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元默然,只服从两个人,除了那数万年未曾露面的至尊外,另外那个想必便是现任隐神宫主了!
郦瑶继续言道:“何况第三代山主曾有规定,隐神卫首领一旦卸位,神卫便无需听其命令。换句话说,假若隐神宫主今日卸位,神卫明日便会翻脸不认人。”
司马元皱眉问道:“莫非一直都是这样?难道那些宫主在位时都不曾培植亲信?”
郦瑶苦笑道:“隐神卫干的就是‘无情无义’的事,他们岂会真正臣服于人?且历任宫主履任最多不能超过五百年,在这短短五百年内,抛去修道闭关时间,再算上巡视四方的时间,哪还有精力去培植亲信?况且历任宫主都知道,这些神卫早已不是当初的谨守本分、恪尽职守之人,他们已然成为不知恩义、不识礼数的杀人机器,岂会真正甘心抛心?”
司马元皱眉道:“如此看来,这些隐神卫似乎已无存在必要了?”
郦瑶螓首轻摇,回音道:“那倒不是,这些人虽然不知恩义,但向来等级观念极严,且数万年下来,隐神卫早已换了不知多少宫主,但神卫中不少‘得力干将’却在里面扎根繁衍,经过数万年发展后,神卫内的各方势力早已盘根错节、纷乱繁杂,使得最近数代宫主都无可奈何,头疼不已。而这一形势在前代宫主司马洞主手上有所改观,甚至还因数次调动、外迁、裁撤等瓦解了不少‘神侯’势力。
可惜的是,及至司马乾骤然陨落,其所实施措施却功亏一篑,付诸流水。”
司马元闻言默然,心中怀疑稍显迟疑,有些困顿不前,费解难思。
少许,司马元问道:“不知前辈之意是?”
郦瑶拢纱之下明眸一闪,似有柔和之色流溢,她缓声传音道:“日后你入驻隐神卫时,尚需注意五侯七将,只需将这十二大势力掌控大半,隐神卫便可彻底归于你手。”
司马元轻轻颔首。
不知过去多久,他神色复杂地传音问道:“敢问郦前辈,不知我浮黎仙山此代隐神宫主乃是哪位前辈?”
郦瑶螓首一转,凝眼看来,一字一句地道:“司马氏前任族长司马乾”。
司马元闻言愕然,呆立当场。
司马乾?他父亲司马乾乃是前任隐神宫主?
“也就是说,而今的隐神卫尚属于群龙无首的状态?”
郦瑶回道:“不错”。
殿中关于司马元进驻隐神宫之事已然确立,但最后卢希夷一句话差点将此事搅黄。
只见卢希夷指着苏若煜、陈景清等人厉声道:“堂堂三大道境存在竟对一末学后-进行借刀杀人的阴损招数,真是奇耻大辱!”
陈景清眼神一沉,怫然不悦地道:“卢洞主莫非连太清宫联席会议都不放在眼里了?”
卢希夷霍然起身,毫不给面子的厉声道:“联席会议?老道看恐怕是你们串通一气来陷害司马洞主的吧?怎么,害死司马乾还不够,而今还要让其断子绝孙?你们可真是好手段!好手段啊!”
此言一出,即便是皇甫道神都不禁皱眉,那位疑似一直闭目养神的萧毅斋当即偏头,一双无形的炬目洞若观神,恍若神光垂下,落在司马元、卢希夷身上。
几乎同时,一股无可匹敌的莫大威严倏忽而降,司马元当即闷哼一声,一阵阵咔咔作响声自体内传出,五官面目模糊、七窍猩红外溢,几乎瞬间便令司马元元气大伤。
旁侧卢希夷脸色大变,大手一挥,一卷满天拂尘自袖袍中飞出,在司马元与萧毅斋之间猛然一斩。
司马元再次闷哼倒地,不过脸色却由白转红,外泄的精气戛然而止。
殿中不少人当即色变,郦瑶更是直接掠至司马元身前,素指极速飞舞一番后,司马元模糊意识渐渐清醒,脸上犹有庆幸与后怕之色,方才在那个瞬间,他几乎在那充满灿光却仿若堕入无尽黑暗深渊的世界中彻底沉沦下去。
若非最后一刻,一股庞大的撕扯之力将其拖拽而出,他或许真有可能当场陨落。
这一刻,是他成为灵神后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也是最令他恐惧的一次。
因为,对方仅仅只是一个眼神,便让他万劫不复。
郦瑶见司马元并无生死大碍后,豁然转首,庞大的气场瞬间荡开,语气冰冷,如若源自雪原冰窖,一字一句地道:“在太清宫内动手,看来萧洞主而今连山主都不放在眼里了。”
他在试探!
