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杀起得突然,终结也是同样。
南宫煌看着软倒地上的红衣女子,呆了呆,木然垂下双手,任由泛着浅绿的短剑掉落,那女子可是他一生最爱的人。
“月儿是我是我害了你。”
春风夹杂细雨的小路上,二八年华的南宫煌,头上髪鬓在这瞬间竟现出些许斑白,神气萎缩的他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连背都彷佛弯了下去。
缓缓走到红衣女子倒下的地方,南宫煌一眼都没有看过李南音,原本寒光四射的眼睛,此时已变得昏浊。
泪水倒是没流下半滴,非是不想
只是无泪而已。
颤抖的抱起红衣女子头颅,南宫煌嘴皮哆嗦着,竟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此刻的柔风,在他眼中怕是比任何寒冬都来得冷。
“胖子。”
李南音轻呼了一声,没去管后方正与顾天武拚杀的三人,立在原地,双眼中闪过无奈,闪过疲倦。
他忽然累了。
江湖太大,太深了。
他没想到南宫煌在外头还有女子,没想到背后捅刀子的人是自己至交。
连这样的人都能卖自己,世间真还有可信之人?此刻,他已不想知道红衣女子为什么懂飞燕。
李南音的朋友满布天下,可真正的至交却不过一掌之数,但这已是难能可贵的人数。
至交是什么,什么才能算至交?
会替你挡刀子,只有一百两却会给你九十九两的人。
南宫煌就曾替李南音挡过刀子,白进红出,半步阎王的刀子。
离开长安,李南音虽有怀疑南宫煌,可却始终不愿相信,他想不到南宫煌有什么理由去盗九龙卷书,却又不得不怀疑。
因为能如此迅速破解紫薇阁中机关,又全身而退之人,李南音与柳随云都只想到两人。
南宫煌,陈怀谷。
这两人又以南宫煌嫌疑最大,李南音相信出事的第二天,那位圣天子恐怕已派出密探前去南宫家。
贵老人会找自己与柳随云,相信亦有南宫煌是两人好友之因,还有便是试试柳家是否参与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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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南音叹了口气:“没想到真的是你,你不该做出这样的事。”
南宫煌肥胖的身躯抖了抖,回头看了眼李南音,脸上露出一丝释然,一丝悲凉。
“蓝儿对这事毫不知情,如果你曾经当我是朋友,替我对她说一句抱歉,说一句南宫煌死了就好,南宫家没能力找你麻烦,也不会找你麻烦。”
南宫煌摸出一截截的短铁棍,接驳好再郑重地装上枪头,如情人般抚摸,喃喃自语道:“父亲,煌儿让你失望了。”
轻声细语间,李南音还没反应过来前,南宫煌庞大的身躯已然倒下,手中银枪滚落在泥泞中。
“毒吗?这又何苦,这又让我如何对嫂子交待?”
李南音轻叹了一声,脸上不悲不喜,双眼充满迷惘,对人生迷惘,对江湖迷惘。
南宫煌这边倒下,另一头被柳随云,萧七,何尝三人围攻的顾天武亦体力不支的站在原地,外露的伤口有些更泛着浅绿。
那些地方都是柳随云刀锋划过之地,他才不管什么狗屁道义,这些在他眼中都不值一提。
生死撕杀,活着?才是胜利者,才是正义。
“顾家不会放过你们的。”
兴许是知道逃不掉,一身衣裳连蔽体功能都没剩多少的人,圆睁双目,把手中刀拄立于地面,像个临死前的将军。
“全到树上。”
眼看顾天武嘴角溢出少许泛紫的血,柳随云眉头一皱,急急开口大喝,左脚一跺,整个人如箭般射向不远处的小树上。
李南音听到此话,手中刀挑起泥泞中的银枪,横刀一拍,将其拍入树干之中,人亦轻巧落在树上。
“怎么了?”
四人之中,李南音是毫无保留的信任,何尝则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除即释然地警惕四顾。
唯独萧七站在小树上,扫了眼四周,满脸不解之色。
“水中有毒,小心为上。”
柳随云眼睛紧盯住顾天武,嘴中轻吐出八个字。其实他也不知道水里有没有毒,但顾天武肯定服毒了,所以他不得不小心。
两人对话间,柳随云脸色忽然一变。
只见顾天武整张脸忽然开始溃烂。
好好的一个人,就算死了,也绝不可能出现这情况,柳随云对自己抹在刀身上的毒最清楚不过。
那不过是让人气血逆冲,四肢发麻的小玩意,绝不可能出现这情况。
既然不是他的毒,那自然是别人下的手,那么是谁?
何尝与萧七的反应,柳随云自是看在眼内,心中快速排除一遍,答案自然揭晓,顾天武自己下的狠手。
“嘶这是怎么回事?”
