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等他说罢,心思缜密的上德帝段廉义早已察觉二人的异样,不由开口道:“两位爱卿忠心耿耿,朕深知,切莫逞一时口舌之快而伤了和气。”
高余二人闻言皆默然不语,看似融洽的气氛亦随酒过三巡发酵在空气之中,弥漫散开。
上德帝段廉义两边眼角的褶子一皱,酒意酣然,面色微醺的他举起酒杯朝着葛贯亭一敬,微笑道:“葛公子,这是朕的家宴,你为上宾,切莫客气了,朕先干为敬,感谢你幼年时救朕的掌上明珠莘蓉性命之恩。”
葛贯亭闻言面露敬意,语透谦然道:“救命之恩实不敢当,何况当年危难之时,贯亭也承蒙余登大哥相助,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若要论救命之恩还是要感激余登大哥才是。”
说着他起身,先是朝段廉义一躬之后,循目望向余登便抱拳一鞠,余登亦摇首回礼,只听葛贯亭又道:“陛下,贯亭以一介草民之身能有缘结识莘蓉公主与余登将军,已然万分荣幸。陛下若是将贯亭奉为上宾,如此岂不折煞贯亭?”
还未等段廉义开口,一直一言不发的莘蓉公主突然启唇言语:“葛公子是远道而来的贵客,若是做不到古人所言的:‘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那岂不让人说我大理国怠慢无礼了。”
莘蓉公主将如剪水般的眸光投射向葛贯亭,这洗尽铅华且闪烁着奕奕光彩的清眸,不由让葛贯亭心生莫名之感。
他缓缓低下首来,此刻耳畔又响起了一个沉稳的男音:“莘蓉言辞举动总是不失我大理段氏的皇家风范,难得难得,若不是皇兄早早指婚于余登少将军,莘蓉大可嫁入大宋皇室,定不失泱泱大国、母仪天下的国母之态。”
说话的人正是扫北王段廉礼,而此时还不等莘蓉公主吐出半句话时,年幼的延智太子却是有一股把话当真的倔强劲儿。
他提起嗓门开始反驳道:“不要,不要,才不要阿姐嫁到宋国,余登大哥和阿姐挺配的。”说着双手交叉于胸前,哼然赌气道:“哼,皇叔,若是等延智日后登基为帝,我把筱筱嫁到异国他乡,看你可愿意不?”
延智太子是上德帝的独子,自然是万千宠爱于一身,所以养成偏激蛮横的性子,却是与温顺明理的莘蓉公主大相径庭,而这种冒犯帝权之语在葛贯亭看来,若是换在他国皇室,定是觊觎帝权的大不敬之罪。
可眼前的上德帝段廉义却毫无怒色,权当太子所言是孩童戏言,他眼眸还不时溢出宠溺之色:“哈哈哈,延智你这是舍不得你阿姐远嫁吧,留在你身边干嘛呢。”
说着他笑容骤敛,语气冷了几分:“你总有一天要长大,要成为大理国的国君,岂能如此依赖他人,更何况这和亲之事筱筱只是郡主之尊,岂能代表大理国远嫁他方,这不是失了体统吗?”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咪咪阅读,iiread安装最新版。】
扫北王段廉礼本来面无表情的脸上微一抽搐,他冷眸微微一缩,高乔公主将筱
筱抱在怀里,下巴紧贴着幼女的宽厚柔软额头,柳眉缓缓皱起,仿佛心中莫名生出的忧愁突然凝聚在蛾眉之间。
“哼,我就想依赖阿姐。”延智太子鼓着两边腮帮子,极其赌气地说完后,他便整个脑袋钻进莘蓉公主怀里。
而莘蓉公主自然对幼弟的行为哭笑不得,小声呢喃道:“延智,乖啊,你这样说话,是对父皇的大不敬,阿姐又没有说要离开你,皇叔的一句玩笑话,你何必如此当真呢?”
