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少年晕的突然,还真给了君寒几分心惊胆战的滋味。
于是元帅不辞辛劳的把儿子一路送回了屋子,随口吩咐了魂飞天外又惊得五雷轰顶的老管家好好照看这娃娃后,便哑无声息的摸回了自己还挂着丧的院子。
百里云不知是什么时候跟条哈巴狗似的跟了过来——反正君寒是没察觉。
元帅一路踏着赶着去投胎的步伐,却在临将踏入院门的一步猛然顿住,像是突然恍惚了一般,一手撑住墙壁才堪堪稳住身形。
见此,百里云神色亦是陡然正经,半点也没有轻浮玩笑的意味,“你怎么了?”
君寒不知是无力作答还是压根就没听见,半天也没憋出一个答语。
元帅撑着墙壁愣愣瞧着足下雪地,视线环环发散,连百里云一直在他耳边聒噪的声音都在忽远忽近。
“你没事吧?”百里云意图搀扶他,但好像又顾及着什么,犹犹豫豫的迟迟没有伸出手去。
这回君寒是真没本事回他的话了。
君寒整个神识一空,脑际旋即便落成空白,两眼一黑,整个人一松,便倒下去了。
“喂!君寒……”这回百里云却是不得不接了。
——
元帅伤愈的速度很快,转过半宿便差不多恢复了元气,次日便也是正常天没亮的时辰便起床了。
如此也甚应他素来深沉提防的性子,居然果然没叫除百里云以外的人察觉他昨晚虚弱昏迷的情况。
不过也该庆幸这百里云没有趁机谋害……
君寒挂着一身伤筋错骨般的疲惫从榻上爬起来,披了件外套便起身去开门。
却才走到门前就听见外头叽叽喳喳的有点嘈乱,细辨声音,好像是鬼无兄弟俩的。
于君寒而言,这兄弟俩向来不是闹腾的家伙,能把他们惹得这么毛躁,普天之下除一个百里云以外,绝无仅有。
元帅忽地推开房门,那俩瞪着百里云气势汹汹的兄弟立马一藏脸色,瞬间乖顺又懂事,却是百里云仍旧挂着一脸贱兮兮的贼笑,此刻正坐在一口通体乌黑的阴沉木棺上,见了君寒,便拍了拍棺板,招呼道:“属下特地给元帅大人准备的,用料上乘,您躺进来试试?”
那兄弟俩当着君寒的面不敢发作,只双双捏得拳头青筋暴跳。
君寒面色波澜不惊,只轻轻挑了一边眉梢入鬓,便负手缓步踱下阶梯,果真朝这棺材走来了。
鬼无鬼曳见状,皆是下巴砸得脚背生疼。
百里云见元帅“貌似有意尝试”,便麻溜的站起了身,顺便把棺板一掀,作了个“请”的手势。
君寒负手在棺前站定,落眼瞧了黑压压的棺内,淡淡点头,道:“不错。”
此狼果不负阴险狡诈之称,面上绷得一派肃然,手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揪了边上百里云的襟子,百里云乍然惊了一下,没晃过神,眼前便是乱景一晃,生生被君寒掼进了棺材里。
元帅身手敏捷,这手才把百里云砸进去,那手便已隔空召来了反躺地上的棺板,顺势一拍,盖棺清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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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云在里头折腾的叮叮咚咚,君寒不为所动,那压抑良久的兄弟俩见状更是说不出的畅快!
行云流水的搞完这一串动作,元帅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仍是那般高贵冷艳且严肃的神态。
“埋回去。”
说罢,元帅大人便在那兄弟俩瞠目结舌又倍感畅快的注视下缓步踱出了院子。
以君寒对易尘追目前身体情况的了解,他很平静的猜测,这娃娃现在估计又瘟死在榻上了。
而且这里没有注灵匣,有点麻烦……
君寒似乎有点真心实意的担心易尘追的情况,明面上却还冷挂着一脸沉静。
元帅才踏进易尘追的小院,眼皮一掀,便见门前站了个面色惨白、仿若受到了极大惊吓的丫鬟。
君寒下意识顿了一步,心想——该不会还以为我是诈尸吧?
然而那小丫鬟却先“乍起尸”来,“唰”的一转身,推门而入,急吼吼的还被门槛绊了一下。
君寒:“……”
然而那小丫鬟闯进屋去却是凑到了坐在易尘追榻沿的怜音身旁,嗫嚅道:“元、元帅来了……”
怜音听言,眉梢轻轻一动,而君寒素来警敏非常,任何一点小异常都能引起他的注意,这会儿已然追进了屋门。
“没事了。”怜音冲那丫头柔柔一笑,挑了个眼色便示意她去吧。
君寒森森站在门前,冷眼略有狐疑的扫了那丫头一眼,吓得小丫鬟脸也不敢抬,慌手慌脚的从他身边擦出门去。
怜音略略俯身替易尘追掖好被子,又在他额头轻轻试了一把,才不紧不慢道:“他没事了,应该过不了多久便能醒来。”
君寒眉头一沉,眼底的疑虑并没有消除,便缓步走到桌旁,坐下后才问:“你能治他?”
