伤,我看他不是好好的么?”
祁一诺皱眉道:“他被数仙门长老围剿,受伤定然不轻,不过此时在众人面前端着罢了。”
王离听了这话,心道这陈逸竟然能躲过数仙门长老的围剿,本事不小便可料想,祁一诺师父竟教他一人来捉拿陈逸,可真是糊涂了心思。
却说祁一诺见了那陈逸,捺不住心头激动,眼见宗门命令就待自己了结,他怎么克制得住,遂也不与王离打声招呼商量对策,提剑就冲了上去。
“陈老贼,吃我一剑!”
祁一诺跳身飞至空中,一剑挥砍,一道黑色剑气融在夜空之下,当头就朝陈逸头顶劈下。
王离被祁一诺突然动手吓了一跳,见那陈逸不慌不忙躲开其剑,手掌一立,祁一诺便登时被一股巨力推开,摔倒在地上。
王离上前拉住祁一诺,低声道:“你也太心急了,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不说祁一诺借了他灵剑一用,单单是肯陪他一起来救柳砚刀,王离便要帮他捉下陈逸,可祁一诺一声不吭就冲上去,免不了让陈逸有了防备,想要趁机下手可就没戏了。
柳砚刀亦是跑到王离身边,低着嗓子问道:“怎么了,为什么要和这老头动手?”
“这说不清楚,事情结束再告诉你。”
王离抬头见陈逸飘然飞至三人面前,祁一诺站起身,又指剑对着陈逸,陈逸见了祁一诺身穿的蓝衣,才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古剑宗的人。”
“你们可真是追我追得紧呐!”
陈逸颇为恼恨,他一路被古剑宗、圹埌云清宫的修士追杀,好容易脱身开来,没想到一个灵侯境的小修士竟然也敢对自己动手,这让他何其愤怒。
弹指激射出一道劲气,祁一诺剑尖一震,右手一麻,便要脱手扔出长剑,可他心神一聚,忙捏紧右手,不让长剑离身。
陈逸见此惊疑一声,他看寻常一指,却是动了八成的灵力,这小子的长剑竟然没有被他挣碎,看来此剑非比寻常古剑宗弟子所佩之剑。
抬手又对着祁一诺面门而去,他手臂酸麻,如何来得及抵挡,这会却有一手从祁一诺身后迎了上来,与陈逸右掌对在一处,二人皆是震开三步。
陈逸忙向出掌之人看去,见只是一灵武境修士,神色一呆,颇为不敢相信。
灵武境的修士能挡住他全力一掌还不相上下?
就算此时他身受重伤,外强中干,实力不及巅峰三成水平,但也是货真价实的灵王境上品修为,这小子一个灵武境修士,就能和他对掌?
陈逸不信邪,凝气运转体内灵力,两手叠掌,朝王离拍出一条大河虚影,滚滚波浪,竟教山腰福泽寨都被淹没一般,草木横飞,甚是骇人。
王离喝出一口气,星空之下,耀古之辉赫然亮起,无数星辰之光照在王离身上,宛若仙光临世,他双掌手腕皆有星芒亮起,运开千水万恨掌,绵绵掌意和着浩瀚星河光辉,竟将大河虚影拍碎开,波涛之声如击巨山,成了碎水断河的哀鸣。
陈逸被绵绵不绝的星光正中胸膛,他本就虚弱单薄的身子立刻又消瘦几分,咳出一大滩黑血,气息登时紊乱,见夜下王离如仙降世,他怪笑一声,“果真是少年郎君,我这老头子敌不过你啦!”
说着勉强坐起身,兀自道:“我是斗不过你,可我来这寨子,不是给你们受气的!”
盘腿而坐,不顾众人惊讶眼光,双手连掐指决,紧闭双目突然一睁。
“定仙盘,开!”
只见寨中祖庙方向登时升起不尽的黑白光芒,未过多久,山中一道巨响,一只小小的黑白双色罗盘破开祖庙,飞至陈逸头顶不住旋转。
王离见那罗盘模样,心神震惊,那赫然与前世道教阴阳鱼一般无二,这定仙盘是什么东西?
陈坦见祖庙里突然飞出一只黑白罗盘,不觉目瞪口呆,他在此活了足足二十九年,从不知道这祖庙里供奉的竟然不是灵位,只是一个罗盘而已!
定仙盘在陈逸头顶不住旋转,黑白光影将他整个身子都罩住,他嘿嘿笑道:“我天罡教道统传承何止万年,如今不过二流仙门,连古剑宗合欢宗这些近古仙门都不如了,但实力不在,底蕴一直藏着,这定仙盘本是和望仙筒一并,乃是上古仙器,若非易教主命我来取,也不会早早就拿出来。”
“我实力不如易教主,施展定仙盘威力自然不能和易教主比,但对付你们,足以!”
陈逸定手结决,一个黑白交汇的“僊”字虚影浮在定仙盘上,整个福泽山脉登时风云大变,黑白光影届时由定仙盘将整个寨子笼罩住,山上众人皆不能动弹分毫。
王离心中大震,这定仙盘真是诡异,他不单身子不能动弹,就是灵脉也不能吐纳运使灵力,祁一诺、柳砚刀皆是如此,因口不能言,只得干瞪眼,心中惊奇。
陈逸见诸人果然被定住身形,不免得势哈哈大笑,“定仙盘能定上古仙人,定住尔等,可不是简单至极!”
