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元帅大人冷不防又告了个假,真又把满朝文武给惊了个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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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惨事发生已经过去半个月,案情进展却仍如老牛推车一般,走的悠哉悠哉鞭打不动。
司徒诚的简行小车孤落落的走在深如堑渊一般的落兽峡里,偶然掀起车帘瞅一眼,还真能品出几分惊心动魄的意味。
司徒诚平日里就算要离京也通常不走这条风吹如鬼哭狼嚎的峡路,从大道走虽然弯绕多点,但至少让人走着踏实。
“这条路元帅每年都走?”
易尘追和璃影策马行在简车旁,后头也只寥寥跟着几个便衣的护卫,行头简单的不能再简单。
“因为这条路比较近。”
比大道少了不少弯子。
司徒诚钻出车厢,往车夫身边一坐,顺便拽了把扇子摇风,叹的那个深沉。
想当年刑部下头还有个慎刑司专主办案,朝廷许之不少特权以便其行事,谁料那些有脑子也有能力的司首门偏生不安分,搞出的冤假错案数不胜数,最后甚至还触了天子最不可触的逆鳞,愣是气得先帝直接将这整个部门都给拔了,人也杀了个血流成河,以致这整个慎刑司都成了朝廷的禁忌,轻易不可提之。
然后这些办案的活计就全落回刑部手上了,压的后两代尚书大人头疼欲裂……
“尘追啊,你应该知道这桩案子就是你进仕的关键,日后能否在朝堂上真正独当一面,眼下就凭此一招。”
“嗯……”
这事,他义父早就叮嘱过了。
然司徒诚也的确不是闲了没事给易尘追强调情况的,却是因为吊起了另一桩陈年旧事。
“入朝为官可不光是给你少爷的头衔上再加个前缀那么简单,在朝堂上光办好事是远远不够的,还要懂得提防。”司徒诚突然老气横秋的道出了满腔沧桑,不禁叫见惯了他玩世不恭的易尘追有些不大习惯。
“提防可不光是要提防别人,更要提防自己不要胡生妄念。”尚书大人将折扇一股一股的收起,“切不可恃功而骄,要时时懂得审时度势,圆滑一点。水至清则无鱼,若不想随波逐流唯有如此。”
“嗯,我会记着的。”
天山村便在落兽峡西头之外的孤风山上,因此山遥与九鼎山相望,所以起了这么一个敬仰神山的村名。
此村位置偏僻,地势又险,出了落兽峡尚且宽敞平坦的道后便不得不全换成马了,奈何司徒诚是个彻头彻尾的文人,骑马什么的向来不会,这次就算被强行赶鸭子上架也只能坐在马上由卫兵牵马入山。
司徒诚莫名其妙的打量着四下地势——明明此地距京城不远,为何偏要选这么一个鸟不拉屎骡子不进的鬼地方安户建村。
孤风山里植被丛茂,上不见天日,下不见腐土,四周静谧得连虫叫都悄然,且因地势高峻,穿林之风也尤其萧瑟,纵是大白青天也隐隐有种要“闹鬼”的感觉。
幽风灌林拂面,冷飕飕的刮了一阵异香过来,司徒诚抽着鼻子嗅了嗅,这香不似花香药香也不跟胭脂俗芳一个套路,嗅起来怪有点诡异。
也就在嗅到香气转眼的当,便见山林隙间蹿着缕缕青烟,远处房屋檐影略现,还真有个村子蹲在这深山老林里。
此地山势叠峦起伏,房屋亦循山势而立,高低不一,乡里邻舍相隔零落,整个村子也没什么围栅正门,比起抱团而居倒更像是相依为伴。
据那员外郎描述,此村的村民似乎很不友善,若一来就点明是查案来的估计也就只有被打出去的份儿。
“打哪来的?!”
司徒诚才那么惴惴的想着,果然就有个村民气势汹汹的骂了过来。
司徒诚立马就捏了一脸笑色,由侍卫搀扶着下了马,拱手笑礼道:“远来不识路,贸闯了贵地实在对不住,敢问黎州在这附近吧?”
