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脸惭愧的狄印从假山后走了出来,作揖道:“宫主所言在理,可我与师傅回北苍的路上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所以想偷偷来看看,或许能帮上什么忙?”
“你去看看外面那些问罪的人,你若能帮他们赶走,那才算本事,狄印不要猫哭耗子假慈悲,如若不是你当日在与安修和擒我与长稼叔时,偷偷将我放的话,我今日肯定要将你大卸八块以告慰师妹在天之灵。”游溪恶脸上充满怨怼之色,怒斥道。
舒晴幽幽一叹道:“或许我们都成了人家的棋子,他们在下一盘叫六空魔阵的棋局罢了。”
狄印与游溪似懂非懂地听了一愣一愣的,狄印喟叹一声,作揖道:“那力钦交给两位照顾了,狄印告辞。”
游溪见狄印离开后,扭头望了舒晴一眼,这一眼很奇怪,他是在替慕容秋水嫉恨舒晴,还是为了扈力钦与舒晴的纠缠而耽误了慕容秋水呢,恐怕也只有心思缜密的舒晴能读懂这个眼神。
舒晴撇下游溪,径自走到一座写着“芙蕖园”的拱门,她蓦然一怔,一字一句念道:“芙蕖园”
“这座园子是力钦亲手设计的,一砖一瓦都是他亲手督建。我当时不知道这孩子建这园子的意义?如今看到舒宫主你如此袒护力钦,我明白他为何这么多年来心念于你,哪怕有一往情深的慕容秋水,他还默默地在这六空谷建造一座只属于你的小天地。”扈长耘从紫藤阁的方向穿了出来,手上提着食盒,恻然道。
舒晴惊诧不已,芳心砰然一跳,感觉一股电流从心田溢满散出,直抵天灵盖,她按了按闷闷作响的螓首,启了启唇,又欲言又止。
扈长耘突然将手中食盒朝她递来,喟叹道:“他这几日状态不好,滴水未尽,劳烦舒宫主劝劝他。”
舒晴毫不犹豫地接过食盒,微微颔首,便径直走向紫藤阁。
她缓缓推开紫藤阁的房门,只觉得从里头涌出阴冷寒意,微弱的烛光隐隐将屋内照亮,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满屋子的房梁上挂满用浅紫色丝巾裁剪成一串又一串藤蔓相连的紫藤花串。
随着屋外的雪风吹入,那挂在房梁上垂拱而下的紫藤花串们随风飘曳,煞是好看,那无比憔悴邋遢的扈力钦就倚坐在冰棺边上,满眼凝泪的他手头上不停地裁剪着浅紫色丝巾,只为做满九百九十九串的紫藤花串来告慰已逝佳人的魂灵。
舒晴被这个场面深深震撼到了,也深深体会到了扈力钦此刻痛苦的心境,她清冷的玉容稍有动容疼惜之色。
她能感受到这间屋子因为冰棺的原因所传来的寒意,这种寒意比之外面大雪纷飞又是不一样,这是渗透骨子里的寒冷与颤意。
舒晴首先朝着冰棺的亡者行三鞠躬之礼,而后将食盒放在了扈力钦身旁,还来不及打开盒子,耳边却传来了一声漠然之语:“不必麻烦舒宫主了,扈力钦没有胃口”
早已预料到会吃闭门羹的舒晴缓缓站起,她咬了咬唇瓣,硬下心肠,冷冷地说:“扈掌门如今外面所有人都在向你讨个说法,你却躲在这里偏安一隅,六空派的名声你还要不要了?”
