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曾仪堂猜测的那般,银发妖物确实并未认真,甚至表现的格外慵懒。
换言之,打从一开始的布局,银发妖物就从未将这支稷剑学宫的巡值小队看在眼里,只是迫于某方面的原因,而不得不走个过场。
而事实上,事情的发展也并未超出他的预料。
先是以吞狼驱虎之计,轻易的就将这支巡值小队赶到了预设的战场,再然后便可一举吞下。
只不过,多少还是出现了一些意外。
烽火符箓是其中一个,不过银发妖物虽惊愕,却并未真的放在心上。
若是他有心,不过是付出些许的代价,依然可以完成起事时的目的,将这支巡值小队予以全歼。
不过,只是转了个念头,他便放弃了这个选择。
至于原因,则出在第二个意外上——那个盘膝抚琴的稷剑学宫弟子。
蜈蚣妖物的死,银发妖物固然可惜,却还不至于心痛。
战场之上,哪有不死人的,更何况还是一个连人形都无法幻化的小妖。
但死不是问题,问题出在死的方式上。
饶是以银发妖物的眼光,竟是一时间也揣摩不出,蜈蚣妖物死亡的诡异处。
蜈蚣妖物势在必得时的放弃乃至不惜装死,是诡异一。其次,它死的太过干脆了。
而种种诡异处,无一不指向那位始作俑者。
如果,今日不能弄清楚其中的原因,并予以扼杀,日后谁也说不准,会对魔窟内的妖物造成多大的损伤。
正是这一番权衡,银发妖物果断的将全歼这支巡值小队放到了次要的位置,改为优先照顾那位透着诡异的弹琴修士。
银发妖物转头,不无轻蔑的朝曾仪堂望去。
后者感受到这道不善的目光,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后退,手中长剑更是紧紧的护在身前。
心存胆怯了?
这很好,省去了自己不少的麻烦。
银发妖物心中冷哼,脚下一转,再次施展之前用过的步伐,缩地成寸一般,几个闪烁,已是到了十余丈开外。
望着银发妖物的远去,心悸不已的曾仪堂,没来由的松了口气,可在看清对方离开的方向后,脸色又是大变,眼神中匆忙了挣扎,阴沉不定。
银发妖物竟奔着陆十四去了。
陆十四虽属于磨剑宫,可终归还是稷剑学宫弟子。
在面对外敌时,稷剑九宫,向来是同气连枝的。
以银发妖物所展露的实力,曾仪堂实在不以为陆十四存在一丝的侥幸。
出于同门之谊,曾仪堂找不到袖手旁观的理由跟借口。
可……
那银发妖物端得厉害,自己即便出手,就真的能够救援得了么?
若是因为彻底惹恼了那妖物,而将矛头指向自己又怎么办?
人性的趋吉避凶以及道德上的鞭策,反复煎熬着曾仪堂,让他罕见的迟疑起来,因为迟疑,而浪费着时间,直到救援不及。
眼瞧着银发妖物举刀劈向陆十四,曾仪堂又是松了口气。
“陆师弟,不是为兄见死不救,实在是救援不及啊。”
曾仪堂如此安慰着自己。
铮~~~
琴声不绝,剑气不熄,于身周半空中,飞蛾扑火般撞击着那数量明显变少了的羽翼。
谁都看得出,若是没有外部的干扰,陆十四跟羽翼妖物的厮杀,必定是一场持久战,胜负只在于谁能支撑到最后。
是陆十四元气耗尽,还是羽翼妖物变成秃毛畜生?
这种相持,最是艰苦,容不得双方分心他顾,又来不得半点投机取巧。
可就是在这种情形下,银发妖物突然闯入,并悍然出刀。
刀依旧破旧,刀光不显,却势韵内敛。
同样的招式,让修为不凡心高气傲的曾仪堂一退再退,并生了胆怯之意。
无心旁顾的陆十四能应付么?
