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以来,在两人跟随商队出行之后,绿咓部落的队伍,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在大漠边缘的绿洲里停留一阵。
行商于大漠之中,疾病,炎热,水源和食物都是问题,然而沙漠中随时随地可能冒出来的生灵,却最为危险,期间他们也曾遇到过数千漠狼围猎,沙虫群落偷袭,然而有白浩然镇守商队,加上绿咓部落本身的力量也绝非弱者,前来惹事的生灵,往往都讨不到好去。
反倒是白浩然和达大诺在这个过程中,渐渐崭露头角,尤其是达大诺,作为一名初窥门径的沙神祭司,沙神的神力被他运用的越发娴熟,渐渐向着执剑祭司的方向发展了过去。
不管是沙族也好,亦或是羌族和乌族,虽然信奉的神不同,但是作为传播,维护信仰的祭司,大体上都是分为两种。
以神赐之力化为种种玄奇,擅长远距离作战的执杖祭司,还有以神力强化自身,擅长近身杀敌的执剑祭司。
达大诺鲜少掩饰自己的神异,加上又有少年人喜欢在同龄异性面前表现自己的微妙心理,因此几场防御沙漠生灵劫掠的战斗打下来,商队里人人心知肚明,这名沙族少年,乃是一位得了神眷的新晋沙神祭司。
就连极为厌恶达大诺的乌雅公主,也对这位少年,稍稍转换了态度。
眼见两人开始能正常的交流,白浩然看在眼中,却并没有说什么。
众人在沙漠中走走停停,交情日渐深厚,两人几乎已经得到了绿咓部落的全部信任,其实想想也很简单,绿咓部落雇佣了俩护卫,光吃饭,领俸禄,不偷不抢,不搞事,不拉帮结派,打起仗来还特别卖力,作为绿咓部落的首领,还会不喜欢这两人么?
就这么折腾了约莫半年的光景,众人终于到达了一座漠西绿洲“西河谷”。
西河谷地处中央大漠深处与漠西的交界之地,乃是方圆近十万里之内,唯一的水源地,这座河谷地形极为险要,从漠北沿着漠东至漠西商路前行的商旅,若是不在西河谷补给,直接前往漠西,往往便会在之后的行程中,耗尽水粮,甚至连回头的路也无。
加上西河谷两边皆是戈壁,中间则是一条暗河涌出地上水流所形成的谷地,既无风沙,也不炎热,正适合人族在此栖息。
绿咓商队从西河谷南口进谷,穿过数十道岩钢经过万万年风化所形成的石橼,就进入了这座沙漠桃源。
西河谷两边皆是高达千丈的石壁,森白黝黑,斑驳陆离,中央大漠暴烈的阳光,只有在正午时分,才能照射进谷地,其余时间,虽然阳光也能照亮两边石壁,但经石壁反射后的阳光,便已经不复炎热了!
河谷中央,乃是一条弯弯曲曲的河道,水流由西河谷北部石壁的角落涌出,又从西河谷南部石壁之下暗口流入地下,河道内水面清澈透明,平静无波,还有游鱼小虾,正是一条暗河的地上部分!
在河道的两边,便是无数郁郁葱葱的绿植,高矮不一,密密麻麻,将谷地内近数十里方圆的沙土占得满满当当。
在河道尽头处,西河谷南方入口附近的石壁下,沿着石壁盖了一排排低矮的木质房
屋,约莫覆盖了有数里方圆,便是西河谷集市的所在,这里因为水源稳定,人口稠密,甚至都有向一座城市发展的势头。
绿咓商队一进入西河谷的石橼,最后一道石橼的背后,便立了两尊石质哨塔,塔顶木棚的底下,数个皮肤黝黑的男子手持弓箭,长矛,正在来回巡逻。
哨塔之下,则是一座大门,基座为石质,门板则是木质。
绿咓商队的数十头骆驼,便齐齐挤在这座门前,等待着查验身份,然后进入西河谷绿洲。
达大诺与白浩然两人挤在一起,都是一身连帽兜袍,将面目捂得严严实实,倒不是为了遮掩行迹,实在是因为大漠太过炎热,阳光暴烈如火,不遮挡一下,真的是遭不住。
眼见卫戍的土人一边查验公文,一边打着哈欠,达大诺戳戳白浩然的腰际:“怎么他们这些卫兵都这么懒散?”
白浩然回头看了他一眼,将达大诺的手指拍开,然后才低声道:“平日来往的商旅,估计小半月也不见得有一个,进的多,出的少,所以防卫自然就松懈了。”
领头一个带着布质冠帽,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悬着一柄长剑,走过来接过公文,看过两眼之后,才将视线扫到商队首领莱姆罗特的身上。
“羌族人?”
