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方过,天边的曙光都还没亮显眼,刑部的打门便被敲了个震天响,来的是个枯瘦的汉子,又哭又喊,活像遭了阎王点名似的,求天无门的,跑刑部求救来了。
这更点,司徒诚就算再懒也不得不早起准备上朝,这会儿正伸着懒腰准备更衣。
然后一桩急案就拍进尚书府了……
栖雪庄在黎州也算是有名的赌庄了,虽然里头聚的多半是些乌合之众,但也通常不是什么恶贯满盈之辈。如此惨重的凶事悄无声息的发生在京城之外也足够轰震的了。
还真是给今年开了个好彩头……
大火几乎烧毁了此处所有的痕迹,人也都被烧的面目全非,唯一可以确定的只有此地绝无一个生还者。
司徒诚当了这么些年的刑部尚书,原本都干得好好的,就这相连的两年里,简直霉到家了,砸进手里的竟是些吓死人的大案子,还都没法查,先前那些神神鬼鬼的玩意儿尚且还可以丢出去,这次这纵火烧庄案却是真真砸结实了。
眼看着刑部仵作一连串抬着尸首的单板白布,司徒诚整副魂都快没了,站在一棵不幸被大火殃及的柳树下,心塞的数着收归尸数。
栖雪庄在的位置还特别巧,方圆十里连个鬼影都没有,更没有人户,贼兮兮的座在这深山老林里,装的风雅却扬着一身乌烟瘴气疯狂吸引那些赌客,顺便收留那些没脸皮大摇大摆进京城的伶仃过客——杂乱得几乎就是一团绕在浆糊里的乱麻。
这件事易尘追昨晚就听君寒说过了,故也一大早和璃影一块策马赶来,还隔着许长一段便在一片平缓枯草地上排列着触目惊心的盖尸白布,也就远远扫那么一眼,便可知此案之重大。
“诚兄!”易尘追隔着老远便唤了他一声,同时也已翻身下马,将缰绳系在一旁的树上便跑了过来。
司徒诚无精打采的冲易尘追和璃影招了招手。
尚书大人正站在焦黑成一片的残楼门前的柳树下,尽管身后的平地上已经排列了如此壮观的尸众,刑部的仵作依旧蒙着口鼻奔里奔外的忙活着,收获接连不断,竟都是被烈火侵蚀得面目全非的恐怖人体。
这乍一看很像是一场失误导致的火灾,但却没有一个人逃出来,这座山庄很大,想完全烧尽很需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也许不足以让立马如此浩瀚的群众完全脱逃,但至少也应该能挣扎出一部分。
而且这屋里第一眼的景象司徒诚印象很深刻——虽然大火销毁了大部分痕迹,但里面这些人却没有一个呈现出逃跑或挣扎的状态,在残烬断梁的废墟里,他们大部分都很安稳的保持着坐姿。
司徒诚蹙着眉打量着一整座楼子的状态,“此楼焚烧的时间应该也并不很久,大体形貌还在,只是里面的东西被毁了。”
“大人,里面有发现!”突然有个仵作冲着外头的司徒诚大喊——如果还是这些可怖人体的话,应该不能称之为“发现”。
闻言,司徒诚浑身一激灵,却整个人都精神了好些,抬腿就过去,易尘追自然也跟了去,本想让璃影留在外头,却没想到这个姑娘面对如此众多的亡者也毫无惧色,甚至连一点膈应都没有,不等易尘追开口,她已经先一步踏进了残楼。
那个“发现”在正当面的残楼之后,正是栖雪庄庞大难烧的院里有许多不曾被大火侵蚀的完好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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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火焚烧的部分已经大体清理完毕,司徒诚一声令下,众人连忙就开始挨间搜查这些屋子,结果仍是无一生还。
死在这些厢房里的人倒是免了烈火的侵蚀,也算是让司徒诚松了口气。
这次尚书大人亲自戴上细绢手套进去检查情况,易尘追也跟了进来。
司徒诚大体检查了一下尸体的情况,浑身上下没有血迹,应该没有明显外伤,却只在颈间有一道细浅的割痕,却半滴血都没有。
简单检查了一下,司徒诚便蹙着眉摘了手套,“都搬回去。”
“是!”
——
不过半日的光景,城外栖雪庄的事便传遍了整个京城,陛下得知了此事,也匆匆将六部尚书以及丞相和元帅全召进了宫里。
事实上陛下也不知道除了刑部尚书还有那两位堪当“监护人”的文武栋梁之外,其余五位尚书对此事有啥用。
可能人多也好商量吧……
“庄内亡者共计三百七十八人,火势损伤未及六成,未遭火噬的亡者疑似血枯而亡。”司徒诚简单概括了目前暂知的情况。
才半天的时间,线索都还没采够,能汇报的也就这点消息。
那五位尚书大人面面相觑一阵,尽皆保持着沉默。
丞相大人听了这事亦蹙眉不语,君寒淡淡扫了小皇帝无措又纠结的神色一眼,道:“都是血枯而亡吗?”