怜音放下床帘,起身,无多留意,只在路过君寒身边时轻声道:“以前需要替你疗伤时读过不少医书,略通此道。”她轻描淡写的一语带过,便近门边,却还没跨门槛,腕子便突然被君寒拽过。
君寒一把捉过她的腕子却并没有施多少力,只是将指尖探在她脉门,摸了许久,却无异常。
但她的脸色却是疲惫苍白。
“他的情况不是靠医术能缓解的。”君寒语气很沉,瞧她的眼神也压着霜意,有质问之意,却不咄咄逼人。
怜音淡淡勾了唇角,莞尔笑得动人,轻轻收回手便顺着掩口打了个哈欠,依旧轻描淡写道:“我守了他一夜,的确有些累。”她放下手,又斜勾了一丝眼神打量了君寒一眼,“让他好好休息便是。”说罢,便沿着回廊走了。
君寒往屋里回了一眼,榻上那少年正睡的安稳,也的确不适合打扰。
无奈,元帅大人还是从善如流的关门走了。
再度返回自己的小院,却突然被院墙屋檐上的黑白丧布给戳了一下眼。
老管家正打算一早来献殷勤伺候主人,却愕然见元帅大人定站在院门下,不禁吓了老管家一个魂飞魄散,忙就诚惶诚恐的小跑过去,气喘吁吁道:“老奴这就将这晦气玩意儿扯了,元帅切莫动怒。”
老管家慌里慌张半天,却也没见元帅脸上有半点形似“发怒”的神色,反倒是不一般的平静。
片刻,君寒淡淡挪了目光瞧住老管家,心平气和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有劳先生了。”
君寒向来不以蔑称来诋践府中之人,许是他心性确有几分不近凡尘的高洁,又或者只是因为他压根就没有损人的心情。
老管家差点被元帅这不冷不热、语气无澜的一句比外人还生淡的问候给感动得老泪纵横,真是差点就要掉珠了。
“再过不了多久便是除夕,府中需要什么你最清楚,派人去置办吧。”
老管家两眼噌的睁圆,又是欣喜又是震惊,忍不住问道:“您今年不回东瑜了?”
打从君寒接任天下兵马大元帅一职开始,和叔就一直在帅府里打点,这么好几十年过去了,元帅就算除却战事吃紧的那些个年头,也从没有在京城过过一次年,即使早在夫人还没“进门”之前,也是每年都往东瑜赶,永远只给帅府留下“冷清”二字。
“不回了,”元帅想了点什么,指尖轻轻点了点额角,然后又补充道:“过两天我会派人把那两个丫头接过来,尘追身体也无大碍,小孩喜欢的东西你看着备点吧。”
老管家头点的跟啄米似的,见元帅似乎交代完了,却觉得好像还差点什么,便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夫人呢?”
君寒沉吟了片刻,“她身体不好,多备些补品,还有抗得了黎州风雪的衣物,其他的,再说吧……”
“是。”
君寒抬腿跨进院去,老管家瞧着自家“失而复得”的主子,竟是倍感欣慰。
戎马倥偬、杀伐果决了这几十年,元帅大人终于知道“顾家”俩字咋写了!
君寒一如往例的进了书房。
“啧啧啧……”百里云依旧欠揍的挂着一脸阴损,明目张胆的坐在元帅大人的正位上,瞧了老大一脸正肃的进屋,还皮痒的戏侃道:“这有了‘夫人’的人就是不一样呐,说话做事都格外温馨,喂,是不是也寻思着要卸甲归田过过子孙满堂的悠闲日子了?”
元帅大人面色冷峻如常,毫不受此“妖言”蛊惑,平静的走到位置旁,一脚踹开这嘴欠的乌鸦精便气定神闲的坐回自己的正位。
百里云被老大一脚蹬开也只有乖乖的往边上挪窝,顺便从怀里摸出封信来,漫不经心的甩到君寒桌上,“舒凌的。”
君寒从桌上拾过信封,一边展阅,一边还抽得出神来问:“他们俩呢?”
“装棺材里埋回去了。”
君寒没心情怀疑也懒得搭理,便漫不经心的接着话茬道:“哦,去挖回来,有事跟他们商量。”
百里云抱着手没大没小的横了他一眼,“您老人家怎么也跟跑腿的说事?”
君寒冷冰冰的扫了他一眼,“少废话,把人给我找来。”
“嘁!”百里云撂了他一眼,便衔了两指吹了个嘹亮的唤骡子唤马的响哨,那兄弟俩便挂着一脸幽怨钻进了元帅的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