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九重,千年前修行宗门重楼之山门所在,乃是真正的洞天福地。
其内以阵法分割,作九份,按照地貌或功能分别命名为沙海、离原、荒山、别舍、博陵、府城、业殿、晟堂、藏阁。
沙海、离原、荒山谓之下三重,乃重楼下辖凡民居所;别舍、博陵、府城为中三重,是重楼弟子的主要活动区域。最后的业殿、晟堂以及藏阁组成上三重,乃宗门重地,非前辈高人不得居住,寻常弟子无令更是绝对禁止踏足。
下三重除了作为宗门屏障,还要提供衣食住行之资,作为回报,可得庇佑,同时择优秀子弟列入门墙。
别舍、博陵两重为宗门弟子的居所,不过又有不同,别舍为普通弟子居所,博陵则只有佼佼者才有资格入住。
至于府城,顾名思义,更像是一个大的坊市,供宗门内以物易物之用。
上三重中,业殿集中了重楼所有的行政机构,赏功罚过、风闻议事等等,皆在此列。
晟堂同样为住所,但却提供给宗门的前辈高人。
最后的藏阁,不用想也可知道,乃是重楼藏宝之地。
玳墨此时所处,便在这藏宝之地。
藏阁不大,主体是一片碧水莲花池,因为长年没有打理的缘故,湖面上飘满了浮萍,一眼望去,皆是绿油油的,偶尔有粉色的莲花点缀其中。
而在莲花池的中央处,则耸立着一座木质阁楼,牌匾上以上古篆体写着“藏阁”两字。
至于莲花池之外,却是一片混沌,仿佛天地都不存在一般。
莲花池有汉白玉廊道相连,直通藏阁。
玳墨孤零零的站在廊道之上,望着满池的浮萍,却是一时痴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千年的时间,实在太久了,说是沧海桑田也不为过,可总有些事情,不仅不会被磨灭,反而刻骨铭心。
玳墨永远不会忘记,千年前,那个慈祥的白胡子老头,他总是喜欢将自己抱在怀中,每每因为被调皮的自己揪掉胡须而哀苦求饶。
玳墨也永远不会忘记,依然是那个老头,青烛下,慵懒的手持竹简斜躺在藏阁的顶层打瞌睡,那时,自己总是乖乖的坐在一边,小心呵护着烛火,生怕被风吹熄。
玳墨同样不会忘记……
太多的记忆,荡漾在玳墨的脑海,如同世间最美味的佳肴,回味无穷。
只不过……
千年前的变故突如其来,将所有的美好湮灭。
往日热闹非常的重楼,几乎是转眼的工夫,变得荒凉,再无人烟。
是的,没有人烟,重点在“人”,至少在离原、荒山,却还存在着很多的生灵,历经千年,依旧繁衍不息。
还有那条蛟龙,以及……
不知何时,泪湿满襟。
抽泣着抹去眼泪,柔弱瞬间消逝,玳墨重新变回平日里的冷漠,不过这冷漠之中,却多少夹杂着些担忧。
玳墨不担心,这里会有人寻来。
藏阁作为重楼禁地,想要进来谈何容易。
就说之前跳下缝隙之后,身处一片混沌之地,能够真正遇到绛紫色气团的能有几个?即便遇到了,若是没有口诀,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在面前溜走。再即便抓住了气团,若没有诀窍,又怎么可能将其打开,从而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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玳墨的身份依然是个谜,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
对于重楼必定有着极深的了解。
事实也确实如此,甚至当初在那幽谷之中,也并非只有血祭才能打开门户,那只不过是她的一个借口,为的只是牵制其他人的注意力,方便带走薛衣侯罢了。
哪怕卫姜心思缜密,在信息不对称的情况下,依然还是着了道。
现如今,玳墨成功的带走了薛衣侯,并进入到藏阁之中。这本应是欢喜之事,不过,她此时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其中的隐忧,便在薛衣侯的身上。
之前,因为要处处小心卫姜等人的算计,分神之下,也就疏于观察,直到进入藏阁,玳墨才发现了薛衣侯的不对。
浑身滚烫似火,虽没有昏迷,却已神智不清,薛衣侯此时的症状仿若凡人的伤寒之症,却又严重的厉害,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燃烧了一般。
若是让他继续下去,谁也不知会是个什么结果,便是病死了,也不足为奇。
可薛衣侯能死么,若是可以,玳墨又何必千方百计费劲周折的施救,甚至不惜被卫姜抓住把柄,屡次要挟?
薛衣侯不能死,这近乎已经成了玳墨的执念。
为什么偏偏选择了薛衣侯,而不是其他人?
还记得玳墨跟薛衣侯第一次见面的情景么?
