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元轻轻应了一声。
看着两道离去的背影,他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恍惚。
一家人,竟然在六百年之后,方才相认。
而且抛去幼年那些模糊不清的画面,他司马元竟然从未有丝毫有关亲生母亲的记忆。
而且迄今为止,司马元都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竟然让司马元一家变成如此模样。
在他的设想中,有无数种可能,但无一例外,都是跟外部势力的压迫有关。
司马元依稀记得当年在瑶池秘境时,邪神曾在他识海中放了一些画面。
直到,今日,司马元依然记得当日那些画面。
明显是其父司马乾背着婴儿时的他,遭遇了无数人的追杀。
这些人,司马元已然见过不少。
其中有那玄真洞主萧毅斋、圣溟洞主苏若煜以及清虚洞主陈景清。
而在此外,甚至还有曾经逝去的希夷洞主卢希夷。
此事,在他第一次见到卢希夷时他便认出他来了。
不过此后发生之事,令他大感意外,那便是卢希夷竟然主动为他灌顶,并将仅剩的一点修为赠予给他。
如此,一算彻底消去了司马元对卢希夷的仅有的怨憎之意。
那一刻,他算是真正体会到何为五味杂陈。
昔日父亲的仇人,今日却反手灌顶修为,这难道是对方在过去几百年里有所悔过,所以才补偿在他身上?
司马元心中一叹,而今斯人已逝,再去追究也于事无补,毕竟无论如何,他司马元终究还是欠了卢希夷一份重大人情。
而今既然卢希夷仙逝,那以后这份恩情也要落到某位卢氏后人身上,或者庇护整个卢氏一族。
这些,都是司马元在卢希夷仙逝之前,说好了的。
修道人,自然是言出必践。
否则,极易招来心魔。
这时,那道气息愈发逼近,而且观其迫切姿态,似有来者不善之意。
司马元微微皱眉,莫非是琉璃界主派人的?
观其气息,似乎并不弱。
至少也是道尊后期。
道尊后期,在整个灵神域都是极为少见的。
毕竟即便以浮黎仙山的数百万年底蕴,道尊后期都不多见,更无论被分裂成两家的西域佛国了。
据司马元所知,在这位琉璃界主座下,拢共有五位道尊存在。
其中大势至和尚司马元已然见过,这位虽有‘菩萨’果位,但实力不过道尊中境,而且因为佛门功法崇尚教化,杀戮之气并不强烈。
毕竟佛门之中,虽有金刚怒目,但终究还是以慈悲为怀。
故而司马元曾与这位大势至一战中,竟然能够平分秋色,着实让他大吃一惊。
甚至他一度以为,自家实力是否可以排得进整个灵神域的虚圣榜了。
但后来才得知佛门的手段还是偏向柔和性,稍显教化类。
不过此时不容司马多想,他看了眼身后的庭院,稍作思索便纵身掠去。
却见山岳之上,似察觉到司马元靠近之后,当即作出警备之状。
司马元身形落下,看着身前之人,不禁有些惊诧。
莫非是他娘皇甫静的同门师姐?
只见遥遥傲立在山岳之上的正是一位菩萨。
他心中转念,顿时明晰这位的身份了。
广禅天主。
也就是娘亲皇甫静侍奉的那位。
他身形停在空中,对着那位恭谨行礼道:“浮黎仙山司马元拜见广禅天主!”
广禅天主一袭白衣胜雪,眸光稍显锐利
之色。
其如同针刺的目光落在司马元身上后,沉默良久。
待司马元有些纳闷时,对方方才缓缓回道:“司马洞主有礼了”。
司马元心中松了口气,能说话就好,笑道:“不知广禅天主驾到,小子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哪知这位广禅天主也不是易与之辈,直接言道:“这广禅天何时需要你来迎了?”
司马元顿时语竭,脸上尬色一闪,继而笑道:“也是,今次是小子贸然来访,有若叨扰还请天主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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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都在下意识地争夺话语主导权,本来以司马元之意,此事向来是他专场,但今日却不料遇到对手了。
只闻广禅天主淡声道:“佛门清净之地,外人不可擅入。”
司马元脸上笑容渐渐消失,轻笑一声,有意思。
当年皇甫静入驻琉璃世界,虽是她自家的主意,但若说背后没有妖皇与琉璃界主暗中推波助澜,打死他都是不信。
而这么多年,自家母亲竟然在服侍这位女人,可想而知,他心情有多郁闷了。
不管妖皇、皇甫懿与琉璃界主之间有何谋划,他也不在乎一旦将皇甫静强行带出琉璃世界会引发多大连锁反应,反正今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不过,在这之前,或许可以再这位广禅天主身上收点利息。
他目光渐渐冷淡,淡声道:“不知天主可知您那侍从与本座的关系?”
他好歹也是道虚后期存在,这些年来虽然不再抛头露面,但平常往来不是圣人便是至尊,不屑于于这些道尊一般见识,但并不代表随便来个人就可以藐视他。
然而,对面那位广禅天主似乎并未察觉出司马元言语中的震怒之意,她脸色一寒,冷声道:“我不管你与她何种身份,只需要知道她是贫尼的侍从便可,怎么,教训我自家侍从,还要问外人意见不成?”
