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云冷飕飕的从易尘追边上走过,机甲木臂往他肩上狠狠压了两下,压得少年差点肩膀脱臼。
总头大人邪气森森的给易尘追留了一眼——你给我等着。
百里云前脚才走,后门那边就来了消息。
“元帅,刑部司徒大人把东西送来了。”
闻言,君寒没下令吩咐,只转头给了鬼曳一个眼色。
鬼曳点头默应,便随着来报的人去了。
易尘追转眼瞧着鬼曳离去的背影,似乎突然想起了某件事。
“百里云刚刚追你做什么?”
“他说要检查我的灵脉……”
“那你跑什么?”
易尘追笑得有些苦涩——方才百里云又是踹门闯进易尘追的屋子,气势汹汹,活像要把人生吞活剥了,见了这种架势不跑才怪。
“有点吓人……”
君寒略有柔和的笑了一下,“我给他派了任务,他近期应该没有功夫再来折腾你了——不过你还是当心点,如果不巧碰到他又跑不掉的话直接动手就行,反正你伤不到他,他也不敢真动你。”
这个方法对易尘追来说似乎有点艰难……
易尘追简直有点不敢想象他跟百里云打架的场景……
君寒似有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便走了,没走几步又想起了点什么,便转头补充道:“好好养伤,现在还有些事没查明白,尽量不要乱跑。”
“好。”
不错,是个不用太过操心的乖孩子。
君寒尚且满意的点了点头,负手去了。
两副骸骨在鬼曳的指引下被搬到了帅府最僻静的小院里,此院多半用于堆积杂物,偏僻鲜有人来,连打扫的都不勤,却是清静帅府里最清静的连鸟都不叫的院子。
鬼曳就喜欢这种鬼都嚎不起来的清静。
俩木板子抬着两副骸骨盖着白布招摇的从帅府后门一路贼兮兮的钻进了鬼曳精心挑选的这处小院子,易尘追循着动静摸过来,正好瞧见送物的人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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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曳习惯性的在关门前探头往外张望,却一眼溜到了刚好转出墙拐角的易尘追。
“鬼曳?”易尘追询了一句。
鬼曳细细揣摩了一下他的笑容,良久,才点头,“嗯,找我什么事吗?”
“有个人让我替他向你问好。”
“谁?”
“影落。”
鬼曳愕然一怔。
易尘追完成了“任务”后便寻思着开溜,却才转身,鬼曳又开口了:“进来。”
“嗯?”
鬼曳让了门,又重复了一遍:“进来。”
易尘追莫名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暗自猜测这鬼曳和影落该不会是死对头,某人特地送他来当炮灰吧……
鬼曳重复了第二次邀请之后便默默的潜入了屋内。
易尘追抽了神,还是跟进去了。
鬼曳自顾自的掀了盖着骸骨的白布,易尘追正将漏风的门关上。
“你刚刚说,是影落让你给我带的话?”
“嗯。”
“他亲口说他叫影落?”
“嗯。”
鬼曳细心的将略为路途巅乱的骸骨一一正回原位,同时也似漫不经心的继续询问:“你在哪见到他的?梦中?”
“算是吧……”
“那倒是有可能……”他意欲不明的说此话是,顺手从案板上抽了根朽色偏黄的股骨,竖在眼前,打量了好一会儿,“你知道这副骸骨是什么情况吗?”
易尘追对骨骼尸体之类的东西从来没有半点兴趣。
然而鬼曳也并没有为难的非要他答,反倒自己就解释了:“根据书信描述的情况来看,这副骸骨与同你一道去西境的那个使者情况很相似,而根据刑部仵作的检查情况来看,这副骸骨乃属古人。”
这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都有吗……
易尘追愕然不知如何作答,鬼曳则将手里的大骨棒安放回原处,气定神闲道:“既然少爷的伤已无大碍,那就一起参与调查此事吧。”
易尘追回过神,很温顺的点了头,“嗯,你要我做什么?”
鬼曳拖了把椅子放在置放两副骸骨的案板之间,“请坐。”
这个位置实在有点阴森……
“我需要少爷的记忆。”
易尘追以为是要问话,便乖乖的坐过去了,“你问吧。”
鬼曳淡勾了一下唇角,“不必劳烦少爷动嘴。”
易尘追下意识便想回头去问,却才略略一动脖子,便觉自己额角两侧的太阳穴被冰冷的指尖轻轻按住,那温度更比亡者还寒,一触便激的易尘追脊梁骨蹿起一阵毛寒。
鬼曳拿食指轻轻点住易尘追的太阳穴,拇指往后脑轻轻一按,缓声开口:“放松便是,你的记忆我自可探知,若有不愿让我知晓的,只要在心里提醒我便是。”
“……怎、怎么提醒?”