喜怒多变的上德帝段廉义却一扫怒色,和颜悦色地说:“哈哈,你这孩子,真拿你没有办法。”说着容色一敛,对段廉礼说:“三弟无需当真,筱筱是皇室后裔,此刻虽为郡主之尊,等她到了及笄之年,朕定会赐予公主尊号。”
高乔公主抢在段廉礼开口前,恭敬应道:“谢陛下隆恩。”段廉义僵硬的面色才缓缓挤出一丝喜色。
“哐啷”一声脆响,一个金色瓷碗坠在地上,而从碗中洒出稀粥米粒与浓汁,有的洒得一地,有的弄湿高乔公主与筱筱郡主的衣裳。
随之而来的是筱筱郡主撕心裂肺的哭声:“哇哇哇哇呜呜呜”。
听着心急又心疼的高乔公主将筱筱郡主手臂上的粥汁掸去,轻轻撸起筱筱郡主的袖子,两只白嫩如羊脂玉般的小胳膊竟然被烫得红通通一片,可想而知这火辣辣的烫伤之痛,岂是一个四岁女童能承受的了。
扫北王段廉礼与高升泰纷纷起身,莘蓉公主更是急忙走到高乔公主身旁,心疼地说:“许是筱筱一不小心打翻米粥给烫到了,赶紧传太医。”
还未等莘蓉公主说完,高升泰兀自抱起筱筱郡主,急道:“来不及了,姐姐,我还是先抱筱筱去太医院吧。”
高乔公主心疼之下早已丧失了主见,重重颔首,任由着其弟高升泰抱着筱筱冲出殿外之后,自己也朝上德帝段廉义行了一个礼之后,快步离去。
段寿辉与延智太子仍旧孩儿心智,段寿辉向段廉义躬身一礼道:“伯父,寿辉许久没有与延智和正明玩耍,我们三人便退下了。”
上德帝段廉义摆了摆手,示意应允了他们的要求,段寿辉拉着延智太子的手,对段正明小声道:“快走,我们的镇南王爷。”
虽然段寿辉和段正明同为藩王世子,总是被人拿作比较,但两人年龄相仿,从小一起长大。加上段寿辉又是一个没心没肺的性子,就算经常拌嘴玩笑,不消半刻钟自然和好如初。
沉默寡言的段正明似乎早已察觉殿内众人的异样,他先是瞥了一眼上德帝,然后看了看低首漠然的段廉礼,才缓缓转身,与段寿辉等三人一起离开。
扫北王段廉礼的脸色着实难看,从起初的担忧之色后转变成神情阴沉,左思右想下又一屁股仓皇坐下,但这坐立难安的模样,在场的明眼人都看得一清二楚,甚至有人奇怪他为何不追出去。
高智升瞳孔微缩,对这个王爷女婿产生质疑之色,在思忖之间,只听上德帝开口道:“三弟我们是一家人,别拘泥于礼数,快去看看筱筱如何了,莘蓉你也陪你皇叔去太医院。”
莘蓉公主应道:“是,父皇。”说罢将目光聚焦在段廉礼身上,只见段廉礼缓缓颔首,便与莘蓉公主一同退下。
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葛贯亭望着众人离去的背影,心生疑窦,他作揖道:“多谢陛下款待,贯亭有事先行退下,还望陛下见谅。”
段廉义缓缓颔首,对余强兴道:“好,余卿你且代朕相送葛公子。”余强兴望了一旁余登一眼,应了一声:“喏。”
等到偌大的大殿内只剩下段廉义与余登时,神色冷峻的段廉义缓缓道:“余登,崇圣寺的贼人入内,你可有何看法?”
余登思忖道:“陛下,余登认为那贼人既然是入寺寻宝,宝物未寻到绝不会罢休,可在寺内守株待兔,一网擒之。”
段廉义背对着余登的身子慢慢转过来,他正视着余登,正色道:“葛贯亭这少年身怀两颗乾坤石,中原武林人士又传他是乾坤之子,而波密神僧这时又请他来崇圣寺内,定有其他原因。况且他才来了几日,崇圣寺便有贼人出没,此事绝非偶然,你且要多多留意于他,切不能让他离开大理。”
余登剑眉微蹙,作揖道:“喏!”
是夜,宫阁殿宇陷入一片祥和的宁静,灯火荧荧,仿佛在这夜空下,只有它们在风中夜中默默守候着那微弱的光明。
精致的小床上正躺着一个小女童,她的两只手臂裸露在被子外面,手臂上敷着绿油油的草药,草药还不时散发出刺鼻的异味。
床榻旁坐着的正是高乔公主,她缓缓起身,但仍旧蛾眉紧锁、愁容满面,她望着自己的幼女,天真无害的鹅蛋小脸上徜徉着来自于美梦的喜悦。
“皇婶,筱筱已经没事了,你不要再担心。”一旁的莘蓉公主动容道。
高乔公主将幽幽的眸光移到莘蓉公主秀美的容颜上,恻然道:“莘蓉,女子出嫁前最看重自己的幸福,可为人母之后,孩子便是你的天与地,这可能就是男人与女人的区别。”
“姐姐,虎毒不食子,从小到大,爹何尝不是对我们关怀备至,也只有一些狼心狗肺的人罢了。”平时看上去冷静沉稳的高升泰竟流露出一丝恚怒之色,他余光瞥向站在门外的那一个身材高大、穿着华服的男人。
而那个男人负手蹙眉,来回踱步,心中怅惘的他眼里透着不甘,脑海里不停浮现一个场景。
“麟仙,我疼,筱筱摔倒啦,要吹吹。”那个只有三四岁的小姑娘坐在地上,双手捂抱着膝盖,膝盖处出现因擦伤破皮的小伤口,正嗞着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