说着大手一挥,山林震动,草木皆被他一掌劲浪推平倒地,寨民被受其害,身子被掌劲劈成碎块,陈坦见此双目怒裂,显然痛苦至极,但他也被定仙盘定住身子,只得眼睁睁看着自己寨民被陈逸残杀。
掌劲推开滚滚山石,王离见过这招,他从玉楼秘境出来之后,天罡教一长老前来追拿他,他于那人周旋时见其使过一招推到山峰的掌劲战法,黄宵说是定仙九式中的撼山式。
这定仙九式分三大式,分别是定山式、定脉式和定原式。因传承颇为久远,就算上古典籍也不能考究,至今也只有前两大定式法诀犹在天罡教中。
撼山
式便是定山式中第三法诀,其法于定山式与定脉式中威力最大,此时陈逸使出的这招掌法,便是撼山式。
掌劲推开,沙尘激扬,王离几人皆是不能动弹,眼看掌劲就要扑倒身上,王离腰间那瞎眼脖子给他的朱红葫芦赫然摇摇晃晃飞到空中,一道浩然剑气瞬间从葫芦口飞出,狠狠劈在定仙盘上。
一声轻响在寨中清晰传遍,定仙盘浑身一暗,覆在陈逸身上的黑白光影登时暗淡,他灵力加诸定仙盘,剑气劈在定仙盘上,譬如砍在他的身上。
哇地一声又吐出一口黑血,他脸上惨色更剧三分,体内伤势加重,他撑不住继续催动定仙盘,眼看局势大为不妙,便收起定仙盘,就要飞身离去。
定仙盘光影退去,众人身形一松,皆脱开其限制,王离见陈逸作势要跑,来不及思索为何葫芦会有这等威能,夺过祁一诺手中长剑,仙门引猛然运起,一道划开天夜的白芒剑气嗤嗤朝将陈逸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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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剑气!”
陈逸低低咒骂一声,挥袖想要搪开,孰知那剑气威力竟远远超过他的预料,剑光如劈开豆腐一般,划拉一声切开陈逸手臂,定仙盘顺势落在寨中平地上。
王离上前捉住定仙盘,一脚踏住落下的陈逸,连连隔空点手几道指劲封住他的灵脉,本就受伤不轻的陈逸又连连遭遇重创,已是奄奄一息之际,自然抵挡不住王离的指劲。
见王离拿起定仙盘,祁一诺等人又追上围住他,方才喟叹一声,眼帘低垂,“天罡教亡矣!”
“天罡教?”祁一诺从其储物袋中取出一条金色长绳,将陈逸绑的严严实实的,他道:“你天罡教俯首九天,便是与我九州所有仙门为敌,亡就亡了,这路是你们自个选的!这金曳索就是陆地神仙被缠住也挣脱不开,你就乖乖与我回古剑宗去,等候发落罢!”
他指手掐了法诀,长绳金光闪烁,陈逸莫说挣脱,便是想要动弹手臂都难。
王离将长剑还给祁一诺,此时那浮在空中的葫芦也不紧不慢重新挂在王离腰间,祁一诺心中奇怪,却也不多问,他抱拳道:“陈逸此人既然已经被我拿下,王大哥也找到你的朋友,咱们就此别过罢!”
寨中百姓大多是没入修行的凡人,平常只不过听闻世上有仙人,就是寨中修为最强的陈坦也不过灵脉境界罢了,故而不见得仙人能有多神奇,今夜一见,却叫他们皆然瞠目结舌,而陈逸又以撼山式误杀不少寨民,故而场下众人看着王离等人也颇有些惧怕。
陈坦安抚好众寨民,听闻王离与祁一诺就要离去,忙上前道:“二位,他虽然是我的爹,但于我却没有什么父子情谊,你们要捉他走,我也无话可说,不过柳姑娘是我娘子,你们怎么也要带她走?”
王离眼中带着怒气,“你强迫我师妹嫁给你,这婚事有什么名分,今日我放了你一命,便是宽恕你,若非见你也还老实,没有欺辱师妹,你此刻还能活着站在此地?”
被王离凌声喝问,陈坦不由垂下头,想要辩解,见柳砚刀亦是一脸恼恨地看着自己,听她道:“之前说杀了你那是气话,本姑娘可没那么嗜杀,你虽然乘人之危,逼迫我嫁给你,不过罪魁祸首还是那个妖女,念你也没占我便宜,今日就放过你,不过若是叫我再听道你说我是你娘子,我可必须要来拧掉你的头!”
说着斜手一劈,不远处碗口粗的小树应势而倒,众人以为仙人又要发难,散若惊鸟。
陈坦知道柳砚刀修为远远超过他,谁知实力竟然如此之强,听她此话,心知自己与柳砚刀却无姻缘,不免黯然神伤,王离却是不顾,陈坦不是恶人,却帮戚怜做了恶事,就算他倾慕柳砚刀,也不该以这种方式企图占有柳砚刀。
诸般后果,却是早早就种下了因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