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远在西境多吃了几个月沙子的舒凌终于苦巴巴的带着那十五个鬼士的尸体回京告丧来了,百里云便也悠然自得、若无其事的摸回了京城。
倒不是想念舒凌这个软柿子,只是也的确好奇这货到底从西境带回了些啥。
百里总头行事向来无拘无束,也不知元帅交代的任务完成没有,反正这会儿是已经肆无忌惮的借着千里途的方便溜达回了黎州城外,难得也会绕点心思琢磨一下回去忽悠元帅的话。
却巧之又巧的碰上了正奉了元帅之命千里运尸的鬼无。
然而鬼无却不觉着这是巧,瞅到百里云的那一瞬差点就破口吼出“晦气”俩字了。
“哟,元帅这又是得了什么战利品?都日暮西山了还叫你偷偷摸摸的送回阁。”
鬼无本来懒得搭理他,但碍于这货毕竟还是沧海阁的总头大人,实在是鼻子大了压着嘴,不得已的只能从实招道:“那什么太子!”却招也没好气。
百里云悠悠挑了眉梢,瞟了眼他身后那沉甸甸又棱角乱枝的包袱,“顺回去干嘛?熬大骨汤?”
“……”鬼无白了他一眼,“自己回去问元帅吧!我还有急事就不陪你闹腾了!”说罢,这一天天跟个火/药桶似的下属便狠心的抛下了总头大人自己上路了。
百里云不知什么时候琢磨出了逗火鬼无的乐趣,于是每每遇见这货总要戳他两句。
找了片刻乐子之后,百里云又乖乖收回了心绪,继续琢磨正事——忽悠那头狼的正事。
因为挂着“沧海阁总头”的名,所以百里云施御剑术向来明目张胆,即使近了京城也毫不收敛,仍旧大摇大摆的飘在树林上头。
眼下尚有一分夕阳的余辉,抹在西边,血红艳烈的映着东边霞云,整片天空都炙烈的亮堂,却莫名有种血腥的韵味。
百里云略略抬眼瞧了天上红得层起叠嶂、层次分明的血色霞云,烈色的余辉也将他的脸抹成了浅淡的血色。
他足下的长攻悠哉悠哉的拖着一尾剑意饭后散步似的缓缓靠近京城。
九鼎山是鬼星炼成的神话,昔年东窗事发之前倒是神圣,可如今却被鬼星自己的阴影蒙上了诡谲,平日里已然像头蛰伏的巨兽,此刻顶着夕阳血晖则更似一个实体的“祸端”。
百里云素来不信直觉,但要是这种感觉太强烈的话,还是去看看比较好。
他的剑随着目光悠悠转向了九鼎山。
正好也多磨点时间寻思怎么忽悠那头狼……
——
那两个少年一路小心翼翼的接近九鼎山,等真到了此山之麓,早已怂巴的三步一哆嗦,五步一揣命。
然而九鼎山里早已没了那危险的凤火之息,唯有一个灼黑的洞甚是戳眼,天边的血辉正好又给那个黑压压的洞口压了一圈血色的氤氲,站在山下仰望,简直就像地狱的洞口。
远岐喉结上下一流窜,问:“要上去看看吗?”
其实远落自己心里也在泛着嘀咕。
“到都到了,就上去看看吧……”
看着那悄寂无动静又前路未知的洞,这两个少年最担心的其实还是看见一动不动的李先生。
也才光想到这一种可能,远岐心弦便酸涩一颤,轻轻拽住了远落的袖角,道:“你说李先生会不会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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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的!”远落这一句也是给自己打气,说罢,其实也气虚了,却还强绷着一身骨气,“走吧,进去看了才知道。”
远岐也真佩服他的硬气……
——
百里云远远的扫见了这个两个猥琐又胆怯的少年,原本想在心里嘲讽点什么,却立马就转神意识到,这里可能真的发生了点什么。
他飘在高处,自然也更容易注意到那个戳眼的洞,洞周的一圈黑沉看起来也像是自洞里延伸而出的焦烬,正好还有点夕阳残晖添油加醋,一看就不像省油的灯。
总头大人御剑很快便落到了洞口,剑诀一收,长攻自己就钻回了鞘里。
百里云先探出两指抹了洞沿的黑烬,在指尖细细搓摩了片刻,凝神探出了灰烬里残留的一点灵丝,即使淡去了灼烈的杀意也还能辨出这是鬼星的灵蕴。
鬼星的火却只爆出这么一个正好够人通行的洞,也真是够手下留情的了。
百里云又四下打量了一番,便痛痛快快的进去了。
外头的灵息虽然已经散干净了,但这洞里头却还蕴藏着些许残火的灼热,待着很不舒服。
看起来这里应该还是闹了个不小的动静,至少足够吸引那头狼,而且以百里云多年对君寒的了解来看,他大概早就已经来查看过情况了。
如此品来,他这会儿钻进来是不是有点多此一举……
总头大人正思忖时,洞外又传来了那两个少年的动静。
“有人吗?”