试探皇甫道神!
也在试探那位数万年都未曾现身的山主大人。
神色阴沉的卢希夷与冷若冰霜的郦瑶齐齐看向皇甫道神,静待其作决定。
司马元再不济也是堂堂洞天之主,也是司马乾与皇甫静的亲生儿子,更是他皇甫道神都亲外侄,无论是公还是私,他皇甫道神莫非就这般眼睁睁地看着其死于非命?
换句话说,这次是他司马元命大,那下次呢?下下次呢?
而且司马元一旦踏入隐神宫那种龙潭虎穴之地,真的还有下次吗?
能否全须全尾出来都是问题。
殿中刹那间针落可闻。
苏若煜坦然自若,陈景清平淡从容,萧毅斋更是平静出奇,仿若无事人。
唯有两个近乎咬牙切齿地郦瑶与卢希夷两人正满眼喷火的看着皇甫道神。
今日之议乃是这位太清宫宫主所邀,也
是他亲手将司马元置于炭炉之上。
而在如此隆重之地,司马元被萧毅斋当众重创,这将皇甫道神置于何地?
倘若今日之事不妥善处理,卢希夷与郦瑶如何肯善罢甘休。
此刻殿中气氛陡然凝重,萧毅斋自始自终都沉静从容,仿若从未发生方才之事。
陈景清、苏若煜早已起身,双眼戒备的伫立在萧毅斋身侧,似是防止司马元等人偷袭。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其真正防备之人乃是皇甫道神!
巍峨的太清宫内,双方看似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但实则不过虚张声势,徒作紧张。
皇甫道神沉默少许后,忽然开口道:“司马洞主既要入住隐神宫,山门可赐你两件半道兵以作防身之用。”
此言一出,郦瑶神色一怔,卢希夷面容缓和,萧毅斋朦胧气息悄然一缩,陈景清、苏若煜当即色变,几乎下意识地道:“不可!”
卢希夷却脸色肃然地朝上拱手一拜:“多谢山门恩赐”。
苏若煜向前一步,沉声道:“宫主这是何意?司马洞主既为神霄脉主自有神宝护体,何须山门多此一举?”
陈景清神色深沉,淡声道:“山门重宝岂可授予无功之人,此举与我浮黎律令不符,还请宫主收回成命。”
岂料皇甫道神本是沉静的脸色豁然一变,恢宏堂皇气势骤然大作,其目光如炬,炯炯有神,如同神灵之眼,威严而浩大。
如此惊变,令陈景清、苏若煜语气一竭,气势当即一滞。
却见皇甫道神入炬神目一一扫过陈景清、苏若煜后,目光最终落在萧毅斋身上。
只闻其开口便是惊人,令殿中气氛当即冷上三分:“堂堂一脉洞主,竟会以大欺小,萧师弟莫非就这班能耐了吗?”
话音刚落,萧毅斋抬眼迎上皇甫道神如炬神目,只见身上朦胧气息霎时一转,徒然臻至凌厉锋芒。
皇甫道神当即大手一挥,整个太清宫刹那间光华大作,如同大日。
呼吸之间,便是一股几欲镇压九天十地的庞大气息倾泄而下,继而化作滚滚洪流,席卷四方。
场面似有失控趋势。
卢希夷、郦瑶脸色微变,将气息大衰的司马元庇护在中间;陈景清、苏若煜似有所悟,眼中闪烁不已。
皇甫道神威势正隆,声音宏大而威严:“按照山门律令,浮黎洞主若有不轨,宫主可清动圣塔,以镇压宵小!”
