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尘追带着璃月又回到了那片毒林子前清澈的小溪旁,他却仍没急着过溪,而是趁着天光渐明,又将地图摸出来细细琢磨了起来。
楚南岭一带地形错综复杂,山脉峦叠起伏不休,连个能保持五十步不起伏的平地都找不到,故地图也是一副杂笔群叠、缭人视线的模样。
易尘追捧着地图拧着眉琢磨了好一会儿,愣是把周遭空气都止得停息了,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璃月在他旁边也干站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捺不住性子,便轻轻压低了他的手肘,也凑眼来看。
“……”璃月默默地将他手里的地图挪转了个向,易尘追才终于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
易尘追果然不负“闺秀”美名,也真不巧就碰上了这么一幅错综复杂、迷人眼帘的地图。
璃月将地图转了过来之后,又细心的给易尘追令指了两个点,“毒瘴林东南边这个位置就是仙门隐居的寨子,”她的手指又顺着路线划了下来,“这条路是出林子返回五毒镇的。”
易尘追的目光只跟了她的手指半程,便兀自瞧住了毒瘴林难免紧邻的一处山岭——此岭标名便是“绝生崖”。
顺着绝生崖往东北向数过五个山头便是观海南司,也就是昔年巽天派所在之处。
易尘追瞟明白了这点位置关系之后又挪眼瞧回了绝生崖的位置。
“原来毒瘴林就在绝生崖旁边吗……”
璃月最先顾及的是易尘追能不能自己看着地图摸回安全地带,倒一时没注意到这点巧合。
她也顺着易尘追的提示朝绝生崖瞧去。
璃月明白易尘追此言所蕴的另一番隐约之意。
不知究竟是巧合还是什么“冥冥之中的注定”,这些原本错综复杂的事竟逐渐被红尘激流缓缓的冲向了同一个方向——伐仙之战,或是引发伐仙之战的根本原因。
易尘追也隐约从这里头嗅到了一种前途难料的意味……
而赵氏灭门这桩原本只是扑朔迷离的疑案也终于还是被轰轰烈烈的伐仙之战无端抹上了一层血腥的迷雾,而葬身在这片毒瘴林中的似乎也不仅仅只是一个商人。
所有的不合理都渐渐循回了一个合理的方向,而这合理却比不合理还要来得扑朔迷离。
易尘追怔怔然的收起了地图,心底深处却隐隐的泛起了一分莫名的恐惧。
昔年他从未过分的好奇过自己真正的身世,对自己无端丧失的六岁之前的记忆也只抱有一种浅薄的好奇,更深的也并未过多纠结过,因为他始终认为过去的事没有太多的意义值得深究,因为不论事实与答案是什么,都已经成为了定格的历史,任谁也无法改变——
可他现在却是实实在在的开始害怕了解到自己的过往了,因为就连他一直以为很平凡的继父赵申身上都蒙上了一曾扑朔迷离的死亡阴影,一切的事出有因都弯弯绕绕的织成了一张弥天之网,突然间似乎所有人都披上了一幕居心叵测的诡谲之色,实在也让易尘追不敢揣测自己在这阴谋中究竟是怎样的存在了。
“尘追哥哥?”璃月突然察觉他的神色有些诡异,便轻轻拎了拎他的袖子。
易尘追蹙着眉回过神来,“没事,”他又落回眼来,继续琢磨地图,“虽然在图上看这两处相距甚近,但实际是何情形仍不可仅凭一图妄定。”
易尘追几乎已经肯定了赵申之死必有惊天隐情,若非做好万全准备,轻易不可翻弄。
“那现在你打算做什么?进不进林子?”
“暂时不进,”易尘追将地图揣回怀里,道:“此林毒异非常,却与外界如此泾渭分明,连这条小溪都没有半点影响。”
“你怀疑这林子里有结界?”
如果是结界的话,魏清他们不应该发现不了,可若是障眼法的话,倒是有可能迷惑住原本就不打算入林的人。
“这件事已经不是赵家这么简单了。”易尘追一句沉言,瞥了璃月一眼,又道:“今天你翻出来的那条并影蛟,我和璃影先前可能的确见过。”
“蛇蛊?”
易尘追点头,“就是天山村那件事,从守棺的狐妖身上搜出来的,一开始我们都以为那或许是毒蛇成蛊后的异化,或是天生畸形,但这并影蛟却突然打破了这两个可能——如果那条蛇蛊原本的确就是此处特有的并影蛟的话,那京城今年发生的这些事的根源很有可能也在此处,这就不是巧合那么简单的问题了。”
还有那个扑朔迷离的“栖山道人”。
易尘追举眼四下打量了地形,目光定在高耸入云的绝生崖处,道:“我们入林便朝绝生崖的方向走。”
璃月稍有为难的瞥了这满林子的毒雾一眼——虽然从小溪这头穿过毒瘴林到绝生崖的距离不远,但林中毒雾弥漫,想在林里找见绝生崖的位置似乎不大容易。
她正纠结时,易尘追却已捏灵一唤,掌心旋即便托了一个灵盘。
璃月像是见了什么惊奇事物一般,惑道:“尘追哥哥也会这一招吗?”
