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易修行,以常理论,最佳的启蒙年龄为六到九岁,修行十余载,也就是不到二十岁的样子。
咸朱天的修为并不算高,至少在这数千人中,只能排入中下行列,可若是算上年龄……那么,这个少年的天赋……
其他人震惊于少年的修为,不是高,而是太低了。
如此低的修为,却能坚持到最后,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那断腿之人的质疑,不攻自破。
原因无他,那断腿之人,也算是坚持的足够久了,甚至距离成功也只差了半步,凭借的便是其强横的修为——巅峰廓皓天。
在不明所以之前,又付出了断腿的惨痛代价,足够他对百里饶奚设下的关卡提出质疑,若是他的修为能再高一些,比如晬幽天,或许就能够站到最后。
可少年的回答,立时让他心神陷入了谷底。
凭修为固然可以对抗剑威,只是现在看来,那不过落入下乘的作法了。
“你的勇气以及对自己的狠厉,固有可赞之处,可要知,勇气并不等于人之意志。若非有着强横的修为,你根本支撑不到断腿那一刻,原因无他,只在你高估了自己的意志。”百里饶奚开口了,语气罕见的带着温和。
“难道、难道说,他们这些人都是凭借意志力么?”断腿之人满嘴苦涩,却还带着最后的侥幸。
“不然某为何要终止关卡呢,起先,某家可是言明只留五十人的。而且,你没有发现么,到了最后,随着剑威的提升,他们不仅没有变的更加沉重,反而越发的轻松了么?剑威的强大压力,实则不过是一层伪装,只有意志强横者,方可识破。而识破的快慢,也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意志的强弱。”百里饶奚说到这,似有似无的瞥了身旁的陆十四一眼。
外人或许并没在意,但他却深知,在场的人中,除了他自己,最快识破剑威伪装的就是这位“师侄”了。
怪不得能得执习那般看重,果然有不凡之处啊。
之前被百里饶奚询问的“少年”,以十余载光阴修到咸朱天,内心意志更是能撑过剑威考验,这般资质,便是放在稷剑学宫的九宫之中,也算是很不错的了。
只是相比于陆十四,且不说修行速度,只是这意志力,却还是差了不止一筹。
“尔等也莫要高兴的太早,实不相瞒,此次磨剑阁初创,第一批弟子预备有八十一个名额,但实际上,放在这里的只有二十个。换言之,你们之中只有三成,能走到最后。”百里饶奚话音一转,面无表情的对那五十九名过关之人说道。
这番话出,立时剿灭了那五十九人心中的欢欣雀跃。
“这……这不公平吧。”其中有人低声抱怨道。
论起来,能来这里的人,自身皆有着或高或低的修为,在这方面,倒是跟陆十四相同,都属于带艺拜师的。
这些人一旦拜入稷剑学宫,有好的一面,同时也有坏处。
好处是他们的加入,能够立时起到作用,大大提升各自分阁的实力。
但坏处也非常明显,一来因为是带艺拜师,身上自然就有着别家宗门修行的痕迹乃至习惯,改庭换面,在修习稷剑学宫的功法时,难免会形成阻碍,强行改变,不仅耗费时日,效果也是大打折扣,纯熟吃力不讨好。其次,是他们对稷剑学宫的忠诚以及认同度,也需要长时间的培养。
假若磨剑阁新收弟子,皆是这般带艺拜入者,一旦掌握不好尺度,甚至会强枝弱干,被有心人架空。
正是出于这种种的考虑,百里饶奚跟陆十四一番商议之后,才将收录名额放在二十。
有着二十人的加入,不至于威胁到自身的权威,同时还能让分阁在起初便有一战之力,甚至若是运用得当,更可起到助推之效。
至于剩下的六十一个名额中,除了稍许人情往来的馈赠,绝大多数,就要靠陆十四外出寻觅了,且对象皆放在刚入修行甚至尚未修行且资质上佳的孩童身上。
这些孩童才是磨剑阁的未来。
对于那人的抱怨,百里饶奚充作不闻。
收录弟子,不是做买卖,以稷剑学宫的地位,根本无需给这些人解释。
“这一瓶是生骨接续膏,份量治好你们几人的断腿绰绰有余,至于剩下的,就当是些补偿了。”眼见耗费的时间太久,百里饶奚不愿多呆,从怀中掏出一瓷瓶,放在了脚下石磨之上。
“至于你们……”百里饶奚最后投向那五十九人,“最后问一句,可有要退出者?”