“名声?”扈力钦摸了摸脑门,冷冷发笑,一字一顿地重复着这两
个字:“名声”他突然按了按冰棺,讥讽道:“如今因为这个名声都有人自缢了,难道我不应该先陪陪她吗?她陪了我四年,我却辜负了她四年,我还能狼心狗肺到为了理会那些无趣的正义人士而去冷落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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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晴眼眶乍然红起来,扈力钦这般地自怨自艾让她心痛万分,她克制住唇瓣的颤意,话语透着一丝狠绝道:“慕容小姐绝不会想看到如此自暴自弃的你,世事难料,你不必为了她的死而内疚,如若她不自尽,也许我会拿梵姝送她离开。”
她蓦然转身,避过扈力钦诧异的眼神,一串晶莹的泪珠像断了线的项链悄悄滑落,她攥紧拳头,动容道:“如若换了我,我也会如慕容秋水一样自尽,那是最好的选择别无其他,至少这样可以维护自己最心爱的男人,维护他的生命与名声,所以我敬佩慕容小姐。可你却在此以这种颓废不堪的模样、如缩头乌龟一般躲在这,糟蹋她的牺牲,任由外面的人肆无忌惮地朝六空派泼脏水,力钦我真的好失望。”
舒晴头也不回地甩袖离开,因为她知道只要她一回头看到扈力钦那憔悴无助的模样,她的心就不再那么地坚强。
扈力钦恋恋不舍地目送舒晴离开,想开口叫她回来,与她解释,可是心中压着一个磐石,让他喘不过气来。
这蓝灰青年压抑心中许久的愤懑在这一瞬间爆发了,泪腺早已忘记男人的倔强,满面泪流,他仰靠着头颅,啜泣发颤的嘴唇紧紧抿着,一张手掌死死地按着面门希望能止住这如决堤泛滥而来的泪水。
两日后,议事厅又迎来了一位问罪的贵客。
“扈力钦那小子在哪里,我好端端的一个女儿,怎么就这么死了,难道他扈力钦不应该给我一个说法吗?”龙泉山庄庄主慕容水丞气冲冲地闯进议事厅内。
慕容流水与游溪上前相拦,慕容流水劝道:“爹,妹妹已经走了,我们现在问罪还有意义吗?你就不要在这里给他们添乱了,如今妹妹的身后之事才最为重要”
“噼啪”一记耳光狠狠地打在慕容流水脸上,只听慕容水丞啐道:“逆子你说得什么混账话,难道人死了就不需要讨回公道吗?若是一句道歉就可以了事,那主持公道的官府是摆设吗?况且秋水还是待嫁之身,这身后之事他六空派有何资格处理?”他那股子兴师问罪的怨气不禁让人后怕,没有人敢上去拦他。
扈长耘哂道:“慕容兄何必如此动怒,这秋水与力钦本有婚约再身,秋水为了守护六空派而香消玉殒。我会让力钦将秋水写入扈氏族谱内,让她以扈力钦亡妻的名分入葬扈家祖坟,绝不亏待于她。”
慕容水丞煞有得理不饶人的气势,他冷哼道:“哼,亡妻?他扈力钦为了一个方外之人屡次辜负秋水”
他瞥了一眼款款而来的舒晴,讥讽道:“就一个净火教余孽生的妖女就算修了仙骨也成不了神仙,也不知道扈力钦是着了魔还是怎么了,生前屡次亏待秋水,结果硬生生地逼死她。”说着佯装悲切之色。
“慕容世叔言重了,我表妹舒晴是我爷爷的亲外孙,她的身份就是北冥世家最尊贵的掌上明珠,怎么配不上他扈力钦,就算力钦爱慕我表妹而误了秋水妹妹,世叔何故迁怒于我表妹,竟然辱骂她是妖女难道不该为你们慕容世家留些口德吗?”英俊不凡的蓝袍青年飘然入内,他正是北冥宫的未来掌舵人北冥冶。
北冥冶语气之中处处维护舒晴,舒晴又何尝不知,只是舒晴一向清冷,动容的她极
力掩饰情绪,默然不语,好像并不领情。
慕容水丞一脸尴尬地看向北冥冶,原来凶神恶煞的底气泄了一大半,故意转移话题道:“扈力钦呢,这厮害死我女儿,怎么还不出来?”
