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瀚沧海,艨艟数百。高大战舰,以秘纹精心打造而成。甲士不计其数,长戈如林,声威赫赫。
天宇之中,乌云密布,道道疾影飞窜而过。那是天罡军的援兵。
虽说沧海无涯,万千海岛如星罗棋布,点缀其中,神秘莫测。
然而巨陆之底蕴,又何曾欠缺了!没有去过巨路的海民,永远无法想象那等陆地龙蛇的波澜起伏,那等渊渟岳峙的磅礴大气。
而今大举入侵沧南之海,倾尽全力,巨陆之人,不擅海战,故而铁锁连环,千百艘艨艟巨舰合在一处。
宛如一座随波逐流的铁甲海岛。
这艘另类的“海岛”之上,一个灰袍老者,羽扇纶巾,独坐旗舰之中。
老者头花发白,双眼蒙着黑巾,似有眼疾。
一身灰白长衫,看似平庸,然而坚不可摧,刀枪难入。衣衫上的每一处空白,都以蝇头小楷写满了符篆。
手中羽扇,焕发五色华光,流光溢彩,古韵雅致。目盲老者的脑后,还别着一根长簪,非木非竹。
“惊蛰老儿,我来看你啦。”
舱室之门,被一脚踹开,一个身材矮小的男子,迈步而入。
男子意气风发,身后背着一柄与身影不符的宽大巨剑,对着惊蛰老人挤眉弄眼,出言调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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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峰剑,不知前来何事?”
惊蛰老人,并没有在意男子的无礼。
他虽然是这一支天罡军的主帅,然而身前之人同样是十重境的强者。
强者,自有强者的尊威。
更何况,起先与九龙王岛交手之时,王岛一方布置手段,暗中伏兵,一时之间将惊蛰老人逼入险境。
若非驰援而至的秀峰剑,一剑煌煌,以无敌之身独闯军阵,为惊蛰老人解围。
恐怕老人而今,也不能如此安然自若的坐在这里,追击穷寇了。
嬉闹一阵,秀峰剑终于提及正事。
“那日一战,我等将那九龙王道的岛主击伤之后,乘胜追击,深入沧海两千里!”
“如今战线过长,依我看,咱们是不是应该迂回防御。古往今来,穷寇莫追是兵家至理。再追杀下去,难保前方不会出现陷阱,到时候敌军合围,我等大势去矣!”
秀峰剑虽是一位极情于剑的剑道宗师,然而走到了而今的境界,一脉贯通而百脉皆通。
高屋建瓴,他纵观两军交战杀伐,兵法造诣同样不可小觑。
“秀峰剑所言甚是,老夫也已经有所考虑,只不过终究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惊蛰老人闻言道。
他与秀峰剑不同,后者一介剑师,脱身白刃里,深藏功与名,毕生与剑为伴。加入天罡军只是机缘巧合。
纵然战败,仗剑离去,远走天涯海角,又有几人敢拦?
然而,惊蛰老人自身,却是巨陆之上,少有的兵法大家,纵横捭阖,最擅扶龙。对于天罡军,他投入极多,近乎将十重境强者的尊严,都倒贴上去了。
此战大捷,名传千古,流芳百世。大败,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他对着秀峰剑欲言又止,最后无奈的说道:
“老夫也知道,而今的局势微妙,稍有不慎就是前功尽弃,然而当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话说到半截,惊蛰老人突然一指窗外的碧波万顷,他又复言道:
“灵峰剑有所不知,这沧海之地,与神州巨陆不同。倘若神州之上,老夫能孤军征伐两千里,早已经驻兵屯守,绝对不敢冒进。两千里山河,足以支撑起一个鼎盛世家!”