因为与羽翼妖物相持厮杀而变得平静无波的心境,毫无征兆间迸射出不安情绪,这种不安来势之快,电光火石,来势之猛,甚至让陆十四有种闻到死亡的错觉。
绝对感性下的陆十四,自然不敢有一丝的疑惑以及侥幸,跃动于琴弦间的十指猛得一滞,于此同时,全力之下,双手两个食指,同时勾住了暗青色琴弦,拉弦如满月。
因为太过用力,暗青色琴弦甚至割破了皮肤,深深的陷入血肉之中。
凭着感觉,陆十四转身中,自地上站起,待看到距离自己不过一臂距离的长刀时,眸子忍不住的收缩。
若是自己慢上稍许,说不得,就要落得身首异离的下场了。
即便是现在,危险也远远没有消除,心中的不安感更是只涨不消。
这看似平凡无奇的一刀,绝对不简单。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若是简单,又怎么可能轻易间将曾仪堂击退。
“老子跟你拼了。”
避无可避下,陆十四的血性瞬间被激发到了极致,那双紧缩的眸子,更是蒙上了密密麻麻的血丝。
说起来,陆十四心中也是愤怒非常。
先是蜈蚣妖物的偷袭,若非其不明所以的装死,死的就是自己了。
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这才多大工夫,又再遭偷袭。
老子难道就长了一副软弱可欺的脸么?
毫无征兆中,那被双指勾住的暗青色琴弦抖落出弧形剑气。
剑气飞扬,一射而出,竟是与迎头劈落的长刀擦肩而过。
嗯?
“失误?”
弧形剑气,虽暗淡,但在如此距离下,如何能逃得过银发妖物的眼睛。
眼看着那道剑气与劈落的长刀差之毫厘,银发妖物那圆圆的眸子里先是闪过一抹疑惑,但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反而是赞赏。
好一个稷剑学宫剑修,竟能在这电光火石间,毫无犹豫的以命搏命,为自己寻求一丝生机,不错,这份心境决绝至少比刚才那子高明的多。
眼瞧着那道剑气毫不理会长刀,直奔自己项上之头射来,饶是银发妖物,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在看到那弧形剑气的时候,银发妖物便解开了之前的一个疑惑。
那蜈蚣妖物之所以死的那般果断,直接的原因,怕是就出在这剑气之上。
再结合蜈蚣妖物那死而不僵的本性,不难想象这弧形剑气杀伐之重。
险境之下,陆十四可以毫不犹豫的选择以命搏命。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银发妖物自然不会傻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眼前这弹琴剑修,虽不凡,却还不值得自己付出那么大的代价。
“不争这朝夕的意气也罢,只是过了这一刻,不知你还有何手段,来应付俺。”如此想着,银发妖物果断的收刀,反转中,更快一步的追上剑气,劈落。
一刀落,剑气碎。
恘!
流光闪。
血光现。
银发妖物神色瞬间阴沉下来,配合它那本就狰狞的脸膛,竟是让这小片战场,都变得冷飕飕起来。
银发妖物的心情很不好,傻子都看得出来。
至于原因?
咔嚓!
那柄刚刚轻易劈碎了弧形剑气的长刀,突然自中间中断裂,一分为二,断口光滑可鉴。
望着手中的断去了近三分之一的长刀,饶是银发妖物也是心悸不已。
这柄看似破败甚至不乏缺口的长刀,能够跟曾仪堂手中的华丽长剑对拼一记而丝毫无损,定不是寻常的宝贝,否则也不会成为银发妖物的随身武器了。
可就是这件宝贝,竟然被一记剑气劈断……若是换成血肉之躯呢?