“斟酌好了再回答,不妨给你们提个醒,接下来你们要面对的是问心关卡,若是在问心中,查出有心怀不轨者……到时可就别怪我稷剑学宫狠辣,重则击杀,即便轻了,也会流放魔域,披枷为奴,驱使百年。”
心怀不轨,且处心积虑拜入稷剑学宫者,不做多想,必定是别家宗门的细作,即便不是,也是了,在对待细作上,且不说是稷剑学宫,任何宗门势力,秉承的都是宁错杀勿放过的态度。
所以,百里饶奚的这番提醒,绝非只是恐吓。
说话的同时,百里饶奚看似微闭的眸子里,却是暗含精光,揣摩品味着这五十九人的神情变化。
果不其然,五十九人中,有近七人的神色,在一瞬间值得让人玩味,虽未必就真是那心有不跪者,但在宁错杀勿放过的原则下,已然被判了死刑。
至于这七人为何不退出,其实很好
理解。
能成细作,尤其是要卧底稷剑学宫这类势力雄厚的细作,在一定程度上,跟死士已经相差不多了。
准确来说,在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这未必是出于他们的本心,但不论是被胁迫还是其他原因,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无法更改。
要么一往无前,要么就是死,他们没有退路。
当然,剩下的五十二人,未必就不存在细作,只是善于伪装,并未表现出来罢了,甚至于面对接下来的问心关卡,依靠某些手段,都能蒙混过关。
任何宗门,哪怕强如瑶池,也无法杜绝被细作渗透这种事的。区别只在于,那幕后黑手,舍不舍得下本钱而已。
毕竟,想要蒙骗问心关卡,可不容易。
没人退却,那么百里饶奚也就不再废话了。
“你且想回去,三日后,我会交给你三名可靠的帮手,到时,你就可以带着他们下山了。”百里饶奚转身对陆十四吩咐道。
接下来的问心关卡,涉及到稷剑学宫的一些秘术,还不是陆十四这个层次所能接触的。
就这样,半日的工夫,磨剑阁的初选便告结束。
百里饶奚带着那五十九名幸运儿,率先离开,破开护山大阵后,走进了蜀山。
陆十四则在半路离开。
今天,他跟随百里饶奚走这一遭,更多的是露个脸而已。他的主要职责,还在三天之后。
到时,他将带领三名确定拜入磨剑阁的弟子离开蜀山,游历昆仑,为分阁择选良才。
折路返回到自己的住处,陆十四原本打算潜心修行,只是还没等他入定,便被敲门之声打断。
“会是谁?”陆十四心有疑惑。
虽然他拜入稷剑学宫也有段日子了,但因为特别的原因,认识的人还真的不多,尤其是在这蜀山之上。
而作为磨剑宫执习的风信然,若要见自己,也不可能会亲自登门。
莫非是百里饶奚?
待打开房门,陆十四在惊讶之余,眼睛也是忍不住的亮了。
惊讶处,在于门外之人的身份,并非百里饶奚,甚至于陆十四没有丝毫的印象。
之所以眼睛大亮,就更好理解了。
任何人,但凡见到美好的事物,不论是景色还是人,大多会有这种自然的反应。
不错,门外站着的便是个美人。
美人之美,或许比之云咏君稍逊,但那股勃勃的英气,却是陆十四生平仅见。
更何况后者的美,对于陆十四而言,太有压力,反而是眼前的美人,在让人赏心悦目的同时,也不会自惭形秽。
“师姐是?”陆十四开口问道。
“师姐?”美人柳眉微蹙,带起一分的不高兴。
“嗯,难道该叫师妹?”陆十四心头疑惑,但紧接着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一双眸子忍不住瞪得更大。
之前自己为何会叫她师姐?
