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帅营帐外,跪着一群因为攻城失利而被火药鞭箭所伤的将士们,他们身上无不包扎着伤口,这其中也包括坦胸露背的韦允,他头上缠着白布,看样子额上受了一些伤,红色血迹沁着白布透出,依稀可见。
韦允满怀悲愤与歉疚,声嘶力竭地喊道:“大帅,韦允不遵帅令、擅自攻城,导致近两千名我军将士死伤,犯了军法大忌,韦允自请罪责,愿大帅军法从事,以儆效尤。”
身后的一群受伤的将士们齐齐翻然跪地,异口同声道:“我等愿与韦将军同罚,还请大帅成全。”
从大帅营帐中一前一后走出两人,葛胤身披火红锦缎披风、内穿一袭灰白武服,杜藤紧随其后。
“法者,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无分高低贵贱。军纪严明,法令方可一统,倘若军纪疏慢,军心涣散,军令无人从命,其战必败。”葛胤肃然喝道,一众将士皆侧耳倾听。
葛胤长时间地停顿,令众将士大气不敢出,随后他星眸直视韦允,严厉道:“韦允身为军中将领,理因奉军令行事,但他以一腔血勇擅自攻城,以致我军损兵折将,理当严惩不贷。”他深吸一口气,扫视一众将士,只见他们朝自己投向悲悯之色,他轻抿嘴唇,恻然道:“但念韦允忠君体国、军功卓著,按军规鞭刑八十,小惩大诫,以儆效尤,刑罚由国信司杜藤执行,若有徇私留情,定当严惩。”说罢,他缓缓从身后拿出一条软鞭递到杜藤面前。
杜藤一脸无奈,本想翻唇相劝,但见葛胤面透决绝之色,悻然摇首的他只得上前接过那把软鞭,作揖道:“卑职谨遵帅令。”
葛胤解下身上的火红锦缎披风,大步迈到韦允面前,一边将披风披在韦允身上,一边敛容道:“韦允之罪,葛胤身为大帅有劝解阻拦之责,但未及时行责,罪究其源,终归在我,韦允受伤未愈,若身受鞭刑,我军岂有虎将身先士卒、所向摧破。因此本帅深思慎取,决定由本帅代受鞭刑八十”
此言一出,韦允为首的一众将士哗然一片,韦允更是惊骇万分,截口劝道:“万万不可,大帅乃全军主心骨,若有闪失,我军何以对敌,大宋何时方能收复旧河山。”
“帅令一出,覆水难收,概莫多言,杜藤快快行使鞭刑,不得有误。”葛胤心意已决,他置若罔闻,朝杜藤一声厉吼道。
这一声厉吼,饶是把杜藤吓了一跳,眼前的葛胤哪里还有以往儒雅温文之态,威仪与决然集于一身,简直判若两人,杜藤不敢迟疑,紧握鞭头,轻轻甩动鞭子,避重就轻地抽在葛胤后背。
哪怕力度再轻,葛胤后背的外衫也经不起鞭力而被撕扯破裂,他极不满意这股子力道,急喝道:“太轻了,你若有意留情,轻一鞭子便加上五鞭子,现在是八十四鞭子,杜藤你够哥们就继续这么抽,本帅准保你抽到天亮。”
杜藤深深被葛胤的坚韧与执拗所折服,他无奈摇首道:“你这木头何时变得如此牛倔现在是严声军纪的时候吗?你这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让大辽看热闹吗?”
葛胤一言不发,如漆眼眸溢满坚决之色抬首瞪向杜藤,这凌冽决然的眼神着实令人望之而脊背发凉。
发怵的杜藤无奈之下唯有狠下心肠,使劲挥动鞭子,狠狠地抽打在葛胤背上,打得他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但是对于从小受到他养父鞭笞之刑的葛胤早已练就出了极度耐打的秉性,葛胤一声也不吭,只是两鬓青筋暴凸以表示他身体在承受超出负荷的疼痛。
注定今夜难以入眠,全军上下无不走出营帐,齐齐跪在葛胤面前,不忍与折服之色交织在他们的脸庞,齐声大喝道:“葛大帅,我等今后以帅令是从,绝不违逆。”
齐声震天,回音响彻关内关外。
此时的雄州城城楼上,大风起兮,有一炭灰青年眺望城外夜空下那不足五里的燎原星火,神情凝重中夹杂着怅惘与黯然之色,他幽幽一叹,却叹不尽心中愁意与无奈。
“扈大哥,小蔓刚从那边回来,葛胤他因为今日损兵折将借机重罚自己,他逼我大哥重打他八十鞭子,现如今躺在榻上,无法下床。”
炭灰青年循声便知是何人,他并未转头,只是漠然道:“好深的心机,杜师妹你看他表面是在整顿军纪,实则是为了聚拢军心,为他立威,但葛胤还是葛胤,固执与仁善具备,他又想聚拢军心,又不忍心责备有勇无谋的韦允,只得亲自受刑,也算是两全其美的法子。”
杜蔓见扈力钦看得如此通透,不由一惊道:“咦你怎么这么清楚?”
