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在说话。
这个疑惑很快就解开了。
不知是否错觉,薛衣侯只觉得眼前一闪,原本被云兽重重包裹的逼仄视野,突然变得开阔。
目光几乎不受控制的吸引向了某处,在那里,赫然有一道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傲立虚空。
因为发丝遮挡,薛衣侯看不清那灰袍之人的相貌,甚至连性别都难以辨识,但这却丝毫阻挡不住两人目光的交汇。
薛衣侯的眼里充满了茫然,而对方的眸子里却满是冷漠,夹杂着少许的恨其不争。
咦,云兽呢?
稍微的失神后,薛衣侯立即就察觉到了异样。
那原本里三层外三层包围了自己的云兽呢?
当局者迷,可作为旁观者,却是另外一番心情。
方舟甲板上,云晔忍不住的浑身一颤。
就在刚刚,他清楚的看到,那屹立于半空的灰袍之人,只是轻轻挥动了下宽大的袖袍,再然后……
那千百头云气所化的云兽便……烟消云散了。
不,不是烟消云散,而是受到了某种力量的牵扯,瞬息之间,便融进了薛衣侯的体内,再无踪迹。
这一结果,给云晔造成的不仅是震撼,更多的还有惊惧。
没人比他更清楚那些云兽的实力,更没人比他清楚那些云兽所蕴含的东西了。
云兽虽是云气所化,但之所以能化兽,则因为那些云气中蕴含着白云间最大的秘密。
因为这个秘密,云兽可以被击杀、毁灭,却绝对不容被人捕捉,更别说融合了。一旦遇到这种情况,云晔绝对会毫不犹豫的以法术将云兽第一时间消亡掉。
只可惜,这一次,显然是个意外。
灰袍之人的手段太过诡异,动作也太过迅疾,以至于没给云晔留下反应的时间。
且不说那灰袍之人用了何种手段,让云兽融入薛衣侯的体内,只是这结果,就让云晔难以承受。
错过今日,一旦给此子察觉并消化掉体内云兽所蕴含的秘密,到时,不说他云晔,便是整个白云间,都将受制于人。
天下没有无敌的功法,便是再强,总有其弱点所在。正因为如此,各门各派才不惜以敝帚自珍的保守心态,以保护自家功法典籍的秘密。
门户之见,便是这般形成的。
可眼下,薛衣侯无疑在不知觉中获取了白云间最大的秘密。
这是云晔无论如何都无法承受的。
所以,哪怕心存忌惮,他也不能再无动于衷。
“装神弄鬼的东西,给我死来。”
一声厉喝,更像是给自己打气助威。
云晔双手合十,结印,一气呵成,迅疾若电。
体内真元涌动,注入法印。
法印点亮,连通法器,雾里看花……绽放!
“疾!”
绽放的雾里看花迅速凋零,花瓣共计九九之数,一一掉落,便化作点点繁星,融入虚空。
一瓣消,万花开。
九九八十一片花瓣,换来的是近百万朵像极了雪花的飄絮,凭空而现,将半空中的灰袍之人围困。
“结!”
一字一箴。
百万飄絮雪花首尾间生出蛛丝,藕断丝连,彻底的将包围圈化作密不透风的空心球。
“阵!”
又是一套繁复的手印打出,饶是云晔,也已是面色苍白,
显然消耗非小。
飄絮雪花结成的空心圆再起变化,雪花消融,蛛丝熔断,最后化作一层极淡极薄的轻烟,由外望去,灰袍之人的身影依旧清晰,只是多了些许的朦胧。
雾里看花,最强之处,不是攻击,不是防御,而是封印。
只是一层看似若有若无的轻烟,却能隔离出两个不同的世界,嗯,用薛衣侯前世的某些说辞,那轻烟球里面的空间,很像是“二次元”。
外人看去,轻烟球并不大,内里的空间更是有限,可若真的身处其中,却是另外一番天地。
在那里,有天有地,有山有河,有你能够想象的一切,却独独没有门,离开的门。
既然没有门,除非将那方世界彻底毁灭,否则,根本休想出来。
“本想留你一条性命,只可惜……”做完这一切的云晔没再关注灰袍之人,而是果断的转头,看向了薛衣侯,脸上杀气尽现。
是的,云晔做了那么多,真正要对付的,却并非是灰袍之人,而是薛衣侯。
在云晔看来,那灰袍之人显然是强大的,强大到令自己充满了不安、忐忑。正面硬刚,绝非明智之举,但话又说回来了,他又何必去触其锋芒呢?
灰袍之人固然强悍,但究其根本,依旧是个死物罢了,而它最大的破绽,不用想,定然是着落在薛衣侯的身上。
换言之,云晔只需要能够短时间里困缚住曲魂,然后利用这段时间,杀掉薛衣侯,那么一切的危机,便告解决了。
更何况,因为云兽之事,他本就对薛衣侯起了杀心,以除后患。
白云间最大的秘密,绝对不容泄露。
至于灰袍之人……只要薛衣侯死了,它还有存在的理由么?