易尘追和璃影见状也不动声色的下了马。
“黎州离这远着呢,你们走反了。”
这村民毫不留情的便摆手赶人,当真是半点留客的意思都没有。
看这情况一味强留恐怕也没法套到消息。
没辙,司徒诚只好告了个礼,毕恭毕敬的领着大家退出了。
这村子似乎比预想的情况还有艰难。
司徒诚还真有点佩服之前那员外郎到底是怎么赤手空拳闯进来的。
临退之际,司徒诚又留意了此村一眼,四下里张望,太多的诡异没瞧出来,却是每户门上都挂着一个形貌诡异的布扎偶。
难怪员外郎说这里在搞巫蛊之术,这些人形一类的玩意儿在通常概念里基本都跟巫蛊邪术脱不开关系。
那个村民不知哪来的那么强的戒备心,一路远远在后跟着,直到他们几乎走出孤风山的范围方才折返回去,这状态活像是做了贼怕被人逮着把柄。
璃影一路留意着后头那人的情况,待察觉不到气息时方才小声提醒道:“那人走了。”
“走了?”司徒诚终于舒了口气,哀然道:“肯定是先前那家伙太过大张旗鼓把这些人给惊着了。”
“那就等天黑之后我和璃影悄悄潜入村庄去查情况。”
眼下也这有这么办了。
——
那村民遥送了这群不速之客后便飞奔回了村子,匆匆忙忙的奔上村里最高的那个小山头,“咣咣咣”的砸开了一扇描着朱砂符纹的木门。
来开门的是个小童,这娃娃满脸的不爽,又顶着一张白石擦成比死人还干净的寡白面色,若是深更半夜出来指不定还能把人吓成失心疯。
“吵什么?别扰了师父静修。”
那村民立马毕恭毕敬又怯然的弓腰作揖,仿佛这屋里真供着什么得罪不得的暴脾气神明似的。
“方才又有朝廷的人来了。”
小童听罢面不改色,只淡淡问:“走了吗?”
“走了,我看着他们出了孤风山。”
“既然走了,那还紧张什么?”
这村民哑了一下,才为难道:“这次来的这些恐怕不必上次那个好打发,我怕……”
“师父在此,有何畏惧?还是你信不过栖山道人的本事?”
那村民活似碰了什么禁忌似的,脸色“唰”的一白,连忙就诚惶诚恐的摆手作否:“不不不,我等杂民岂敢枉疑神仙……”
小童见他紧张的就差下跪磕头了,便也泯唇一笑,甚大度的不与他计较,“行了,师父清修不可打扰,你回去吧。”逐了人,这小童便关了门。
——
待至夜深人静,这原本就冷清的小村子更静的连虫叫都显吵闹。
易尘追和璃影在那尾行的村民返回后便即刻折返了回来,悄无声息的摸回了围村的茂密林中,神不知鬼不觉的将整个村子绕了一周。
这村里或许没有出没干活的习惯,除了那个驱赶了他们的村民以外,整个村里居然没有第二个人出现在室外。
而那些香气怡人的青烟亦不曾中断过,从每家每户的烟囱里徐徐飘摇。
“该不会整个村子的人都在炼丹吧?”易尘追扒着树叶偷望,璃影却站在更高些的位置瞧着那地处最高也最显眼的古怪屋子,听了易尘追这一问便漫不经心答道:“丹药可没那么容易炼。”
易尘追瞅着这家家户户飘摇不息的青烟,目光游挪着又瞟向了璃影一直在注视的那间相当出挑的屋子。
那屋子檐角挂着铜铃,漆黑屋面,门板上也赫然描着朱砂符纹,老远都灼目,却偏偏瞧不清那上头到底描的什么玩意儿。
且刚刚那村民还急吼吼的去敲了那扇门,奈何开门的人个头太过小巧,易尘追和璃影都没能窥清情况。
待月高攀一竿,恰有月辉洒入村庄时,两人才借着尚能照路的月光鬼影似的窜入村内。
那个在外头晃悠了一整天的村民终于也钻回了自己的屋子,旋即便有青烟蹿起。
两人悄默无声的摸到此人门户外,欺身避着窗里灯光,易尘追恰好挨近窗缝,便小心翼翼的凑眼往里窥望,却见那村民正背对着窗默然打坐,腰板挺的很直,奈何形体天生不适合这样的清雅,故而挺拔没撑出来却绷成了块僵木板。
易尘追还在琢磨这屋里的人到底在搞什么幺蛾子,璃影却突然一把拎起他的腕子窜进了无旁的林里。
原是那位置最高的诡异屋子的门突然开了条缝,从里头贼兮兮的钻出了个小孩子。
那娃娃通身罩着黑衣,几乎可与黑夜融为一体,却是那张脸实在白得晃眼,稍有一分月光便能照得格外吓人,幽暗中乍一眼望去,活似一张凌空漂浮的面具。
易尘追倒抽了口凉气,也没出声,却还是被璃影防范于未然的一把捂住了嘴。
那个娃娃有点诡异。
那小孩从门半开的缝里钻出屋,贼兮兮的四下张望了一眼,然后倏地一窜身,不见了……
虽也不是像鬼影那样飘走,但还是莫名的许了易尘追一身毛骨悚然。
璃影亦摒息观察了片刻,应该是确认那娃娃没有过来产生威胁后才放开了易尘追,道:“过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