“世伯咄咄逼人不就是为了撇清你自己的罪过吗?”
大家循声望去,原来是时隔半月终于从紫藤阁走来的扈力钦,他一改颓废邋遢的模样,剔去胡渣,又是一张英俊的容貌,他鄙夷道。
慕容水丞闻言一脸心虚,反口道:“我有什么罪过?你休得胡言。”
扈力钦坦白指责道:“当日游溪得以逃脱,他赶到龙泉山庄,求你派兵解六空之围,结果你因为记恨我迟迟不迎娶秋水以及你不愿意为了我六空派而开罪北苍派,所以让游溪苦苦求了你一日,结果等来的是拒绝求援。幸好慕容流水私自带人与游溪一同来援,可是还是来迟了一步。所以若不是你,秋水或许就不用自尽。”
慕容水丞吓得踉跄后退,冷汗涔涔不敢接话,这时游溪再也忍不住心中不忿,挺身而出,决然坦白道:“对,我的好师傅看起来永远是那么的公道,实则是睚眦必报、胸襟狭窄的小人。秋水师妹在六空的这四年里,每每为了六空派的营生而弄得焦头烂额,而师妹的好父亲竟然还给自己女儿下绊子,就是怕他们抢走了龙泉山庄银器的销路,还下令封杀六空派所售的银器,所以师妹只能去上京、穆州一家家地求他们与六空合作银器生意,师妹吃了多少闭门羹,还有一次师傅明明躲在人家家里,就看着那王老板羞辱甚至差点玷污师妹,师傅都无动于衷,还好我赶来阻止,师傅的心真是铁做的。在六空派最难的时候,也是师妹最苦的时刻,不管师妹怎么求他,他都不愿意相助六空派渡过难关,嘴上还说要与六空结亲,其实只是为了窥视琅琊仙刀,想让师妹嫁给琅琊仙刀的后人,等力钦被北苍派杀了之后,那琅琊仙刀就断了后人,他龙泉山庄就可以拥有琅琊仙刀。这些心思我都知道,可是师傅永远是师傅,即便为了一己之私也可以理解,但是他竟然自私到枉顾师妹的生死。”说着他两行眼泪刷刷地流淌而下,众人闻言纷纷为了慕容秋水的至情至性感到动容。
“你这个逆徒,胆敢如此指责自己的师傅,你别忘了你是我龙泉山庄的一员”慕容水丞羞愤难当,面对他的问罪,恨不得钻进狗洞里,他气急败坏地想冲上去扇游溪一耳光。
急红脸的游溪仿佛做好了破釜沉舟也要为了自己的师妹鸣怨的打算,他死死地扣住慕容水丞的手腕,狠狠地甩开,决然道:“哼,师傅?从那日我苦苦央求你,你拒绝派人救援的那一刻起,我游溪就不再是龙泉山庄的弟子,慕容水丞再也不是我的师傅了。”说着衣袂一荡,被他硬生生地撕开一块布脚丢在了慕容水丞的面前。
游溪憋着对慕容秋水的委屈,从怀里拿出一个绣得精致的香囊,哽咽道:“可怜的师妹临死都不知道你的铁石心肠,在我去往穆州时,还让我给你带去她亲手缝制与挑选的提神醒脑香囊。呵呵呵有你这个道貌岸然的爹真的好可笑,如果不是你嫌贫爱富,小师妹洛水就不会为了陆子明殉情早逝。”
慕容水丞握着由游溪抛来的香囊,不禁潸然泪下,悔恨的泪水许是来得太迟,连他突然颓然失落重心不稳而摇摇倒地时,都没有人愿意去搀扶他一下,他颓然坐在地上,望着自己仅剩的儿子慕容流水漠然无情的模样,孤独之感油然而生。
面对着慕容水丞的问罪,扈力钦身心都在煎熬着,那是来自于绣在琅琊仙刀刀鞘上紫藤花主人的至情至性,只可惜她再也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