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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啷啷”
清脆作响的腰铃声是从一炎炎耕火旁传来,随着耕火前转圈、上下摆动、手舞足蹈的巫师而发出阵阵响声。
这巫师穿着怪异的裙子,裙子上绣着四足蛇的图案,头戴安有鹿角的神帽,鹿角上缀着许多小铜镜。
腰间围着系挂铁腰铃的宽带子,络绎不绝的腰铃声便是从中传来,但这铁腰铃上冒着暗红色气体,钻进黑夜中显得分外妖艳。
琅琊仙刀在扈力钦背后兀自颤鸣,像是发现了嗜血猎物,开始蠢蠢欲动。
扈力钦剑眉微蹙,冷冽的目光一直在巫师腰铃处打转着,但左手将琅琊仙刀解下来放在腿部,手掌在刻有花纹的刀鞘面上来回摩挲,仿佛在感应刀之灵,与之进行心与心的对话。
“恩公,这些金银你且收下,权当鄙人浑当卓的一片心意。”一位身躯肥胖、穿着清一色回鹘服饰的中年男子走到扈力钦面前,旁边一个小厮低着头,弯着腰,伸手托着一个四方锦盒递到扈力钦面前。
扈力钦用受伤的右臂将锦盒向外一推,锦盒由于这一小小的移动,发出一块块金属相互碰撞之声,看来里面装得是价值不菲的贵重金银。
但扈力钦浑然不在意,温然道:“浑老板,汉人有一句话说得对:大恩不言谢,那扈力钦的小恩小惠又何足挂齿呢,再说真正救下你我二人的是沙鹰帮邴帮主。”
一个黝黑大汉闻声走来,哈哈大笑中满脸横肉随之颤动:“邴励也是碰巧路过流沙,救了两位,既然扈掌门都说小恩小惠不足挂齿,那邴某一个粗汉也不在乎。”
邴励手中握着一把藤子双蛇枪,细看之下可以发现他粗壮脖颈上有一道蛇形图纹,甚是可怖。
他身边站着一位面色冷峻的青年,这青年身体高瘦,背着一把三尖两刃青锋刀,一袭黑衣劲装与这夜色几乎要融为一体,此人是沙鹰帮副帮主储庆扬。
浑当卓朝两人抱拳躬身道:“都是大好人,但若是几位能帮我寻到我儿,那浑当卓就算倾家荡产也无所谓。”
邴励笑脸迎人,安慰道:“浑老板不用担心,这位阿连横大巫师是整个伊甘两州无人不知道的,他定会向色翁祷告,问出令郎的下落。”
腰铃之声嘎然一止,一种火光从耕火中噌地亮起,那一个黑面巫师嘴里不知道念着什么奇怪口诀。
他幽深的眼睛骤然睁开,神帽上的小铜镜瞬间像被注入两道祥光,说了一串听不懂的回鹘话。
浑当卓闻言惊喜万分,但又露出难言的惧怕之色,听到后一句话直接被吓出一声冷汗,打了一个激灵,嘴里囫囵着说些什么。
作为回鹘国富甲一方的贵族,浑当卓经常游走在西域与大夏、辽国、宋国等地,认识了不少豪士乡绅、皇亲贵族,他是一名非常成功的商人,精通多国语言。而他府邸的金银珠宝数之不尽,用之不竭。
浑当卓用流利的汉文将巫师所说的谶语重复解释:“大巫师传达了色翁的旨意,他说我儿浑歇还活着,他被流沙神带到魔域之城中,这魔域之城妖孽作祟,听闻这里面的金怪最爱金子,无金不换,路过魔域之城的人若是不带上十几箱箱子,金
怪定会让他有去无回,保命的人出来都是失去了意识,都不知道里面发生什么事情。”
狄印听后摸了摸下巴,饶有兴致地说:“金怪,这么有趣的妖孽,我倒是想见见。”
邴励沉吟片刻道:“这样吧,浑老板我沙鹰帮在西域也是有一点名望,我让我师弟储庆扬带几个门下弟子陪你一同前往魔域之城。”
浑当卓目露感激之色,作揖道:“太好了,那浑当卓先让手下准备十几箱金子,明日便启程前往,若是能从魔域之城救出我儿浑歇,沙鹰帮日后若有任何需要浑当卓的,我自然会全力以赴。”
“浑老板,扈力钦愿意助你一臂之力,去魔域之城会一会这金怪。”一直闷声不响的扈力钦突然发话。
葛贯亭闻声一怔,走到扈力钦面前,对他受伤有一丝担忧,但见他眸光干脆决然,不可轻易改变,故而凛然道:“我们三兄弟一直都是同进同退,阿印是吧,哪怕这魔域之城是龙潭还是虎穴,我们也要走一遭。”
狄印被这昂然之语激起澎湃斗志,胸中似是有千万之洪在翻腾,他附和道:“好叻,浑老板你就放心好啦,三个臭皮匠都可以顶一个诸葛亮,更何况我们三个都是诸葛亮呢,若是遇到这金怪,还不弄死它。”说着双拳互捏,发出咯咯作响的指关节的声音。
葛贯亭走到萧虹仙面前,柔声道:“仙儿你就不要同我们去啦,你陪陪孟师兄与高前辈。”
萧虹仙白了他一眼,倒是没有给他好脸色看,冷冷地啐道:“陪陪,这么无聊的事情你竟然让我做,好吧,那你们仨个草包要是不行,我会去救你们的。”