“……”没有人难道还有鬼不成?
洞外,远岐依旧怂巴巴的扯着远落的袖角,两个少年共同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是在等着回音消散。
“这里,好像没有李先生的气息……”远落怯然道。
这洞里还包藏着鬼星凤火残留的余息,虽然可能不大有威胁,但还是让这两个寒山镇的少年感到捏骨的不舒服。
“那还要不要进去看?”远岐又问。
这回,远落终于犹豫了——
没有气息也不代表李先生就一定不在里面,也可能……
“还是……”远落声比气弱的,都还没鼓足勇气把话说完,自个儿心坎便忽地不知被什么狠捏了一把,突然的给他捏出了一把冷汗。
“刚刚……”远岐的情况似乎也是一样的。
两个少年同时惊骇了……
“啧啧……”
“哇啊——百里云?!”
总头大人优哉游哉的钻出洞口,随便一扬木掌,将落在肩前的长发拂开,然后在闲然自得的挪了目光去瞧这两个被他吓了魂飞天外的少年。
“怎么少了一个?”
这会儿没有李天笑在边上撑腰,这俩孪生子便怂了个一气呵成,“你、你怎么在这……”
百里云眉梢悠悠一挑,蔑视似的嗤笑了一声,“‘狗仗人势’表现的挺不错嘛——喂,还有一只去哪了?被狼叼走了?”
“……你、你才被狼叼了!”远落气不服的嚷道,却没注意到百里云的脸色渐渐变得深沉严肃了起来,望着远处,渐见夕阳沉下山头,目光也随之冷冽。
“你们没跟李天笑在一块儿?”
这两个仿佛一个模子刻出的孪生少年闻问皆哑了声,过了好一会儿,远岐终于还是忍不住,老实交代了:“我们就是来找李先生的,你刚刚在里面看见他了吗?”
百里云的思绪不知被远处的什么东西给吸住了,虽然也留神听清了这个少年的回答加疑问,答的却是相当不走心却又莫名有道理:“没有,里面都被凤火炸干净了,应该是烧没了。”
“……”
这回答当真是戳了这两个少年泪眼汪汪。
这番哀恸还没彻底灌满心扉,刚刚那莫名其妙的捉心之感便又来了一遍,这回,两个少年品明白也就不敢忽视了。
那感觉不是别的,正是孪生子之间相连的灵蕴在胡乱异动。
——
远落和远岐前脚刚走,约莫也才下了这座小山,这栖雪庄里便悠悠泛起了一股血腥味。
仿佛现实版的“草木皆兵”一般,喧闹众人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眨眼便寂静一片,连一声惨叫都没有便血流满堂,每人脖颈上都诡异的刺着一枚铜钱。
那个包裹了一身神秘的人若无其事的从那间角落里的屋子推门而出,腋下正夹着那个少年。
他悠然踱下阶梯,皮包骨似的五指随意抓空一收,满堂的铜币拔血而出,带过千丝万缕般的血线,尽皆化进他掌心隐然捏握的一团灵蕴光茧之中,不过烛火一曳的当,满堂鲜血当然无存。
他收起掌心的灵蕴,顺着便将手展在眼前,亲眼目睹这只本如尸爪一般的手渐渐勒回生意,真正变成赏心悦目的五指修长、骨节分明。
欣赏的差不多了,他便顺手执过一张酒渍满溢的桌上的烛灯,落眼扫视了“堂中之众”,捡了个膘厚油多的撒手释下烛灯,火光即刻便燃了那人一片衣料,却还寂静无声的,正好将他悠闲的步子衬得格外嘹亮。
——
得知了这孪生兄弟之间的牵绊反应之后,百里云更加确定他瞧的那个方向的确出事了。
他瞧的正是栖雪庄的方向。
百里云难得善良的顺便也将那两个少年捎带了过去,却还隔着一片林子便瞧见了蹿天的乌烟。
那乌烟还泛着一股恶心且诡谲的气味。
“远回!”远落惊的都等不及百里云将剑落地便一个飞跃跳了下去,他跳下去了,另一个便也跟着飞了出去。
百里云白了这俩小崽子一眼,仍旧优哉游哉,“急着去当烤鹌鹑吗?”数落罢,他也随着落了下去,恰好也到了栖雪庄的大门外。
寒山镇的人天生对火有着极深的恐惧。
百里云没探觉这火里蕴藏着什么与众不同的灵息,便断定是把凡火,随手一挥袖,压了一道灵势过去便轻松灭了。
“远回!你在里面吗?”
“远回!”
百里云看着那两个没头苍蝇似的少年只觉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