男子开口,声音沙哑,似是声带受过创伤。
头发花白的莱姆小心翼翼的递过去一个布袋,然后满脸堆笑道:“是的,不过西河谷的规矩我们知道,断然不敢在谷内闹事。”
那中年男子抓起布袋颠了颠,满脸将信将疑:“羌乌两族矛盾激化,在缅因北境大战,我们西河谷内也有羌族人,也有乌族人,我只能给你把丑话说在前面,若是在城内闹事,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莱姆赶忙赔笑道:“应该的,应该的!”
中年男子猛然转身,向着哨塔走去,然后将布袋又抛回给莱姆首领,淡淡道:“进去吧。”
打着哈欠的卫戍们猛然一个机灵,纷纷向着两边退去。
不过片刻,哨塔之间的大门便徐徐展开,让开了一条道路。
谷口哨塔和大门,距离西河谷的城垣,尚还有数里之地,一望便知,乃是为突发状况留下的缓冲。
绿咓的商队排成一个长队,沿着白沙铺成的道路,徐徐向着远方的那片树林走去,也没有多长时间,便钻进了这片林子里。
林荫并不是很厚,不过数百个呼吸,林木便猛然稀疏,随着面前光亮起来,鼎沸的人声随之而来。
这是一片被玟竹围起来的小城,玟竹不但是活的,而且排布极其细密,两根竹竿的中间,连手臂都塞不过去,就好像是一层薄薄的城墙,而在玟竹夹着的道路尽头,有一座大开的竹门,约莫有一丈来宽吧。
人声,便是从玟竹墙的背后传来。
其实走到这里,影影绰绰间,已经能透过玟竹墙看到西河谷城内的人情了,只是不大清楚罢了。
众人脸上都是带着喜色,总算有了一个可以睡个安稳觉,有床有铺的地方,顿时连脚步都轻快起来。
西河谷内鱼龙混杂,主体街道就只有一条,本地的居民和来往商旅都会在这条街道上摆摊,街道的两边也有商铺,建筑风格各式各样,甚至还有帐篷,虽然西河谷城内的街道不止一条,然而最繁华的,就是这条从城北一直通向城南的道路。
毕竟,这是连接西河谷两边谷口的大道。
白浩然已经在商队安排的落脚处收拾好行妆,如今做沙民打扮的他,一条麻布短裤,一件麻布背心,长长的黑发被一根麻绳绑着,龙骧环太过乍眼,已经他收起来了。
饶是如此,这男子也真的是难以低调,毕竟长的太过英俊,身材又颇为高大。
加上那一身白皙健壮的肌肤,怎么都晒不黑,在西河谷人人古铜色,小麦色的肤色里,简直是鹤立鸡群,一枝独秀。
所以他被达大诺拉着出门的时候,一路上都是被人指指点点。
西河谷城内极为热闹,街道两边的人流,已经做到了背靠背,人挤人,各种叫卖,讨价还价的声音此起彼伏,凡人在此,就必须得扯着嗓子说话,不然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达大诺兴致极高,他运起神力拖着白浩然往前挤,说是要给乌雅买一件中意的礼物。
白浩然对此表示不屑,两人的俸禄加起来才不到几块银票,能买什么?
好几次达大诺都要对着别人地摊上的货物动手,还好被眼疾手快的白浩然拉住,这少年对白浩然颇为信任,只要是被他扯住了,往往就立即放弃,也不跟摊主多作纠缠。
几次之后,达大诺不禁也疑惑起来道:“我每次要挑货物,你都扯住我干什么?”
白浩然悠悠道:“你自己身具神力,难道看不出来吗,这街面的东西良莠不齐,你随便买个破烂货回去拿给乌雅,你猜猜会有什么下场!?”
达大诺细细一想,不禁背后发寒,冒出一头冷汗。
“那你说怎么办?”这少年思考了一瞬,便决定把问题送还给白浩然。
“正街上的这些地摊商铺,还是得熟悉的人才好去做生意,我觉得我们倒不如去背街看看,毕竟背街人流量要小,一锤子买卖也会少一些,也许商家的良心还有的剩。”
达大诺斜瞥着白浩然,满脸不以为然:“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良心还有的剩?”
白浩然打个哈哈:“你家中肯定是没有做过生意的人,或者你也没接触过这些东西,跟你解释你也不懂。”
说罢也不管达大诺如何去想,自己转身就行,径直从两人身旁的一条被帐篷夹出来小道钻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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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大诺还想再问,一转头见白浩然已经没了人影,赶紧也跟着钻到小道里,眼见青年人越走越远,这少年一边追一边喊:“你倒是给我解释解释啊!”
白浩然没好气的回头道:“你做了商人,眼中自然只有利益,这叫屁股决定脑袋,迟早良知尽丧,成为被利益操控的傀儡。”
达大诺不禁瞪大眼睛:“你这也太绝对了吧!”
白浩然回过头,郑重道:“不是我绝对,这是人的本性!切莫相信商人还有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