那场邂逅实在算不得美妙,甚至对薛衣侯而言,更是场噩梦,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正是那一次不愉快的邂逅,却最终将自己被动的卖了出去,而且还是莫名其妙的。
薛衣侯不知道,就是在那次邂逅,让玳墨在自己的身上找到了两个名词,“丢魂之人”、“童子之身”。
是的,正是这两个特点,注定两人日后的恩怨纠葛,直至现在。
至于玳墨为何会如此看重这两大特点,却是另有隐情了,后文自有揭晓。
看着薛衣侯那蜷缩着身子,神智混沌不断低喃着“娘亲”的可怜模样,便是再熟悉的人见了,怕也难免陌生吧。
平日里,薛衣侯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乐观,属于刀斧加身也能找出乐子的那种。
可现在呢?
张口娘亲,闭口娘亲,其状已经不比懵懂的孩童差多少了。
全身的灼热,让薛衣侯的皮肤都呈现出不正常的血红色泽,在其身周不断有蒸汽弥漫,而体内水分的缺失,又加速了体质的衰弱,如此下去,随时都有可能一命呜呼。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玳墨焦虑的在一旁来回走动着。
自从来到藏阁,已经过去一天的时间了,刚开始,薛衣侯还能时不时的恢复清明,可到了现在,已经完全的隔断了对外界的感知。
对于薛衣侯现在的样子,玳墨倒也并非没有应对的方法,甚至可以说,即便薛衣侯没病,她也要施行的。
只不过,决定是一回事,可真正实施的时候,却总难免让人退却。
实在是那方法太过……羞于启齿,按照玳墨的计划,是想着循序渐进,给自己留下打开心结的时间的。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实里已经没给她时间犹豫了。
“还真是前世的冤家啊。”望着薛衣侯那因为痛苦而扭曲纠结的神情,玳墨挂满了苦涩。
虽然明知道时间无多,玳墨也下定了决心,可却迟迟都没办法迈出那一步去,几次抬腿,却没等落地又收了回来。
就这般,玳墨僵持在了原
地,神色晦暗难明。
轰!
突然,莲花池以及藏阁剧烈的震动,将玳墨惊醒。
“有人闯入了!”
这是玳墨的第一直觉,可正因为如此,心中反而充满了震惊以及不安。
没人比她更清楚这其中的困难,想从裂缝入口直接进入藏阁,几乎是不可能的,可正因为这份不可能,当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出现时,才会那般的意外。
是谁?
玳墨知道此时不是震惊的时候,心思陡转。
卫姜?还是另有其人?
或许是在卫姜的身上吃了太多的亏,让玳墨第一时间想到了他。
急冲冲的步出藏阁,玳墨满脸凝重的望向莲花池水。
短暂的震动之后,似乎一切都恢复到了原来的平静,只是在莲花池中却出现了一汪不并起眼的漩涡。
漩涡转动,搅起层层涟漪,将绿色浮萍荡开。
而这里也成了玳墨关注的焦点所在。
嗖!
果不其然,不多时,一道流光便从漩涡中央弹出,飞射向藏阁。
“那是……石头?!”玳墨满脸的讶异。
她想到了进犯者的各种身份,唯独没有想到会是一颗石头,当然,不用想也知道,这绝非普通的石头,甚至……根本就不是石头,而只是披着石头的外衣。
石头只有指甲盖大小,表面皲裂,布满了裂痕,甚至隐约还有电光闪烁滞留,飞射中刮起尖锐的呼啸。
眨眼的功夫,石头便到了玳墨的面前,却是擦肩而过。
“这是……妖丹?!”
虽只是刹那的时间,玳墨却从石头上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妖丹,而且是黑蛟的妖丹。
那是一种很是独特的气息,换作旁人或许认不出,可这其中却偏偏不包含玳墨。
“不好。”来不及深思黑蛟的妖丹怎么跑到了这里,待看清那石头飞射的方向时,玳墨顿时花容失色。
石头几乎擦着玳墨的脸颊飞入藏阁,并消失于第一层的阁门之内,而在内室,赫然还躺着薛衣侯啊。
玳墨不敢想那石头会不会对薛衣侯形成威胁,更不敢赌,所以,她毫不犹豫的追了进去。
一踏入内室,玳墨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那石头赫然停了下来,并悬浮于薛衣侯的眉心。
以石头刚才所展现的速度,只要它愿意,完全可以在顷刻间要了薛衣侯的性命。
“住手!”玳墨厉喝,希望能够消弭那石头有可能带来的危险。
石头不答,当然,按理,石头也是不会说话的。
可玳墨不知为何,分明从那石头上感觉到了戏谑之意,就仿佛之前卫姜屡次威胁自己时的表情。
“你若敢伤他一根汗毛,必让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玳墨几乎说出了自己一辈子最恶毒的诅咒。
“永世不得超生?”出人意料的,石头说话了,声音低沉陌生,至少在玳墨的脑中,全无印象,更不可能是黑蛟所发出的。
“嘎嘎,也罢。此子身上的凤血虽颇得我心,但毕竟与我有些渊源,放他一马也算是消了因果,自此再无瓜葛……不过,嘎嘎,即便我不动手,他也难活过今日了。”石头一番自言自语后,于空中转折,便笔直的向上飞去,射穿了楼板,直上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