鬼曳浅笑未答,过了好一会儿,才讳莫如深道:“你自然会提醒。”
他说完这句,易尘追便蓦觉神识一恍惚,没混沌过去,却像是灵魂出窍了一般,意识轻飘飘的被人捉到了半空,竟与看见影落时的感觉极其相似。
“我的傀儡术和探灵之法都是影落教的。”
易尘追也才有那么点似曾相识的感觉,鬼曳居然就直接答了……
莫非鬼曳也有不受己控的超强读心术能力?
“不是哦,我不能像影落一样直接窥透意识,只是你现在由我所控罢了。”
……
易尘追突然什么也不敢想了……
却又隐隐泛起了疑惑——所谓的“提醒”也差不多就是这样的?
“没错,要是我触及了你不想让旁人知晓的意识,你只要稍稍一抵触,我便会知晓。”
“……”
“现在要开始了,你尽量放松思绪,不要胡思乱想。”
“好……”
鬼曳的术引悠悠钻进易尘追的脑海之中,像是一缕引珠的线,却又有几分安神香的意味,只那么幽幽绕绕缠进神识,便淡淡的勾起了易尘追的困意。
易尘追沉沉的坠下了眼皮,鬼曳感觉他的意识渐渐落归了平静后便也轻轻阖上双眼,由着灵丝钻进他的记忆之中。
鬼曳有意识的暗示易尘追引忆至有关西境的记忆中,方一展画面,所见的便是一轮定格在空,仿若生动画卷一般的月影。
此月有何诡异?
鬼曳的疑问直接送达易尘追的心绪,易尘追淡淡挑起一分思绪——说不出的奇怪,好像一直没动过……
月影的画面突兀的现过之后,记忆又轮转似的绕回了正序,落进了狂风沙海之中。
鬼曳蓦然一分眼皮,眉头略然一蹙。
他的记忆顺序稍有错乱,且应该不是他有意而为之。
不过也才诡异了那么一瞬,鬼曳也不好直接下定论,便又阖上眼,暂且前往下看去。
——
君寒好不容易又偷了“在世”的半日空闲,舒凌和百里云一个发配在天边一个刚被丢出去,徐达还被困在观海司里,小皇帝受惊不浅应该要瘟上好一段时间,丞相大人身体欠佳、司徒诚也忙着打理刑部那一堆案子,朝中文武大臣也差不多到了休沐的日子,上下数落下来,元帅大人应该是可以过个安稳年了。
就算是那堆乱子留下的尾巴也差不多都把活派出去了。
君寒难得也能在繁华帝都里捞得轻松悠闲,居然还真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君寒似是本能的引足去寻怜音,待他回过神时早已走到了怜音门前,既如此,也就顺其自然的敲了她的门。
怜音紧闭了门窗合衣侧倚在榻上,天光幽柔落窗,被窗纸蒙的有些模糊,虚映在她脸上,却苍白而憔悴。
君寒叩门的动静很礼貌,叩了三声便静默着等了她一会儿。
怜音坐起身来,连唇色都苍白如纸,与身上白衣相衬,便如一尊无杂羊脂白玉的雕像,玲珑雅洁,却带有几分飘摇欲碎的意味。
君寒再抬手欲叩,还没落下去,怜音便在里拉开了屋门。
怜音略略垂着脸,大概有意隐藏寡白的脸色。
“身体不舒服吗?”
怜音摇了摇头,“没什么,我的身体一直都是这样。”
“你以前并没有这么憔悴——是镇妖塔那次留下了什么旧疾吗?”
怜音避身进屋,也给他让了道,随便编了个幌子搪塞:“只是有点水土不服而已,哪有你想的那么严重。”
君寒迈进屋来,只觉她这屋子凉的跟外面不相上下。
怜音在桌前坐下,正好桌上还放着一些草药,恰可为她打个掩护。
君寒阖上屋门便也走到她身边坐下,细心打量了她拣草药的动作片刻,“镇妖塔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从那里出来以后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怜音装作没听见似的不动声色。
“而且当时掌门带进去的七个人,据我所知都是修为平平的,莫非当时掌门带你们进去只是给某物做饵料?”
闻此,怜音手上动作一顿,终于抬了下眼。
却一眼扫到了君寒略有沉冷的面色。
怜音莞尔浅笑,重新落下眼去,“李代桃僵而已,连师父自己都没法对付下来的东西,就算是云归师兄那样的弟子也免不了伤亡,所以权衡利弊下,就选择让我们这些原本就资质平平的,即使牺牲了也不会过多损害门中战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