话音刚落,即便是卢希夷、郦瑶都不禁脸色大变,心中同时暗道不好。
两人正迟疑犹豫之际,两道气息骤然冲天而起,在眨眼功夫便遁走云霄之外。
观其遁势,疑是其洞天方向。
遁走的两人不是别人,正是萧毅斋的‘两大盟友’陈景清与苏若煜。
这一刻,即便是司马元都不在装死,‘苏醒’过来。
皇甫道神威严炬目落下,司马元骤感浑身一紧,一阵眼花缭乱之后便在一片高空之上。
俄而,一阵剧烈的轰鸣声传来,司马元豁然转头望去,只见左后方一片云雾缭绕之地当即弹出两道身影。
司马元神色一变,身影极速掠进后,发现正是郦瑶与卢希夷二人。
郦瑶眼见司马元平安无事,当即松了口气,继而醒悟:“快走!”
司马元抬眼一看,只见前方剧烈动荡之地早已被两大庞大气息笼罩,再也难以窥探出虚实。
司马元稍稍感悟片刻后,他感觉到那位皇甫宫主似是占据上风,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场争斗很快便会结束。
他转头对着郦瑶二人言道:“两位前辈无需担忧,我等无需离开。”
话音刚落,在郦瑶、卢希夷二人感应之下,太清宫方向剧烈气息已然渐渐平息,似是尘埃落定。
未几,一道玄真虹影自太清宫飞遁而出。
似感应到司马元三人,稍稍停留片刻后,便扔下一道流光而来。
司马元脸色大变,然而卢希夷与郦瑶二人却脸色一喜,相视一眼后,卢希夷当即纵身一跃,在流光抵达之前便将其截住。
郦瑶靠近司马元,轻轻地舒了口气,言道:“是我浮黎至宝九馗天车”。
继而呼啸声临近,卢希夷手持一架巴掌大小的漆黑木车落下。
卢希夷手掌摊开,九馗天车悬浮在上。
司马元定睛看去,只见其浑身漆黑,大如头颅,宛若一架被缩小数倍的黑木车。
但与平常四轨木车有所迥异的是,此木车车身上绘有貔貅、饕餮以及鬼麒麟等远古神兽图形,尽皆形象狰狞,令人不寒而栗。
卢希夷看着身前木车,笑道:“我道宫主为何突然大动干戈,原是为了此宝。”
郦瑶却雍容一肃,看向玄真洞天方向,有些忧虑地言道:“连此宝都在其手,不知还有何物被其据为己有。”
卢希夷颔首道:“难怪他敢如此嚣张跋扈,原是窃取了山门诸多至宝。”
司马元看了二人,问道:“敢问二位前辈,不知此宝有何用途?”
郦瑶轻轻一拍光洁额头,笑言道:“妾身倒是忘了你新近拜入山门,对于我浮黎诸多形势尚不了解。”
九馗天车,原属幽冥鬼域某位半步道境。其主材乃是三万冥婴之神髓骨,后又暗中袭杀了九百半步冥神,取其魂血浇灌炼制而成。此宝成型之日,几乎引来道劫,
震动幽冥数位殿主。
但不知为何,竟被天车主人侥幸逃走,其后一路东上,在我东域潜藏下来。
其后不知为何,因缘际会之下,此宝便落入浮黎手中了。
听到这里,司马元心中一动,“因缘际会?”
卢希夷会心一笑,言道:“妖魔鬼怪在我浮黎境内自然无所遁形,我辈修士,自当诛邪杀妖,庇护境内安宁。”
司马元闻言一笑,继而兴致勃勃地问道:“不知此宝该如何使用?”
郦瑶回道:“九馗天车,其本出行道器,有抵御之效。全盛之际,可抗道尊数击而毫发无损。但因前任天车之主数次斗法,此宝受损严重。已然降至半步道器。但其仍可抗衡道尊全力一击。”
司马元眼中满是兴奋,可抗衡道尊全力一击,那几乎相当于一条命啊。
随后他问道:“先前宫主不是说,会赐我两件山门至宝以作防身之用吗?却是不知我浮黎山门之中究竟有哪些至宝。”
随即郦瑶便将诸多渊源娓娓道来,譬如山门的诸多重宝,还有各大洞主大镇洞之宝。
譬如那九曲灵河便是数万年前灵神域某位半步圣人摄取了一万丈长的灵河炼制而成,法宝成型之初不过区区道器。其后又加入了九条千丈瀑布炼制而成,以作其分支。再以某种上古秘法‘嫁接’了十个百倾湖泊以作其叶。
法宝甫一出世便引来天劫,可谓是亿众瞩目,轰动诸域。
可惜的是,此宝最后损于宝主殒命之战中。而今浮黎手中的这件仅仅只是其碎片炼制而成,唤作九曲灵枝。
司马元眉头一动,问道:“不知这九曲灵枝有何威能?”
