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艘商船不过在云端浮游了片刻,就连最敏锐的水手,也以为自己只是眼花了一瞬,任谁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已经在万里长空,遨游过一圈。
今后对着自己的子孙后代,也可以毫不脸红的吹破牛皮:“爷也是上过天的人!”
傅青萝自从和傅炎豪一叙后,便收起了恬淡的性子,开始在永宁号的甲板上穿梭起来,诸位水手便发现这位傅氏口口相传,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小公主,忽然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变成了每日出门,闲坐在船尾,对着大海发呆。
傅炎豪从傅青萝那里得了定心骨,顿时收起了对自己这位侄女的些许轻视,除了嘱咐船队水手,莫要去打搅小公主之外,便是每日嘘寒问暖,想着法跟傅青萝亲近。
傅青萝这几日在船尾走动,其实不过是想起天衍镜两面大海一片死寂,没有半点生灵,如今吞噬白家庄,也为阴面的大陆上增添了不少绿意,她便有心从白云星的大洋中捞一些水产,投放进天衍镜内。
只是养殖生灵这件事,看似简单,实则极为复杂,同一片水域中的各种生灵,都有极其微妙的关系,数量,大小,体型,性格都有关联,单纯的将其中一部分投入死寂水域,根本无法成活,傅青萝往往前脚才投入天衍镜内一批新的水族,后脚便翻起一大堆白肚皮。
这女修没奈何,只能圈起一片水域,一边救,一边放,尽力维持着平衡。
如此过了月余,眼见自己圈起来的那片水域,渐渐生出海草,也有水产可以存活下来,这位女修却已经焦躁的不行了,无他,养小动物实在是太烦人了!
傅炎豪操纵船舵,掌握罗盘,他根据星辰挪移,再配合罗盘计算出方位,眼瞅着船队离东罗岛越来越近,这位傅氏的海上掌舵人,心下一片宽慰,只觉得这一趟出海,将要收获较之先前数倍的财富,心下不禁乐开花。
常言道,乐极生悲,就在商队气氛一片大好,诸人皆以为已经突破了商盟税差的追踪,可以省下一大笔税金的时候,桅杆上日常轮值的瞭望手却有了一些不好的发现。
尖锐的啸声从桅杆顶部传来,傅炎豪立在船长室内,朝着桅杆看去,一道左右挥动的旗语打出,节奏飞快,就算看不到旗手焦急的表情,这老者的面容也蒙上了一层阴影。
八艘商船组成的船队,说大不大,说小却绝对也不小。
然而就在商队前方约莫数十里处,一叶扁舟却突然在大海中出现,船上不过两人,一个船夫执桨,一位书生独立。
此处乃是深海,以前曾有一位白云星大能遨游建洲四海,得出结论,建洲海域,平均也有数万里的深度,这等深度的海域,别说是一叶扁舟,便是江河湖海中的旅船,也不敢随意出海,生怕被风浪掀翻。
那一叶扁舟便如同风浪之中的定子,纹丝不动,稳稳当当的向着傅氏船队漂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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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这两人还未来到海面之前,傅青萝便已经察觉了,只是两人都将自己修为收敛,变得若有若无,让傅青萝没有立即看
出他们的虚实,所以这位女修士并未轻举妄动,而是在船尾看着风景,暂时将这两人放在了脑后。
且行且看,以不变应万变。
不过两丈长的扁舟沿着海浪之间的缝隙,犹如一只滑溜的游鱼,很快便来到傅氏船队的前面。
这扁舟调转船头,与傅氏商队同向行进,那扁舟上的两道身影已经清晰可见。
那弯腰撑着船桨的,正是一位船夫打扮的中年男子,只是面容极苦,满布沧桑,似是被无数苦难摧残过。
而他身旁站着笔直的黑衣书生,则带着一顶玉冠,虽然看似一身纯黑衣袍,实则衣袍上下都布满深紫色的纹路,细观则极为华贵。
傅青萝的神念一部分投入大洋深处,搜寻自己还未抓到天衍镜内的水产,一部分神念则小心翼翼的沿着海流,来到了扁舟的旁边。
只见那黑衣男子高高鼓起腮帮子,张口发声,轰鸣神音立即响彻整座船队。
“千洲商会联盟,奉命查验往来商队,放下绳梯,让我们查验货物!”
傅炎豪眼见那人伸手一招,整座船队便仿佛撞进了皮球里,风帆高高鼓起,船只却越行越慢,最后竟然在风高浪急的海面上停了下来。
这老者面上一层黑气罩顶,不由自主的将目光落到了船尾。
傅青萝留给他一个背影,却将一道神念传到了他的身边,震动大气,制造声音:“静观其变,先看看他们要做什么!”
