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不想知道,风信然为何要这般待你么?”
“你好像什么都知道?”陆十四头都没抬的暗讽道。
云晔的行踪以及作为,她了若指掌。玄心山被灭,她又恰巧路过。陈洁儿的过往,她更是洞若观火。
现在更是要告诉他风信然的秘密……
仿佛,这世上就没有她不知道的事情一般。
陆十四并不怀疑这些事情的真伪,他只是怀疑这些消息的出处。
别说是云咏君,便是其背后的瑶池上宗,也没有这种掌上观世的大神通吧。
因为陈洁儿的缘故,本就心情失落的陆十四,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这种方式来发泄自己的不满。
若是可以后悔,他宁愿不知道这些,至少这样在他死前,还能保存一份美好的回忆。
风信然是真的待其青睐有加,他是真的深爱着陈洁儿,只是想想,多少也能弥补死亡的遗憾。
可现在,因为云咏君的出现,一切的美好都破碎了,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设计。
鬼蜮伎俩,尔虞我诈,无一处不再彰显着人心的阴暗面。
试问,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还有什么希望,还不如早点死掉,也免得污了眼睛、耳朵、心肠。
嗡!
对陆十四的愤懑,云咏君微皱柳眉,但还是强压下心头的不快。
事关生死,陆十四可以耍小性子,但她却没有那个时间。
所以,她打定主意将事情的真相说出来,只是就在她刚要启齿,偌大的剑牢突然涌动起涛声般的剑鸣。
“仙子,是剑意,提前发动了。”身后胭霏急忙提醒道,听得出,她对这个突发的变故颇有些忧心。
剑牢中的剑意,每日都会发动剑心洗涤,不管里面有没有囚犯,而且这个时间,几乎是固定的。
可现在,距离发动至少还有一刻的时间啊。
不用猜,也知道,这里的剑意被人为操控了,只有这个原因,才能解释的通。
那么为何会有人突然干涉剑意的发动呢?
莫非是察觉到了剑牢内的异动?
若真是如此的话,这对云咏君以及胭霏而言,可算不得好消息。
“走!”
眼看剑心洗涤马上就要发动,云咏君没有优柔寡断,临走前,深深的向陆十四看去。
对剑意的发动,陆十四仿佛没有察觉,耷拉着脑袋,依旧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如同来时那般,空气中突然有涟漪波纹出现,将两女吞没后消逝,至此,剑牢之内,除了陆十四之外,再无他人。
“很奇特的能力,就跟小说中的空间门一样。”被发丝遮掩的陆十四,突然说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像是在回应云咏君的“神通”,只是那口气,却透着难以名状的揶揄。
陆十四确实算不得有大智慧,但他却并不傻。
且不说剑牢守备之严密,外人想要潜入,几乎不可能。
虽然胭霏有意无意中表达出有内应的潜台词,但陆十四却不敢全信。
内应固然有之,但若是仅凭内应,就能随意出入禁地,未免就太看不起
稷剑学宫了。
且不说剑牢外的剑主堂,除非遇到重大变故,寻常必然有至少两名剑主坐镇,除了相互扶持外,未必没有监视的意味。
再则,就是剑牢内那无处不在的剑意了。
这剑意虽没有灵智,但却极其的敏感,一旦发现外人进入,除非对方掌握有控制的法门,否则,必然会遭到它的攻击。
当然,像陆十四这种囚犯,倒不必担心,因为他身上捆缚的锁链上,自有铭文,可针对性的消弭剑意的敌意。
那么,问题来了,为何云咏君两女来了这么久,都没有引起剑意的攻击呢?
若说她们掌握了控制剑意的法门,就更是笑话了,否则,也不会在剑意发动剑心洗涤时,仓促逃离了。
至于她们是不是身怀跟锁链相同的铭文阵列,可能性也几乎微乎其微。因为,从稷剑学宫创立起,就只有历代山长有资格研究掌握这种阵列。
换言之,但凡被关入剑牢之人或者妖,除非山长亲自出手,否则,就休想逃离。
云咏君两女若是身怀那种铭文阵列,就只能说明她们得了山长的授意,可这岂不是多此一举。
若山长有意放过陆十四,还用的着假借他人么?
或者说,假借他人有意义么?
毕竟,陆十四一旦逃离剑牢,都与他脱不了干系。
理性上,这两种可能,基本上可以否决。
那么,云咏君又是如何做到的呢?