卢希夷抚须一笑:“九曲之上便是穹霄,此宝可助人挪移千万里,几乎相当于空间溶洞,传送于千万里之外。”
司马元闻言大吃一惊:“若是如此的话,那岂不是立于不败之地?”
郦瑶无奈回道:“此宝虽可助人挪移,但也有个致命缺陷,那便是挪移之初不可遭受打扰,否则必将跌入空间夹层,彻底迷失在时空之中。”
司马元恍然,颔首道:“世分阴阳,物有利弊。”
卢希夷回道:“正是此理”。
正说话间,远处太清宫忽然一阵灵气大动,司马元三人转首看去,又是一道流光飞来。
卢希夷看向司马元,他当即精神一振,知道此乃皇甫宫主先前所言的防身至宝。
他毫不迟疑地纵身一跃,踏空一抓,那道流光便落入司马元手中。
及至身形落下,摊开手掌一看,却是一柄灰色长刀,其上气息沉寂,如同死物,卖相极差。
司马元皱眉问道:“刀?”
卢希夷一见此刀却脸色大变,当即脱口而出地道:“万化邪刀!”
“且慢!”郦瑶颜容几乎同时一变,惊呼道。
然而话音未落,司马元手中原本暗淡死寂的长刀骤然灰芒四射,如同陷入晦暗世界。
司马元瞬间被灰光笼罩在内,通体一疆,眼中神光涣散,如同失智。
同时,在司马元昏昏沉沉之际,那长刀化作的灰光嗖地一声便向司马元头颅‘刺去’。
两道惊怒喝声同时响起:“该死!”“不好!”
惊变突如其来,令人猝不及防。
即便是卢希夷都未曾料到太清宫那位竟会以此宝来算计司马元。
万化邪刀,灵神域臭名昭著的邪道至宝,昔日曾为万化道君的成名之物,传闻此物染了足足十位道尊之血,其内蕴藏的杀气、煞气、邪气乃至咒怨之气足以令半步道尊存在迷失心智,更无论仅仅灵神后期的司马元了。
太清宫那位将此宝送与司马元,可谓是居心叵测,极其阴险毒辣啊。
而郦瑶则半是痛恨自己疏忽大意,倘若司马元真有何意外,她如何向他交代?
至于卢希夷则是半是惊怒半是羞恼了,当着他的面算计了一位后辈,他还如此无能为力,只能束手无策的干看着,几乎相当于当面羞辱他了。
另外则是,司马元而今乃是他与郦瑶共同护持之人,倘若司马元有个三长两短,他先前为托付而付出的心血岂不是白费了么?
太清宫那位此举可谓是一箭三雕啊。
既算计了他们二人,还将这位外侄彻底纳入掌控,更让他卢希夷、郦瑶二人担上立谋杀洞主之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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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万化邪刀或许在萧毅斋身上,今日被其抢来,复又赠送给司马元,再又落入自己手中,这位太清宫主好一招‘移花接木’啊。
还有九馗天车这件至宝,也将皇甫道神口袋,真可谓是一箭数雕啊。
与此同时,在司马元被万化邪刀的邪灵之气包裹时,卢希夷、郦瑶却在外仿若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而在太清宫内,那道伟岸的身影负手而立,身上赤金堂皇之气上下流转不定。观其气息,似正有九道,婉转流淌,如同灵河。
同时,在他人看不见的模糊不清面孔之上,那双威严冷淡的双目闪过几丝幽微深邃之色。
在潺潺‘流水’之间,似有呢喃声传递而出:“是福是祸,就看你的造化了。”
声音低弱,及至弱不可闻,继而随风飘逝。
皇甫道神,皇甫静大兄,司马元大舅也。
随后一阵鸿光升空,倏忽见遁走莫名,再无其行踪掠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