“可是,沧海之上,两千里的海域,根本不值一提。多水域而少陆地,倘若不能打下一个足够驻扎强军的大岛,我等根本无法安营扎寨。”
“海域宽广,变化太多,夺来的海域如同浮萍一般,谁也不知道对手会从什么地方袭杀过来。”
“我等看似大捷,然而真正的对手元气未伤,仍有一击之力。无可奈何之下,老夫只能追击,消磨对手。”
秀峰剑听的云里雾里,点点头。
他不满道:
“到底是觉得不爽利,好似一条被人牵着鼻子的狗。”
听着秀峰剑的挖苦,惊蛰老人也只能无奈一笑。
“报!有敌舰,自东西两侧,夹击而来!前方的九龙王舰,又杀回来了。”
军中副官匆忙来报。
“果不其然,毕竟也是一方王岛,竟然这么快就缓过气来。”
惊蛰老人神色镇定自若,如山间老松一般泰然。
“你执我军令吩咐下去,命各部准备迎敌!”
惊蛰老人对着副官吩咐道。
“那,你我二人,何时出手?”
秀峰剑坐在一旁,无所事事。十重境的强者,一般情况下都互相忌惮,不会轻易下场厮杀。
毕竟,这般强者,如果闯入战场,那注定会是一场压倒性的屠杀。艨艟巨舰在他们眼中,也不过是小孩子手中过家家的玩具。
一个穷途末路,丧心病狂的十重境强者,是这世上最恐怖的威胁之一。
“我等?备战便是,难不成那九龙岛主,还想再试一试秀峰剑的剑气不成?
”
惊蛰老人一边说着,眼神扫过秀峰剑身后背负的巨剑,眼底是一丝难以掩饰的忌惮之色。
那日他与九龙岛主搏杀,一时不差身陷敌阵之中。正是眼前这个身高五尺的侏儒,手持巨剑扑杀而来,一剑斩出巍峨山峦的虚影,将一列战船,生生砸入汪洋之中。
而后更是如入无人之境,一柄巨剑直拍横扫,与九龙岛主杀得天昏地暗。
面对惊蛰老人的暗捧,秀峰剑呵呵一笑,不以为意。
古来剑师,皆以手中剑论高低。
曾有不世剑尊,说出了天下所有剑师的心声。
剑在手,天下我有!
正是出对于剑的热衷与偏执,才会有一代代风流剑师,横空出世。硬生生从十八般兵器中,趟出一条独属于剑师的道路。
习剑者,爱剑更甚于爱人。故而以剑名为本名。至于自己的俗名,反倒是逐渐淡忘,沦为私号。
秀峰剑,本名早已经淡忘,唯有身后宝剑,其名秀峰,故而以秀峰剑为号。
惊蛰老人大抵也是如此,惊蛰之名,是老人几十年在巨陆上,扶龙大成的雅号。久而久之,真名为人淡忘,只有惊蛰之名,流传于世。
“惊蛰老儿滚出来,前来受死!那日偷袭的剑客也出来,与我一决高下。”
九龙岛主豪迈霸烈的叫阵之声,从天外传来。
“哟呵,还来劲儿了,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惊蛰老人面上掠过一丝的不自然,方才他刚刚断言受伤的九龙岛主,不会再来犯险。却被瞬间打脸。
“他再来,一剑斩了便是。”
秀峰剑轻描淡写道,剑师之辈大多胆气卓绝,心中不平事一剑了之。天涯海角,只一剑一人,便可。
“那就,还请秀峰剑大显神威了,老夫些许微薄之力,雕虫小技,还是不献丑了。”
惊蛰老人眉眼之中,闪过促狭笑意。他正等着秀峰剑这句话呢。
同为十重境的高手,惊蛰老人所学驳杂,包罗万象。一身外物都是稀世珍品,但是尽管如此,与九龙岛主交手之时,依然被压在下风。
而秀峰剑初来乍到,尚未适应海战,就能凭借手中之剑,抹平一切外力干扰,与九龙岛主拼杀百里,针锋相对。
实力,才是强者之间互相尊重的资格。
方才九龙岛主的叫阵,同样体现了这一点。
“我去,就我去。”
秀峰剑眉头一皱,隐隐感觉到了不对劲儿。但是随着心头剑意大涨,将一切杂念都轻松镇压。剑心通明。
一道恢宏剑光拔地而起,直冲天外。
伴随着秀峰剑的声音,于沧海之中,缓缓炸开。
“手下败将,也敢来挑衅!”