此话一出,几乎将司马元气笑了。
他认真地打量了一番对面的广禅天主,对方修为不过道虚中境,灵尊境界,但因其专修佛门功法,攻伐之力并无想象中那般强盛。
换作道虚初境的司马元便可将其镇压,而今嘛,自然是手到擒来。
不过此地毕竟是广禅天,这位有动用洞天之力,故而实力足以翻上两番,媲美道虚后期。
司马元微微眯眼,看来这一仗,有的打了。
他心中嘿了一声,淡声道:“广禅天主所言的侍从是何人?难道是说本座的生身母亲?”
广禅天主也不是傻子,冷笑道:“我说了,贫尼这里没有谁的生身母亲,只有一位侍从!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都随你。”
司马元轻轻点头,“也罢,一切的商谈终究还是要靠实力说话。”
广禅天主冷笑道:“素闻司马洞主嚣张跋扈,所到之处尽是狼烟四起,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司马元嘿然一笑,继而身形骤然消失。
而在他身形消失的同时,广禅天主眸子一冷,旋即袖裙一摆。
天地之间似有大风飞扬。
顿时一阵闷哼声响起,只见在广禅天主身前跌出一道身影。
正是司马元。
他脸上有些惊诧,倒不是没想到这位这么强大,只是未曾料到这位对洞天的掌控如此之强。
司马元微微眯眼,待看清其内中究竟之后,便轻笑一声,“果然是好手段”。
继而手中剑光一闪而逝。
眨眼之间,便带起一阵血光。
对面白衣染血,尽显凄凉与绝美。
但广禅天主冷眼依旧,对于自家伤势置若罔闻,手中一枚拂
尘祭出,直接掠至司马元眼前,观其态势,俨然有将司马元赶尽杀绝之心。
司马元心中一寒,冷哼一声后,手中再次抛出一物,确实夔龙锏。
砰地一声,将拂尘打灭之后,携带滔天大势向着广禅天主飞去。
就在这时,司马元二人正欲拼死拼活时,一道焦急声音响起:“住手!”
司马元眉头一皱,看了眼对面的广禅天主后,手中动作一缓。
广禅天主冷哼一声,但也依言停手。
不过其人看向司马元的眼神依旧充满敌视。
当然,她眼中也还有异样。
毕竟是没出家门的妇道人家,首次见到这么俊逸的小伙子,当然,主要是司马元方才让她流血了,否则绝不会轻易饶过他。
哼,果然男人都没有一个好东西。
司马元这边刚一停战,背后便飞来两道身影。
正是皇甫静与南宫颜月。
却见皇甫静脸上露出焦急之色,急呼道:“还请天主饶他一命”。
这话一出,司马元脸露古怪之色,而对面的广禅天主冷哼一声,似大为怫悦。
这时南宫颜月却一脸担忧的看向司马元,暗中传音道:“你怎么把她打伤了?”
司马元眉头一挑,他自然明白南宫颜月,这话并非是责备于他,而是在说为何他把事情搞砸了。
莫非今日所谋之事还有转圈余地?
他心中一动,看向南宫颜月,问道:“莫非这位与我娘并非主从关系?”
见司马元一语中的,南宫颜月便知他并未意气用事。
但经此一闹,恐怕带走皇甫静又有难度了。
听到司马元询问,南宫颜月悄然松了口气,无奈地道:“咱们都误会了,若非这位广禅天主,你娘早就被人害了。”
司马元闻言脸色一沉,倒不是因为其他,而是南宫颜月此言中透漏的信息,在这琉璃世界中,果然有人想要暗害他娘。
他深吸口气后,沉声道:“是何人?”
或者说,是琉璃界主指使谁负责此事的。
看司马元一脸勃然大怒模样,南宫颜月连忙劝道:“你别冲动,迎接你娘还需从长计议,切记不可再节外生枝了。”
这时广禅天主走近,重重地冷哼一声。
而皇甫静却是初次遭遇这种情况,她看了看广禅天主,又看了看司马元,一方是自家救命恩人,一方是自家儿子,帮谁都不好,真是左右为难。
不过司马元虽然暂时不知有关娘亲皇甫静之事的前因后果,但也知道这位广禅天主似乎并没有真正伤害他的心思。
或许在她心中,司马元也属于意欲伤害皇甫静的敌人之一。
待双方稍稍解释之后,司马元脸上有些尴尬,他此刻意识到,自家确实有些唐突了恩人了。
这时南宫颜月轻声道:“当年咱娘虽说是应琉璃界主之邀,前来琉璃界修道,但却是早年前任妖皇陛下与琉璃界主定下的规矩,不过当年定下的从妖族百族中挑选一位俊才入驻佛门,以与诸位菩萨一同修道。”
司马元默然,他又不是傻子,自然明白所谓的一同修道不过是来给那些光头当坐骑。
“不过,即便是前任妖皇的规矩,妖族仍有人不愿将自家子侄送来受罪。”颜月补充道。
这时,一旁的广禅天主冷哼道:“是你娘为了你那位大舅的妖皇之位,主动担下这份责任,代替那位妖族王子前来,以获得该族的全力支持。”
司马元顿时明悟,看向皇甫静的目光有些复杂。
他犹豫了片刻,轻声道:“娘,您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