“嗯,你不会吗?”
璃月摇了摇头,“师父不让我学这个。”
杀手走的是隐道,像灵势这种容易引起注意的东西能不用就不用,就算实在需要引灵为攻,也往往只是将灵力蓄作一点,一击毙命,而不会以灵势压倒猎物。
虽然这种以灵力存物的方法并不在杀手的禁忌之中,但因为璃月年纪尚小,都还不懂得如何收放自如,所以为了降低暴露风险,紫魅暂且将这招往后挪一挪。
易尘追虽然打心眼里疼爱璃月,但也清楚她习的是险道,且杀手之道不是旁人窥得透的,所以也能明白紫魅不教她这一招必有缘由,自然也就不会亲言擅自教她。
易尘追轻轻往她头顶按了一下,“没关系,你师父以后会教你的。”
但有时一想起璃月是作为杀手被培养的,易尘追就总忍不住忧心,也的确有些怕她以后真的会被君寒派出去挑危险的任务。
一想到这个易尘追的心便又拧了起来,虽然璃月明明都还没到单独行动的年纪,元帅少爷这天生操心命的心肠便已自己纠结了起来,缠缠绕绕,悠悠的想道:不如以后就娶她做夫人,如此应该能免了她涉险吧……
然而这想法也才刚刚冒了个头,易尘追的脸颊便火辣辣的烧了一下,顿觉自己相当无耻。
这种事怎么能现在想呢!
璃月年纪还那么小,都还没有自己抉择的机会,他好歹也是她名义上的哥哥,怎么能就这样随便一个奇思妙想就定了她的未来呢!
这个想法很危险,必须即刻抹杀!
易尘追突然诈尸似的绷了个尴尬的笑容,原本柔柔抚着璃月脑袋的手突然也抽搐似的一僵,旋即便不自然的在她头顶上拍了两拍,然后立马就抽身跨过小溪:“走了,进林子了!”
璃月:“……”
虽然易尘追在璃月眼里怎么着都是挺讨人喜欢的,但她偶尔也会觉着她这哥哥怎么有些时候会有种突然抽风的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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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尘追这窜进林子的速度倒像是逃入避风港一般,璃月也才略略出了个神,他便已跑的快没影了。
“尘追哥哥!等一下……”
——
只留了璃影一个人,魏清倒是松然了不少,嘴也没那么紧了,也才不过半天的功夫,便已经将整个寨子的情况大致交代清楚了——
这寨子里只有蜀山和巽天的遗徒,魏清先前也曾外出寻觅过其他战后幸存的仙门人,但他们大多不是心灰意冷藏隐别处,就是恨绝了君寒,即使已陷入了绝境也要赴死一抗,最终自然也都别无例外的被铁麟军收押,具体结局如何,谁能定言。
故人旧物总是有着勾起往忆的绝佳效果,这种效果即使是磨砺了多年铁石心肠的人也避不开。
只听魏清说了这么一早上,璃影便觉心里有些架不住这样的念旧打击了,便在魏清说完了大致情况、开口关切她之前站起身,又走到门边透了口气。
魏清看出了她不肯软化心肠的心思,心下落得一叹,思忖良久,也只有一句几乎没用的宽慰之语:“师妹,你不用什么都一个人死扛着。”
这么多年都自己扛过来了,何必在这一时半会儿前功尽弃。
璃影没有接他此话,而直接半无视半忽略的扯了话题:“那位前辈呢?我不记得巽天有这样一位。”
魏清似乎也着实没想到她的确冰冷到了刀枪不入的境地。
“那位前辈就是蜀山掌门。”
“蜀山掌门?!”璃影惊而回过身来。
魏清冷不防的被她这反应给惊了一下,便问:“怎么了?”
璃影的心乍然惊了一瞬大起大落,突然有点恍惚的说不出话,自己也怔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难怪……”
“难怪什么?”
难怪昨天,那位前辈一听见“赵申”这个名字便错了下神,再听见易尘追是说起“赵申有个孪生兄弟曾为蜀山弟子”这事时便彻底崩了神。
这事果然有猫腻!
璃影默然一通想罢,便转身大步迈出门去。
“师妹,你去哪?”
“我有事需要向掌门前辈当面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