黑衣男子在扁舟上右足一顿,整个人已经高高飞起,越过数百丈的距离,落到了长兴号的船头。
这书生打扮的中年男子在长兴号上问了几句话,便将视线落到永宁号上,随即双足一弹,整个人已经仿佛一颗炮弹一般,横跨近数里距离,跃到了永宁号的甲板上。
傅炎豪见他将目光落到自己身上,便打了个哈哈,微笑着迎了上去:“在下建洲伽罗国傅氏,傅炎豪,不知阁下是?”
中年男子两腮下坠,眉毛微挑,略有刻薄之相,只见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傅炎豪,随即微微一哂:“建洲傅家已经没有人了吗?竟然派你这种黄土埋脖子的老头来压货?”
傅炎豪胸腔猛然一震,怒火便熊熊而起,刚要发作,那黑衣男子已经伸手一压,一道莫名的法力波动便涌向傅炎豪,将他胸腔内的大气尽数挤了出去,半句话都无法说出来。
黑衣男子闲庭信步,就仿佛在自家闲逛一般,在甲板上来回踱了一圈,然后才道:“将货仓内的商品取出来,我们千洲商盟要进行查验。”
傅炎豪被他随手一击,真气半天运转不上来,他面色红白转换,过了片刻才紧紧追了上来,一边喘气一边抗议:
“就算你们是东罗商会的人,要查验我们的货物,也得有个章程吧?”
男子眉毛高高挑起,斜瞥了傅炎豪一眼:“再说最后一次,我们是千洲商盟的人,不是东罗商会,所以不需要给你什么章程,取出货物,供我查验!”
说到最后几个字,已经是声色俱厉
,声音犹如雷鸣压顶,让船上的凡人水手,耳朵嗡嗡作响。
众人面面相窥,皆是不敢做主,只能将求助的目光看向傅炎豪,傅炎豪心思不定,正要将其拒绝,便察觉自己心海泛起一道意念:“叔叔,我是青萝,先让他们查验!”
傅炎豪向傅青萝看去,见她虽然人在船尾,却以目视己,只能在心头哀鸣道:“罢了,亲侄女也说过,海上的事情,便推给她就好!”
倒不是这位先天之境的武者并无骨气,而是那黑衣书生上船不见半点端倪,出手便将傅炎豪修炼了一辈子的先天真气给压散了,登时让傅炎豪意识到,这绝对不是什么平常人,只可能是千洲修士!
傅青萝躲在船尾,收敛自身气息,那黑衣书生在船上甲板来回踱步了数次,也未有发现傅青萝,便让傅青萝对他的修为,有了几分认知。
等到傅家藏在船底三层仓库的货物被搬了上来,那黑衣书生随手切开几个箱子,明晃晃的灵石,便暴露在太阳光底下。
这些灵石,皆是傅青萝前往白云剑宗之前,傅家从龟厌岛得到的好处,之后虽然析灵池被傅青萝带走,然而库存却也够傅氏卖上一阵子了,加上背靠白云剑宗这颗大树,傅氏将灵砂的生意也做了起来,本来薄利多销的货物,在家族庞大的摊子铺起来之后,收益倒也没少了几分。
更何况如今的南郊灵矿,乃是傅氏一家独占。
白灿灿的灵石在日光下,映照出无数乳白色的氤氲,那是泄露出来的元气。
在货箱内封闭的环境里,这些元气几乎都要浓郁到极致,快要凝成灵气。
黑衣书生一掌切下,两只眼珠子几乎都要骨突出来,他大手一挥:“我们千洲商盟,在东罗岛附近的海域保护过往船只,与妖族对抗,只给你们要三层商税,已经是极大的优惠了!”
他一边盯着货箱里的灵石,一边毫无诚意的念着台词:“我们千洲儿郎在海面厮杀,在海中搏命,都是为了你们这些建洲,千洲的商船可以安全来往,三层商税,一点都不过分!”
他一边说着毫无诚意的“不过分”,一边大手一挥,已经将几个装灵石的箱子收起。
眼见价值最高的几个箱子就这么当面不翼而飞,几乎占了这趟行程一半的财产,傅炎豪心痛的几乎要流出血来,他下意识的便要伸手拦截,然而在他伸手之前,黑衣书生已经将装灵石的箱子尽数存进须弥戒内。
这书生面上刻薄之相尽数舒展开来,转回身拍了拍傅炎豪的肩膀:“老头,识时务者为俊杰,你算是个俊杰。喏,给你,这是收讫!”
傅炎豪肩头被他重重拍击,就仿佛几根铁钉扎进心脏,痛的喘不过气来,这老头当时便要发作,然而不等他将真气运起,傅青萝已经替他将全身真气再次击散。
绿衣女修从船尾缓缓向船头踱来,眼见着那黑衣书生跃入海中扁舟的身影,渐渐变远,才将一道声音传到了傅炎豪耳边:
“叔叔,先莫着急!侄女自会跟上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