除非……托梦。
是的,托梦,既然是梦境,一切皆为虚幻,自然能够骗过剑意了。
这个答案看似匪夷所思,但却是陆十四唯一能够想到的可能了。
而若以此猜测作为结果向前推,不论是那涟漪状的空间门还是胭霏有意无意提及的内应,就更像是某种可以的隐藏了。
隐藏什么,自然是云咏君那托梦的玄妙手段了。
当然,不管云咏君用了什么办法,陆十四并不关心,只当做是打发时间的小插曲,说过、想过,也就作罢了。
为今之计,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迎接……剑心洗涤。
短短的时间里,整个剑牢已经遍布了密密麻麻的丝状剑气,一开始,还好似粉尘般,缓慢飘动,无迹可寻。
但随着捆缚陆十四的锁链有流光一闪而逝,便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扔下了石头,激荡下,引起连锁反应。
数之不尽的剑气,就像闻到了血腥气一般,前赴后继的汹涌来,化作滔天海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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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丝剑气,轻易的破开衣衫,争先抢后的挤向陆十四肌肤的每一个毛孔。
万蚁噬咬,其中痛楚,仿佛受了电刑,使陆十四浑身一僵后,便止不住的颤抖抽搐起来。
此时,陆十四只恨自己无力自杀,便是想要咬舌也成了妄想,皆因为满口的牙也已被剑气渗透,疼痛的无以复加下,失去了控制。
饶是如此,整个剑牢中,数之不清的剑气依旧不依不饶的疯狂涌入陆十四的身体,化身为铁刷子一般,对其五脏六腑、血脉穴窍、血肉骨骼一遍复一遍的洗涮。
剑心洗涤,名副其实,就是要以剑气,将罪
囚的污秽彻底的清洗干净。
而对剑气的眼中,陆十四整个人都是污秽。
忍,忍无可忍后,就是撑。
撑得住,还可苟延残喘。撑不住,就是个精神崩溃、魂魄碎裂,落得行尸走肉的下场。
今日之前,陆十四凭借着意志乃至执念,撑过了四天,却已经到了极限。
而现在,有了风信然之前强塞入他口中的养神丹,又给了他一次活命的希望。
半个时辰之后,剑牢之中的丝状剑气,全部湮入陆十四体内,在搅了个天翻地覆后,这才满意的离开,重新回归剑牢,然后消失不见。
独剩下如同从水中捞起来的陆十四,气若游丝。
“呵呵,哈哈……”
就是这般,陆十四竟然笑了,笑声嘶哑,先是极低,后来越发的高亢,到了最后,甚至笑的前仰后合。
莫非,他疯了不成?
“若是薛家子,就不会虚度光阴,将那份仇恨跟悲伤隐藏起来,压抑,压抑,压抑……”
“薛衣侯,我没你的聪慧,更没你的野心,但……不论聪慧还是野心,在报仇一事上,只会瞻前顾后。”
“你想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身为人子、人孙、人兄、人弟,报仇……不隔夜。”
“时光苦短,我走不了你的路,也不屑为之,上天既让我在这世上走一遭,有些事,就必须有个结果,还要尽快。”
陆十四没疯,他只是记起了自己“出生”之时,斥责薛衣侯的犀利言辞。
记得那时,正是上面那连番的斥责,让薛衣侯无话可说,好不狼狈。
只是现在……
陆十四却觉得是那般的讽刺。
自己当初的大义凛然,换来了什么?
一眨眼的时间,近两年的时光,又在报仇一事上做了什么?
什么都没做,不仅如此,更是落得身陷囹圄的下场,过了今天,没有明日。
所以,陆十四笑,大笑,笑自己的不自量力,更笑自己的愚蠢。
薛衣侯的作法未必正确,但事实证明,他的选择,却是绝对错的。
愿望固然美好,但他忽略了环境。
身处不同的环境,很多事情都变得身不由己,久而久之,便是连初心都给忘记了。
好一个不忘初心,说来容易,可现实里,又有几个人真的能够坚持。
后悔么?
或许吧。
此时的陆十四不再纠结于陈洁儿,不再纠结于风信然,甚至不再纠结于薛家血仇,不是薄情,只是因为拎清了自己几斤几两,根本无望去纠结这些东西。
他现在只恨自己被锁了琵琶骨,修为尽封,否则,第一个要做的事情,就是破开被自己堵住的绛宫入口,迎回这幅皮囊的真正主人。
至于这么做的后果……
哪怕要他消失,也在所不惜,话说,他本就不应该存在的。
执念,只是执念,即便拥有了完整的魂魄,但本质上,还是残缺的。
因为残缺,所以破绽百出,轻易间,被人步步算计。
“终于想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