话音刚落,一朵白云便出现在云晔的脚下,将其徐徐托住,凌空而起,正是云车。
不同于左洛宾云车的奢华,云晔的云车品相极其普通,外表看起来,就是一朵荷叶大小的白云,只是身为白云间掌宗,其座驾又怎么可能会那般简单呢?
驾驭云车,只是眨眼的工夫,云晔便到了薛衣侯身旁,而后者,在经历了千百云兽长时间的蹂躏后,早已精疲力竭,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
“不要!”
身后传来云咏君急切的喝止声。
因为云泪的缘故,云咏君几乎是下意识的维护着薛衣侯。
“闭嘴。”云晔看也不看云咏君,只是随手一挥。
云涌!
偌大云团毫无征兆的在云咏君身周爆开,将其笼罩,同时也隔断了声音。
在保守宗门秘密以及得罪瑶池的两难选择中,云晔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前者。
前者动摇的是宗门的根基,而后者虽是大麻烦,但一来瑶池鞭长莫及,其次,昆仑仙山自有规矩,瑶池即便想要报复白云间,也非短时间可达,而在这段时间里,足够让他做好准备,牺牲一些利益,去换取瑶池的谅解。
“你可以去死了。”没了云咏君的纠缠,云晔再无顾虑,右手高高擎起,手掌中云气翻涌,幻化成一根八尺长枪,直朝薛衣侯眉心扎去。
眸子里,云枪急速的放大,薛衣侯叹息一声。
那因为被灰袍之人唤起的一丝求生欲,在这一枪下,彻底熄灭。
死前,无悲无喜,反有种解脱的释然。
在云兽的蹂躏下,他实在太累了。
眼皮一点点闭合,在彻
底失去光明前,最后一眼看到的是近在咫尺的云枪锋芒。
呜~呜~
箫音乍起!
云晔满脸的惊愕,俯视下,闭目等死的薛衣侯,不知何时,竟重新将水箫凑到了唇边。
不仅如此,他那势在必得的一枪,枪尖触额,便再难有寸进。
彻骨的冰寒从云枪上传来,饶是他半步更玄天的修为,竟然都难以承受。
“此子……竟还有手段未出?”
云晔心头猛跳,很不甘心的再往云枪上灌输了些许力气,可云枪……巍然不动。
呼!
随着箫声响起,薛衣侯身下的大片湖面已然结冰,寒气缭绕,一丝丝,一缕缕,竟全部附着到了云枪之上,并顺着枪身而上,跗骨之蛆般攀向云晔手臂。
此时的云晔,面对薛衣侯,犹如面对一块万年寒冰,身体的正面都快要冻僵了,尤其是握着云枪的手臂,更是快要失去知觉了。
身前,正值隆冬;身后,骄阳似火。
“怎么会这样?”云晔悚然而惊,满是惊骇的转头,仰视。
数丈高空,灰袍之人依然困于雾里看花法宝之中,未能脱困。
可透过那层近乎透明的琉璃罩,却可看到,他同样闭目吹箫,神色跟脚下横躺着的薛衣侯,几乎一模一样。
琉璃罩?
若有若无的轻烟,何时竟变成了透明的琉璃罩?
琉璃者,高温融沙而成。
轻烟化琉璃,俨然也经历了相同的煎熬,也只有如此,才能解释为何身后若骄阳似火,跟身前的隆冬冰寒,遥相呼应,冰火两重。
“都到了此种地步,你为何还不放弃,还不授首?”莫名的惊恐,让云晔几乎陷入了疯魔,转过头去,向着薛衣侯怒吼。
这番话,俨然是失去理智的胡言乱语了。
薛衣侯又不是傻子,凭什么要甘愿受戮?
云晔疯了么?自然是没疯,他只是因为这层出不穷的意外、变故积蓄了太多的压抑,忍不住发牢骚而已。
除了牢骚,还有恐惧,对事态失去了掌控的恐惧。
此子明明已经放弃了,为何会在最后关头,还要吹箫抵抗?
还有那灰袍之人,明明被自己的法器封印到了独立的空间无法脱困,可他的箫声为何还能传播出来。
这一上一下,一人一非人,箫音呼应,冷热交替,又是何手段?
没等云晔想清楚,因为自己的怒吼,终于将闭目的薛衣侯惊扰,睁开了眸子,满是迷茫以及懵懂。
事实上,不只是云晔充满了疑惑,薛衣侯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就在他闭目等死的时候,同样听到了箫声,吹的曲子赫然是《北风雪歌》,旋律却远比自己熟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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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便是云晔那充满了忿恨不甘的怒吼,加之想象中的长枪刺体迟迟没有到来,好奇心的驱使下,让他重新睁开了沉重的眼睛。
第一眼入目的自然是云晔那阴晴不定的面孔,不过,他并没有驻目,而是很快就跃过他投向了半空。
在那里,灰袍之人依旧困在空心球中,却浑不在意,潇洒写意的竖箫而奏。
隐约中,他甚至能够听到对方所吹奏的赫然是《九乌悲赋》。
不对啊,那现在响彻自己耳膜的《北风雪歌》又是谁吹的?
不经意间,薛衣侯的余光向下方瞥了瞥,呆立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