九龙岛主,年岁已不可考,外貌上仍是一番中年人的相貌,一身鳞甲劲装,手中拖拽着一柄分海大戟。
沧海与巨路截然不同,所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衣食住行,皆是如此。巨陆之上盛行的桑蚕锦缎,对于沧海之民而言,往往只有零星的岛屿,才能机缘巧合之下,有所产出。
能够在风浪滔天的大海上讨生活,所用大多取之沧海,九龙岛主身上的宝衣,据传早年也是从前辈高人,从一头海中异兽身上剥下来的鳞甲。
“侏儒小儿,若不是你出手偷袭,怎能赢我!”
九龙岛主,气宇轩昂,俨然一番枭雄气度。九龙王岛在沧海之上,制霸一方,不可一世。
如今竟然大败,颜面大失。故而九龙岛主在匆匆缓过一口气之后,就纠结了其它时候,汇集重兵,回身再战。
毕竟是天罡军孤军深入,偌大沧南之海,毕竟还是海民的主场。起先九龙王岛自恃王岛威严,要独战天罡,其它大势力也乐得作壁上观。
然而,当下九龙王岛打败,天罡军的赫赫声威,传播更广。这就有些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再加上,恼羞成怒的九龙岛主,不惜代价招兵买马,要找回场子。各家势力纷纷呼应而动。十数家巨无霸势力,乃至准王岛,都出兵围剿!
“侏、儒!”
秀峰剑厉声喝道,他身有隐疾,后来修行剑道之后,更是积重难返,最是忌讳别人拿自己的身影说事。
话音未落,手腕向背后一抽,登时握剑在手,斜劈而下。
秀峰剑,本就是土行一脉的剑师,剑势招法,讲究大开大合。重若千钧!
一剑击出,纵然斩在空处,天穹之中传出空爆之声。山峦虚影一闪而逝,冲着九龙岛主身下的旗舰砸了过来。
“哼!”
九龙岛主何等桀骜霸道之辈,怎能看着自家旗舰被人隔空轰击。手中拖拽的分海大戟,转而抡起,呼啸之间有海潮声!
气浪翻腾,犹如沧海长流,与山峦撞在一起。
千山崩毁,海潮尽散。
九龙岛主隐晦的咽下一口淤血。他此前与天罡军两位十重境的高手搏杀,有暗伤在身。
此刻正面迎敌,不落下风,然而无形之中,伤势加剧。
他骤然开口,对着四周嘶吼道:
“各位道友,此时不出,更待何时。难不成看着贼寇,将我等逐个击破吗?”
沧海以东,海面之上突然有一道漩涡涌动,一道身影从海水之中升腾而起,一身琉璃长袍,雍容华贵。
“妾身来迟一步,让九龙岛主久等了。”
空灵的声音响起,伴随着海潮声,那身着琉璃天衣的女子,向九龙岛主缓缓道了个万福礼。
沧海以西,同样有异象产生。
天上云霄涌动,一道长风呼啸而起,灰暗的雪花,从天而降。
一个灰袍老者,脚踏雪花而降,片片雪花凝成长阶,老者神情冷漠,犹如万古冰霜。一语不发,对着九龙岛主,点头示意。
老者与女子,都是沧海之中,名噪一时的十重境强者。只不过,敌弱我强,他们同样也希望九龙岛主遭到重创。
故而早早到此,却蛰伏一旁,并未出面。直到九龙岛主按捺不住,才从容现身。
九龙岛主的眼眸之中,掠过一丝不满的神色。只不过并未体现出来。他对着秀峰剑说道:
“当日,你二者交手夹击于我,以多欺少。就别怪我今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贝夫人,霜老,还请助我一臂之力!”
话音未落,九龙岛主在旗舰上一跺脚,舰首向下一沉,九龙岛主的身影,向上纵横而去。手中分海大戟,横劈向秀峰剑。
“来战!”