这话说得葛贯亭一脸苦笑,刚想说得关切之语却梗在喉间,只听这水绿裳少女明眸流转着担忧之色,恻然道:“贯亭哥哥,不管怎么样,要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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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贯亭粲然一笑,朝着她重重颔首。
孟秦飞耳垂微微颤动,耳力惊人的他早已把他们的话悉数听得一清二楚,他温然一笑,深邃幽深的眼眸缓缓移到了巫师身上的腰铃。
腰铃不知为何随风摆动,发出清脆的响声:“啷啷”。
漫漫荒原,浩浩朔风,蓝天黄土,几近苍茫。
魔域之城,寸草不见,唯有胡杨之树,勃勃生机,从泥沙深处破土而出,向上伸展,以湛蓝天空为屏,张开枝桠,千姿百态,其形怪状,有的像苍龙腾越,虬蟠狂飞;有的像窈窕少女,婆娑起舞。
这苍劲悲凉的黄,婀娜多姿的形与大漠无情的黄沙、茫茫戈壁的荒凉融为一体,让人望之不由心生悲悯。
三个少年迎风行走,长衫猎猎,毫不畏惧。
车马仆人尾随其后,五六个驾车马夫与护卫早已吓破胆子,提高警觉四处张望,做好若有妖魔出来,便躲起或逃跑的保命准备。
与车马仆人截然不同的是站在两侧的六个头戴斗笠、衣着劲装的沙鹰帮弟子凛然不惧,只是稍稍握紧兵器,一副坦然轻松的模样。
“这黄沙之路没有脚印,看来这个金怪妖法高深,穿行踏走间半点不留痕迹。”黄赤少年持着长剑,蹲下身子,单掌鞠起黄沙,沙粒顺着他指缝之间倾泻飘洒。
扈
力钦阖目静下心,听着阴风呼号声,不一会儿睁眼,质疑道:“若是妖孽有这踏沙无痕的本事着实正常,只怕是妖人作祟,妖魔强于道法,妖人工于心计,措不及防。”
狄印挠了挠自己的头皮,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质疑道:“真有你们说得这么邪乎吗?”
马车上走下一位中年男子,正是回鹘巨商浑当卓,他温和有礼地说:“各位侠士都辛苦啦,为了小儿奔波劳累,浑当卓准备了一些瓜果,让大家解解渴。”
这话音方落,几个马夫护卫依言从马车中抱出一颗颗雪瓜,放在木板上,挥刀一切,瓜汁横流,雪瓜虽然长着青色褶皱的皮,但瓜肉是橙红色的,剖开间隙,空气中立刻弥漫着瓜果的醇香与芬芳,不由沁人心脾。
狄印干燥的喉咙早已按捺不住这甘泽滋润的瓜果诱惑,左臂右臂分别夹着一颗大雪瓜,走到葛贯亭与扈力钦面前,开始剥瓜啃食。
“好吃,真好吃。”
狄印吃相本就差,一番狼吞虎咽之下,放浪不羁的前襟被瓜汁弄湿了一大片,他浑不在乎,虎目微眯,极其满足地打了一个饱嗝,四肢一张,仰倒于地,整个躺姿摆出来的就是一个大写的“大”字。
他嘴里嘟囔着一句:“吃饱喝足睡大觉,谁都不许打搅我。”
葛贯亭一阵苦笑,笑容暂敛,揶揄道:“看来阿印是不想看看金怪长啥模样咯?”
狄印的身躯闻声弹了起来,像一个灵活轻巧的大弹簧,眉飞色舞地说:“谁说得,我要把金怪切成无数块,托人运回汴梁或者大夏国也行,哈哈,到时候狄家肉铺就可以多开几十家分店啦。”说话间浓眉朝葛贯亭戏谑一挑,颇为滑稽有趣。
一袭黑衣劲装的青年,大约二十八九岁,他作揖道:“原来几位都是汉人,在下储庆扬,也是汉人,祖藉正是大宋国大名府,来西域已有十载。”
扈力钦淡淡地说:“我算汉人也算契丹人,无论是什么人也都不重要。”
储庆扬似乎想到了些什么,问道:“对了各位可认识大名府的郭大成,曾也是沙鹰帮副帮主,可是他舍不得弟弟郭小就便回老家。”
狄印一听到这名字,神色大变,大有做贼心虚之态,他心下一凛,蹙眉道:“这个久闻大名,大名双雄嘛,不过最近听说他们金盆洗手不干了,去南下隐居起来。”
储庆扬不再多问,而是上下打量着狄印,狄印自是装出一副坦荡镇定的模样,朝着他敷衍一笑。
少顷,一群商队在魔域之城行走着,并未遇到任何不测。
忽起,狂风怒号,飞沙走石,让人无法睁开眼,纷纷用手背遮挡着阳光与迷人眼的风沙。
不远处,一个个旋转成涡的飓风在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螺旋状的飓风在黄沙中咆哮、在怒号,夹杂着沙粒石子,气势浩荡地将车马将人轻而易举地卷到半空。
这岂是人力所能匹敌的。
三位少年互相对望一眼,不知所措,但又拔出刀与剑,内蕴体内的灵气,与这疾驰而来的飓风相抗衡。
一瞬间,少年人被卷进风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