还不是因为对方身上的服饰,正是稷剑学宫所独有的深衣款式么?
可正因为如此,反而让他越发的不镇定了。
那服饰,确实独属于稷剑学宫,这一点没错。只是,他忽略了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
稷剑学宫的弟子,是分男女的。
其中男子着特定款式的深衣,至于女子,却是长裙。
而眼前的美人,穿的是深衣,而且还是纯白色泽。
莫名中,陆十四的脑海中便浮起了一道身影——曾仪堂。
一袭白衣,尽显风流处,偏偏长了副阴柔的狐媚脸蛋。
同为白衣,款式几乎一模一样,又同样的男生女相。
这美人,不仅是个男的,还是服剑宫弟子。
不会是来找麻烦的吧?
陆十四忍不住倒退半步,一脸的戒备。
“我叫钟子彦。”美人微吐了一口浊气,显然放下了陆十四之前的冒犯。
倒不是说他心胸宽广,只是这种事遇得多了,慢慢也就习惯了。
“钟子彦?!”
听到这个名字,陆十四只觉有些熟悉,稍微思索后,便再露惊色。
稷剑学宫七剑,钟子彦。
不错,这钟子彦于赫连亦痕一样,皆属于七剑之一,而七剑更是稷剑学宫低辈弟子中,最顶尖的存在。
陆十四虽入宗不久,但毕竟也有半年多的时间,平日里,耳濡目染,从黍饭的口中也多少知道了些宗门内的名人,这其中,自然少不了七剑所属了。
稷剑九宫,除了铸剑宫以及磨剑宫,其他七宫各有一人,赫连亦痕来自于遁剑宫,而钟子彦恰好隶属于服剑宫。
前文说过,曾仪堂在服剑宫低辈弟子中,可排第二,唯一高过他的,便是眼前的钟子彦。
可不要小瞧了这一个名字的差别,两人修为上或许差的并不多,可若战场厮杀,据黍饭说,三个曾仪堂联手,都未必是钟子彦的对手。
只是以往只闻其名,陆十四如何能够想到,那声名赫赫的七剑钟子彦,竟然是如此美人,嗯,美男子。
话说,服剑宫的掌宫执习,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嗜好,挑选的弟子,佼佼者皆是这般的男生女相。
反正若说是巧合,陆十四是不相信的。
挥掉心头的杂念,陆十四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钟师兄道访,有何贵干?”
“能进去说么?”