扈力钦无奈苦笑,转身指了指自己微微肿起的侧颊,道:“唐门门主唐苋刚从唐门赶到此处,一见葛胤受了重伤,便不分青红皂白地扇了我一耳光,还警告我此战所有人都可以死伤,唯独不能让葛胤伤了一分一毫,之后她便向我讨要我普什宗治疗外伤的药膏,现在估计去了大宋军营中,当然大宋军营有我六空门弟子,想要了解此事不难。”
杜蔓深知扈力钦从未改变,忍不住开口问道:“哎你们明明心中还有兄弟情义,为何又选择相互开战呢?”扈力钦依旧低首不语,眉宇间皱起隐衷之色,杜蔓便不继续追问下去。
她细细揣测方才之语,不禁对唐苋所作所为甚是看不清,不经意间瞥见扈力钦侧颊红肿的位置,不由心疼道:“我这仙儿表妹自从复活以后越发拎不清,明明你与她是同属一个阵营,她怎么对你还能下这么重的手,这丫头越发狠辣了”
“一巴掌就算狠辣我早已再三强调,葛胤现在是我的手下,扈力钦不可以为了区区一场辽宋战役就伤了他,他还要替本小姐寻到八颗乾坤石。要不是看在这家伙是我
爹的义子,他早就被本小姐毒得七荤八素,杜蔓表姐你现在估计只能和一具尸体说话咯。”如入无人之境的墨绿衣裳女子不知何时欺身到扈力钦、杜蔓面前,白了扈力钦一眼,嗔道。
杜蔓与唐苋心有芥蒂,忙不迭替扈力钦抱不平,纳闷道:“可葛胤逼我大哥打自己,这关扈大哥什么事,唐苋你这样子做倒是有些蛮不讲理呀。”
唐苋嗤之以鼻,按了按纤腰裹缚着且散发着红色光晕的九曲回魂鞭,冷冷道:“本小姐只认前因与后果,此事是由扈力钦使计让十万火山军被坑杀而起,导致韦允报仇心切,可惜这家伙的火药鞭箭没有让那三千名自不量力的傻瓜全军覆没,所以葛胤才要振军心、立军威,结果葛胤却受了重伤这前因后果只能怪这家伙了”唐苋实在掰扯不下去,旋即反问道:“哎呀,我干嘛跟你费那么多话,打人还要理由还要讲道理,我的好表姐,你有见过魔女讲道理吗?”
杜蔓几乎要败在唐苋如今奇怪的脑回路,她只当唐苋情根深种有意庇护葛胤,连连摇首,哑口难辨。
正当此时,游溪疾步走来,神色匆匆,附耳小声对扈力钦道:“我们混在大宋军中的我派弟子洛力珩在给我们报讯回营后,被杜藤的国信司所擒,估计身份暴露了。”
扈力钦微微一怔,神情异常古怪,思量片刻,嘴角上扬讥讽笑意,恍然大悟道:“看来我们都小觑他了,他假意以严纪立威为由让我们都同情于他,你二人先后将此事告知于我,我更不会对此产生怀疑,毕竟葛胤就是仁善少谋,替将罚己这种事情也只有他能做得出来,这样子我便会让六空派弟子洛力珩详查细禀,那我们藏于宋军之中的暗探自然会轻易被他拔出。果然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原以为他会对我手下留情,结果换他对我步步紧逼。”
唏嘘之语的感慨被游溪与杜蔓看在眼底,不禁也让二人对如今的葛胤感到一丝的后怕,越来越摸不清他后面该如何过招下棋。
唐苋惊闻背后真相,颇觉对不起扈力钦,大感惭愧的她吐了吐舌头,从怀里拿出一瓶药,呐呐道:“扈力钦本小姐突然觉得不能白白地便宜葛胤这扮猪吃老虎的家伙,不如你在里面放点毒粉,让他毫无心思与你对战。”
扈力钦苦笑不语,摇了摇首,长吁短叹,兀自转身离开。
杜蔓紧随扈力钦身后,刚想开口替葛胤说句好话时,却又觉得自己与唐苋都成了葛胤对付扈力钦的棋子,不由心下一寒,对葛胤仅剩的好感全然消失。
许久,扈力钦才开口问道:“杜师妹,你这次回梵音宫,可见到你晴儿师姐,她可还安好?”
这一句话像一桶冰水不打一声招呼便劈头盖脸地浇灭杜蔓的热情,杜蔓笑意渐消,沉默片刻,才回答:“我没有见到师姐,她一直闭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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扈力钦闻言,剑眉微微一紧,那股子看不透的愁意晕染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