萧七倒吸一口凉气,看着渐渐化水的顾天武,声音或多或少带点颤抖。
“化尸水,此地不适久留,我们先离开。”柳随云踏树飞奔同时,对李南音道:“李浪子小心枪上有毒。”
李南音自是知道柳随云之话,他也是江湖老油条,否则刚才怎会用刀挑飞南宫家的如意短银枪,不就是怕有毒吗。
“你们先走,我随后便来。”
李南音一边撕下身上衣裳重重包裹住右手,一边看着南宫煌的尸体开口道。
收尸是不可能了,那怕南宫煌的身体没毒,他们四人亦不可能背着尸体奔走,这个太不现实。
只能是往白下城借何尝的能力调兵前来,但如意短银枪,李南音却是一定要带走的,这是南宫家,南宫煌唯一不可丢失之物。
濛濛烟雾,细雨淅沥沥在响,这个万物之始的季节,一切都似乎凄凄清清。
坐在离撕杀之地不远的田野间,李南音轻抚膝上银枪,一言不发。
他的对面,柳随云与何尝二人同样不知道该说什么,各自思量起来。
萧七则是带着何尝的玉令前往白下城调兵,以他的轻功,只要不恋战,一心逃跑,没谁可以拦下。
何况他们不是死人,公孙柔也不是,一个信号发出,百里奔袭并不难。
入城借到了兵,就更没谁敢去动他。
如果有,必须得上千人才有可能,上千人埋藏在附近也不知道,那白下城的守将早掉了上百次脑袋。
“线索全断了。”
柳随云思量良久,终是幽幽叹了口气,他和李南音一直以来的布局,随着南宫煌的死,被瓦解得一干二净。
“从顾家入手?”
何尝皱了皱眉头,有点不懂柳随云的思量,南宫家的确不好动,只能暗查,但顾家虽说世代为官,可却没必要忌讳。
“那人不是顾天武。”
李南音把如意短枪拆散,用衣服包起缠在背上,冷淡的声音中充满了寒意。
“顾天武名震天下的是什么?”
“是他那一手破军,刚才那人用的看似是破军,可我与顾天武交手数次,一眼便看出有其形无其神。”
李南音没管两人,自问自答起来。
“那人如果是顾天武,萧七早就死了,那条老狐狸手上的把式可不止破军,真正的生死博杀,我与柳三齐上也讨不了好。”
对李南音的话,柳随云点头同意,他同样感觉出那人不是顾天武,所以才说线索全断了。
“顾天武此人虽狡猾如狐,可却还是有点毛病,那就是自视过高,这样的人绝不会蒙头蒙脸做人。”柳随云整理了一下狼狈散乱的长髪,接着道:“特别是化尸水,完全与顾天武为人相反,太过于刻意了。”
江湖中人了解的顾天武狡猾如狐,刀横势猛,那是因为他常在禁宫,少在江湖走动。
但早年常与他打交道的李南音,没少进出禁宫的柳随云却深知道他性子。
“那我们去找顾天武?”
何尝此时亦深知自己陷入了漩涡,脱身不得,好友之仇不去说,定国侯的身份便是一个麻烦。
若是其他事,那怕是母仪天下的女子被杀,都与他定国侯无关,随时可抽身退走,可九龙卷书被盗便不一样了。
那是什么?
那可是先帝留给后人的宝库。
如今庙堂之上的先帝遗臣谁不卖他何尝面子?他年轻时追随先帝,百战而还,为宁国江山奉献了不少力量,定国侯三字的分量可是足斤足兩。
亦正是如此,他可是少数有钱粮便能揭杆而起的人。
“老爷子不抽身?”
李南音不知道何尝好友之事,淡然问了一句。
“李浪子认为老头子现在抽身来得及吗?”何尝没有解释,反问了一句。
“怕是来不及。”
“既然李浪子知道来不及,老头子如何抽身?何况这次与我好友之死有点关系,不为自证清白,老头子也会追查下去。”何尝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道:“老头子半只脚踏在地府了,唯独这事一直记在心中。”
李南音望了眼柳随云,开口道:“顾天武恐怕死了。”
“死了?”
何尝不解,不是说那黑衣人不是顾天武吗?既然不是,顾天武怎么会死?
柳随云手指轻敲膝上苗刀,接道:“李浪子说得不错,顾天武恐怕死了,就算没死也定然被人囚禁于某一地,否则那黑衣人不敢用他的脸孔来袭杀我们。”
话说这么明白,何尝再笨也反应过来,无论那人是不是顾天武,反正这天下是没有顾天武这个人了。
顾家,南宫家很大程度只是分散精力,试图转移他们视线的棋子。
“把胖子的尸体送回太原,我去大漠一趟,柳三你让贵老找人注意顾家与南宫家吧。”
虽然不明白李南音为什么要去大漠,但柳随云也没有多问,南宫煌的死对李南音打击一定很大,这是柳随云知道的事。
“嗯,线索都断了,你留在中原也没什么作用,我会让人注意的。”
“啊。”
李南音站起身,深呼吸了一口气,对天空的细雨狂啸过后,呢喃道:“柳三你可别死了啊。”
柳随云轻笑一声:“呵想要我的命的人不少,但能要的却没多少,李浪子还是担心自己吧,如果我是幕后黑手,肯定会想办法弄死你。”
“毕竟我只是偷鸡摸狗强了点,乱七八糟的东西多学了点,但你的朋友却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