妖物的体魄固然得天独厚,却毕竟还是血肉啊。
长刀的折断,固然让银发妖物愤怒,但让它无法接受的是……被愚弄的侮辱,而愚弄它的人中,不仅有敌人,更有……
话说就在刹那之前,银发妖物反转刀身,意图劈散剑气的同时,陆十四动了。
不进反退,脚下连点,速度之快,可谓是将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
银发妖物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却不见意外。
事实上在陆十四以命搏命之时,它就想到了这个结果,所以才有刚才那番不争朝夕的心声。
既然预料到了结果,它也并未放在心上,凭借的自然是对自身实力的自信。
银发妖物最为骄傲的,除了那一手神乎其技的刀法,便是那近乎缩地成寸的身法速度了。
只是这份淡定,在下一刻,就被狠狠的打了脸。
就在长刀堪堪将剑气劈碎,一道流光意外的闯入了银发妖物的视野。
如果没有看错的话,那应该是一枚羽翼。
原来,随着琴声的停滞,那音符幻化的剑气,再无补充,飞蛾扑火般的撞击中,终于被一枚妖物羽翼冲出了重围,激射向了逃窜中的陆十四。
羽翼的速度是那般的快,以至于一心逃窜的陆十四只来得及轻微抖肩,避开心口要害。
血光乍现,羽翼紧贴着心口的左胸射入,后背射出。
或许是防备不及,陆十四原本就不慢的速度,在羽翼的冲击下,如断线的风筝般,更快一步的跌飞,最终一头撞进了二十余丈远的一片碎石滩中,一时间,尘土飞扬。
“大人之助,末将没齿难忘,这便去取了那人的项上首级……”眼见着一场原本应该相持很久的厮杀,这么快就分出了胜负,天空中的羽翼妖物心头大喜,双翅一收,便跃到了银发妖物面前,恭敬行礼中,不乏讨赏之意。
那弹琴的小子实在太难缠了,虽然是靠着眼前这位大人的偷袭,可立功的毕竟是自己的羽翼,在它想来,这份功劳无论如何是逃不掉的。
只是还没等它将话说完,全身立即就被周围那冻彻心扉的寒冷侵扰,满心的得意,瞬间变成了无以复加的恐惧。
“为人算计而不自知,尚洋洋得意,如此蠢货,死不足惜!”银发妖物开口,语气阴寒,眸子里更是凶光四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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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大……人……”羽翼妖物尚不知自己如何惹恼了对方,但一想到身前这位平日的狠辣作风,哪有一丝的胆量辩解,原本想着认罪,可还没等说出口,只觉刀光一闪,眼中的景色已是天旋地转起来。
一颗长着尖锐鸟喙的头颅,就那般毫无征兆中,从脖子上分离。
银发妖物看也不看那倒地的羽翼妖物尸体,一脚跨过,提着尚且滴血不止的断刀,缩地成寸,眨眼间,已到了陆十四坠落之地。
吸,呼!
银发妖物深吸一口气后,猛地吐出。
一股肉眼可见的狂风,瞬间便将飞扬的尘土吹散。
散乱的碎石地面上,血迹斑斑,甚
至还留有凌乱的翻滚印记,可偏偏却见不到半个人影。
“狡诈的小子。”银牙妖物咬牙切齿。
到了这个时候,它若是还不明白,自己中了对方的计策,那就真该像刚才那头羽翼妖物一般去死了。
先是以命搏命,寻得一缕生机后,当机立断的后退逃跑,最后再巧妙的借用羽翼之力,加速逃跑,甚至于那羽翼的飞行轨迹,都是事先算计好了的,否则实在难以相信会那般巧合,偏偏落到这片碎石地上。
举目四望,这片碎石地恰恰是刚才犀妖撞塌笋山形成的,地形可谓复杂,尤其是不远处,更是耸立着另一座笋山。
不用多想,那小子必然是借着烟尘朝最近的笋山方向逃窜了。
只是,他真的能逃么?