剑心通明,秀峰剑此刻的心神已经与手中宝剑合一,剑出无回,势如破竹。
巨剑与大戟连番碰撞,声势极大。
贝夫人,脚踏海波,手中结印法,琉璃色的水波涌动,两道磅礴的海浪升腾而起,宛若一只巨大的贝壳,缓缓扑向天罡军!
贝夫人的出手,极为致命,不攻秀峰剑,转而杀向天罡军,逼迫秀峰剑分心回援。
只不过,此时此刻,秀峰剑的心中,只剩下一人一剑一敌手,仗剑而向,抛开一切杂念,专心致志攻向九龙岛主,轻而易举将后者压入下风。
天罡军的旗舰之中,一件法衣横空出世,一道道符篆犹如蝌蚪一般游动,有若隐若现的金光涌动,将海浪遮盖。
霜老面色不变,一如既往的平静。
他拾阶而下,走到海面上,手轻触海面。
冰冷的寒霜气息涌动,偌大的海平面被刹那冰封。
天罡军与九龙王岛一方的舰队之间的距离,被冻封成一片冰川。
而后,霜老缓缓起身,凝视着天穹之上,捉对厮杀的四位十重境强者。
这般站在一旁虎视眈眈的行为,其实更具威胁性。因为两位天罡军的十重境强者,都不得不分心他顾。
骤乎之间,霜老的身影,在冰封的海面上一闪而逝。下一刻,秀峰剑心中警兆突生,分明已经看破了九龙岛主的破绽,他却生生抽剑回身,格挡身前。
秀峰剑的身影矮小,如同侏儒,巨剑在他手中,更似一面巨盾,执剑横身,剑轮舞动,将周身笼罩得密不透风。
“砰……”
一束密集的银光攒射而来,被秀峰剑以手中巨剑绞成碎末,化为粉碎的冰晶。
霜老的身影,缓缓浮现在九龙岛主的身旁。老迈浑浊的双目,凝视着秀峰剑,目光之中流露出明显的惋惜神色,似是可惜方才的一击未曾建功。
霜老伸手在空中虚握,半空之中水汽凝聚,化为一根根锋锐的冰枪,铺天盖地,成百上千!
“去!”
霜老伸手一挥,无数冰枪激射,秀峰剑面无表情,手中巨剑以纳剑式收入腰间,而后拔剑而出。
他的双眸,平淡而专注,凝视着冰枪疾射到身前。
山峦虚影,一闪而逝。重若千钧的剑影横扫碾压,将满天冰枪碾成碎散的冰尘。然而九龙岛主抓住了一闪而逝的战机,手执分海大戟,扑杀而来。
大戟横空,盖杀而来。
剑戟交锋,秀峰剑一气渐衰,一气未至,猝不及防间被九龙岛主压退。
“哈哈哈……”九龙岛主兴奋得大笑,与秀峰剑交手良久,他一直以来都被压入下风,当下难得有一次占上风的机会。
九龙岛主乘胜追击,手中大戟狂斩,恨不得将秀峰剑都斩成碎尸。
突然之间,秀峰剑伸手并指,一抹剑刃。
鲜红血迹,沾染在巨剑上。秀峰剑身随剑动,置死地而后生,分明出于下风,却不退反进。
剑起剑落,纵横劈杀,与九龙岛主的大戟悍然相撞。
剑师,自古不乏孤勇之辈!
秀峰剑人剑合一,置生死于度外,只求那一丝的剑道真意。
巨剑凌空,在一瞬间绽放的寒芒,令九龙岛主的心中,都升起难以抵挡的惧意。
“杀!”
危急关头,霜老开口暴喝,指尖微动,内气奔涌,在九龙岛主的身前,凝聚成一块冰墙。
巨剑斩来,将冰墙轻而易举,一分为二。
不过,借着瞬息之间的拖延,九龙岛主终于回过神来,把握住着来之不易的机会,身影极转,狼狈的躲开了那致命的一剑。
一击落空,秀峰剑遗憾的看了霜老一眼,扭头就走,直接回返天罡军的舰队之中。
远征沧海,天罡军也是有备而来,三位十重境的感受,显然还没有掀翻整个天罡军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