“不曾被火烧过的都是血枯而亡,而遭过大火侵蚀的亡者目前还无法确定具体死因。”
“难道不是被火烧死的吗?”皇上疑道。
“亡者形态放松,未有逃亡之状,很有可能是早在大火之前便已死亡。”
“亡者伤口何在?”
“颈间三寸细口,现场没有血迹,尸身内也没有。”
这结果听起来就很毛骨悚然了。
在场文臣均是凉气倒抽,一个个不约而同的却瞧住了元帅。
君寒实在不想去看那一双双求助的目光了——话说他一个为朝廷打架的武夫为什么总要接这种烧脑耗神的活?
“这件事,元帅怎么看?”连皇帝也问了。
君寒无可奈何的,只有答道:“江湖上的确有不少需血引的邪术,难以一概而全,且此事尚未深入调查,还需要更多线索。”
皇上闻言想了想,很纠结也没头绪的瞧了丞相一眼。
“如元帅所言,此事尚无端倪,不可妄下定论。”
果然满朝上下还是只有丞相大人的话最能让陛下安心。
皇上听罢便点了点头,继而道:“两个月内务必查清此事。”
“……”
在场诸位又是一阵面面相觑,丞相大人脸色沉了一下,君寒也只有在心中暗自戏讽——难为丞相大人这么尽心尽力的教,到头来居然连“欲速则不达”五个字怎么写都不知道。
北燕王的反叛对陛下而言简直就是毁灭性的打击,虽然根本原因在于小皇帝自己太单纯,但事后北燕王撞死在牢里写的那些血书也着实过分了点。
说白了,这叔侄俩就是一个生不逢时、一个柔善可欺,两者碰到一块,后者只能说是运气好。
君寒略略飘了下神,却立马就不动声色的收回了思绪。
“此事或与邪法妖术相关,仅靠刑部恐怕有些为难,朝里原本也还缺一个专门收拾妖鬼异事的部门,不妨就趁此机会多加一道旨令吧。”
折腾了这么久,居然把这事给忘了,早也说该加个专门收拾妖邪的衙门了。
陛下听了君寒的建议,似乎也才恍然想起这么一茬,旋即便扫视了诸位大臣一遭,问:“那诸位可有能担此任的人选?”
满朝上下恐怕也只有元帅大人亲自养大的易尘追具有这个资质。
“臣认为,帅府的易公子可担此任。”丞相大人大大方方的直接把君寒的宝贝儿子给供上了,陛下听得易尘追合适,似也露了欣喜之意。
毕竟是易尘追把他从死局里捞出来的,不喜欢才怪。
陛下听了,转眼又瞧君寒,“元帅意下如何?”
其实君寒心里还泛着嘀咕呢——那小子都还没怎么正经培养,这会儿就赶鸭子上架是不是急了点。
但事都撂眼前了还能怎么磨蹭,于是元帅到底还是从善如流、面无波澜的应了:“但听陛下安排。”
让丞相大人指教的,小皇帝多少也有点严谨的习惯了,虽然当下就决定了将易尘追推上去,但还是走过场似的问了吏部尚书一嘴。
当了半天背景的吏部尚书终于找到了一点存在的意义,便拱手道:“开衙封官流程繁琐,然眼下案情紧急,陛下可先授易尘追客卿之位,特许其佐助刑部查案,待此案了解后再凭功进仕。”
“便依爱卿之言。”
如此,封易尘追为客卿的圣旨当日便下到了帅府,了无征兆的突然砸来,还叫易尘追慌了一下。
传旨的公公前脚才走,元帅大人后脚便优哉游哉的从宫里回来了,时机掐的好,正巧避开了正面招呼的麻烦。
圣旨令易尘追佐助刑部尚书调查此案,倒也还合易尘追心意,只是这没头没尾的,他也着实有些无措。
君寒一回府,正好碰上了和叔便让他把易尘追和璃影喊进书房,自己则不慌不忙的去更换朝服,临到门前才乍然想起某个欠揍的家伙拿两只小鹌鹑占了他的窝,于是临时转向,钻进了怜音的屋子。
他又一声不响的推门进屋,倒把怜音给吓了一跳——这头白狼甚狡猾的借了这鸠占鹊巢的方便理所当然的把怜音的房间当成自己的屋子用。
怜音实在怀疑元帅和那个杀千刀的下属是不是早就商量好了来诈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