吱吱……
尖锐的叫声刚起,一道紫色身影矫健迅捷的攀上了银发妖物的肩头,赫然是听风紫貂。
原来,自始至终,这听风紫貂都没离开过银发妖物,而是紧紧的攀附在其背后。
似乎跟银发妖物心有灵犀般,听风紫貂先是扭动了下脖子,先是做侧耳聆听状,没多久,便伸出短小的前爪,指向了某个方向。
得了方向,银发妖物伸出长满了长毛的左手,轻轻的抚了抚听风紫貂,后者很享受的半眯起了眼睛。
银发妖物并没有立即追击,而是回过头去,看了眼身后依旧激烈厮杀的战场,其中那道直冲云霄的血红色光芒,依旧醒目非常。
算下时间,稷剑学宫的援兵怕是马上就要到了。
想到这,银发妖物将手指伸入口中,吹响了尖锐的哨声。
哨音三响,是为鸣金收兵。
做完这些,银发妖物再不顾那些属下,几个闪烁间,便消失于石林之中。
话说陆十四,借着烟尘逃遁之后,顾不上处理身上的伤势,辗转腾挪,好不狼狈。
好在,之前跟那羽翼妖物相持,深知非短时间内可决,所以,体内还剩下不少的元气,却不料,全用在了逃跑之上。
御剑飞行,他是不敢的。
虽然跟银发妖物的交手,只有一招,可对方给予自己的压力以及恐惧不安感,却是从未有过的强烈。
御剑飞行,速度上固然要快很多,却太容易暴露踪迹,一旦被银发妖物发现,他实在没太多的信心,能够再次逃脱。
至于寻求服剑宫的救助?
他们尚且自身难保,贸然求助,怕是连最后不多的生机,也会白白浪费掉。
嗯,还有稷剑学宫的援兵……那也得有能耐支撑得到啊。
急速的奔跑中,猎猎狂风于耳畔呼啸,四周的景色更是一闪而逝。
毫无目的,没有方向,向前奔跑,偶尔转向,全凭感觉驱使。
也不知过了多长的时间,好像白驹过隙,又仿佛漫长无度,总之,便是陆十四也已经辨不清东西南北,更不知逃出了多远,可心头的那份不安,却时隐时现,令其烦躁异常。
那种若隐若现的不安感,不用多想,也知道,必定是有敌踪缀于身后,像极了戏耍老鼠的猫。
“该死的畜生,为何偏偏追着老子不放。”陆十四心头咒骂,神色却是越发难看。
如果说,一开始,逃进石林,是最好的选择,可当怎么都无法甩开追逐后,情势就变得越发恶劣了。
陆十四不知道,对方是用了什么办法,总能够找到自己的方位,当然,此时再探究个中原因,也是毫无意义。
从那追敌,不疾不徐的吊在身后,其险恶用心就可见一斑。
一来,这种无论如何都无法摆脱的追逐,最是让陆十四心生烦躁,进而士气低迷。其次,陆十四如同无头苍蝇般的逃跑,时间越久,跑的越远,也越发的增加了稷剑学宫援兵搜救的难度。最后,等到陆十四力竭之时,就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境了。
终于,陆十四放弃了,趁着体内还留有最后的元气,放弃了漫无目的的逃亡,倚靠着一座笋山,一边调整着呼吸恢复体力,一边等待着追敌的现身。
“不跑了?”果不其然,没过多久,银发妖物便自一座笋山后走出,闲庭信步间,停在陆十四身前三丈开外,满脸是戏谑。
吱、吱……
肩头,听风紫貂邀功一般的尖叫着。
“知道了,待会,这人就赏给你吃好了。”银发妖物对听风紫貂很是大方。
“就你一个……妖?”陆十四开口,看似试探道。
“稚嫩,你以为凭此,就能将俺激怒?”银发妖物不屑一顾道。
凭他的手段,杀一个蝼蚁而已,还用得着帮手么?
对面这剑修到了这种地步,竟然还想着玩弄心计,实在是……死不足惜。
“如果你能回答几个问题,俺倒是可以给你一个痛快。”一想到心中的那种种疑惑,银发妖物便压抑下动手的冲动。
“我痛快的去死,而你同样也痛快的杀人。既然总归是死,我又何必让你痛快。”陆十四冷哼着,左手托琴,右手中指,已然勾住了暗青色琴弦。
“既如此,那你便去死吧。”眼见陆十四的决绝,银发妖物心中虽有遗憾,却再无迟疑,手中断刀一擎,脚下微动,斗转星移,未等身影模糊,真身已经一跃到了陆十四的身前半空。
“死来。”
断刀高高劈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