钟子彦平淡道。
身为主人,这么长时间,都不让客人金屋,实在有失礼数。
只不过……
“师兄莫怪,只是十四天生胆小,反正左右无人,在这里说,也是无妨。”陆十四怎敢让他进屋。
自己跟曾仪堂交恶一事,虽未必传遍整个稷剑学宫,但有心人想来是已经知道了。
这钟子彦又突然造访,陆十四可不认为是来表达善意的。
若真是来者不善,陆十四可不以为凭自己的表面修为,能够应付得了钟子彦。
至于那三寸丁,且不说陆十四支使不动,也不敢让他出来啊。
当然,身在蜀山,陆十四也不觉得对方敢下杀手,可谁知会不会狠狠的教训自己一番。
陆十四没有受虐的倾向。
开着门,虽未必就有什么卵用,但至少在心里上多了份安慰。
似乎是看出了陆十四心中的忧虑,钟子彦竟没再坚持。
两人就这般,对面而立,一在门外,一在屋内。
“你跟仪堂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果然如此。
陆十四心不由的沉了沉。
“不过,你放心好了。不论是非对错,我是不会出手掺和的。”钟子彦紧接着一句话,并没有打消陆十四的忧虑。
话都会说,算不算得数,就未可知了。
“今日造访,我只是为了验证一些事情。”钟子彦并没有过多的解释,话音一转,直入主题。
“但说无妨。”陆十四随口应付着,心里却想,回不回答,却是另外一回事了。
“君酌剑,你驾驭了几成?”钟子彦表情变得严肃。
“嗯?”陆十四有些诧异,怎么也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
细细一番思索后,陆十四反而不知该如何回答。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
“不清楚?”钟子彦柳眉微蹙,有些不相信。
“不瞒钟师兄,若我所猜不错的话,君酌剑之玄妙有三,其一,七弦剑气,杀力非凡,且是范围攻伐,不过,在我手中使来,还有些华而不实。其二,暗青色琴弦,具体的神通不详,我目前只能面前驾驭,可抖落一缕剑气,锋锐无比。最后是银色的琴弦,却是不知如何运用。”陆十四不觉得有什么好隐瞒的,也就老实的回答了。
“看来是真的不清楚了。”钟子彦一番沉思,也得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暂且信之了。
“第二个问题,若与仪堂生死相搏,你有几成胜算?”钟子彦随即抛出了第二个问题。
“必胜。”这次,陆十四想也没想的回答道,说展露的自信,饶是钟子彦瞧了,也忍不住暗叹一句。
且不论这话是对是错,只是这份自信,在未来就足以给曾仪堂造成莫大的麻烦。
“最后一个问题,你现在是何修为?”钟子彦看似随意的问道。
仿佛这第三个问题,不过是临时起意一般,只不过,其眼神中一闪而逝的精芒,却是被陆十四精准的捕捉。
说不得,这第三个问题,才是钟子彦亲自造访的主要原因吧。
陆十四如此想道,也不由的迟疑起来。
若是换个外人,陆十四完全可以拒绝回答。
毕竟,问人修为本就是一大禁忌。
不过,具体的情形却又要具体对待。
钟子彦身为稷剑学宫弟子,虽不同宫,但名义上,与陆十四也算是同门。
同门之间,可以有竞争,但绝不可相残以对,这是稷剑学宫一条不容践踏的戒律。
就以陆十四跟曾仪堂交恶一事来说,在没有绝对的证据下,谁只是以暗示的形式,隐晦的给彼此泼脏水。
陆十四如此,曾仪堂同样如此。
污蔑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刀剑相向了。
所以,陆十四有理由相信,钟子彦询问自己修为,并非是为了日后加害做准备。
既如此,只要有所保留,告诉对方倒也无妨。
陆十四之所以迟疑,却是因为弄不清对方的目的。
专程登门拜访,却为了问自己的修为几何?
这合理么?
“十四不才,刚刚踏入晬幽境。”一番权衡后,陆十四还是给出了最简单的答案。
如此回答,一来,不至于暴露自己太多的秘密。其次,也未必没有威慑之意,借钟子彦之口,威慑曾仪堂。
不过,看样子,只是这个回答,已经足够了。
“晬幽境,竟然踏入了晬幽境,哈哈,看来仪堂惹的麻烦还真不小呐。”
钟子彦略有些意外,却也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稷剑学宫的低辈弟子中,修为达到晬幽境的虽然不多,却也不少。
但同为晬幽境,战力的差距,却也是极大。
比如他钟子彦,就足以吊打曾仪堂。
同为晬幽境,钟子彦有底气不放在心里,却并非毫不在乎。
“磨剑宫能得陆师弟这般人才,看来是崛起有望了,那么……”钟子彦赞叹一声后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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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火候还欠了些,日后再看吧。”最后,钟子彦留下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便翩然离去。
这模样,这身姿……可惜了。
望着钟子彦越走越远的身姿,陆十四禁不住深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