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时候,大荒山日照峰,伶华茵还和往常一样伏在案前抄写经书,突然听到窗子外面响起“嗒嗒嗒”的声音,不知道是谁那么晚了还来叩门。伶华茵立马放下手中的笔,提起桌上的剑,走到窗台朝外看了一眼,却什么人也没瞧见。伶华茵连忙将窗户扣上,一转身,她便惊叫了一声,原来是房间里多了一个不速之客,正是司徒衍身边的那只粉色不明生物。伶华茵惊魂未定,然后摇头失笑,半天才过去捧住停在半空中的毛球。
“你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伶华茵一边问,一边不自觉地抚摸毛球,那毛茸茸的触感让她立马就忘了方才受的惊吓。
虽然知道毛球不会说话,但是伶华茵还是继续自说自话道:“你这么晚跑来,你的主人要是回来不见你会担心的,还是快些回去吧。”说着,伶华茵就将毛球抱到窗边,打开窗户让它走,可是毛球“啾”了一声,不仅没离开的意思,还转过身来吧嗒吧嗒地眨眼,看得伶华茵一愣一愣的。
也许是以为伶华茵要赶它走,毛球硬是挤出了几滴泪,委屈巴巴的可爱模样让伶华茵“噗嗤”一声笑出来,然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世上竟有如此乖巧可爱的生物。罢了,既然你不想走,那我就暂且收留你一晚吧。”其实伶华茵哪里舍得它走,打从第一眼见到它,她就喜欢得不得了。
伶华茵从桌上拿来纸笔,留了个字条,便附上少许灵力,驱使灵力鸟将字条带到云梦台。
第二日晌午,毛球的主人果然寻来了,伶华茵便要将毛球还回去,司徒衍却没有带回去的打算,说道:“我一个人清静惯了,伶华姑娘若是不嫌弃,就将这小东西带在身边吧。”
伶华茵内心欣喜,却未表现在脸上,说道:“我听说很多生灵都会认主,既然它在你那里生活了一段时日,恐怕不会轻易便易主。”
司徒衍笑笑,“那不如看它怎么决定好了。”说罢便对那粉色的毛球说道,“小家伙,你愿意跟着我还是伶华姑娘?”
毛球看了看司徒衍,又瞅了瞅伶华茵,最后还是“啾”地一声蹭了蹭伶华茵的手。
司徒衍笑眼弯弯,“伶华姑娘,看来以后这小家伙就得请你多多照拂了。”
伶华茵微笑着点了点头。
司徒衍摊开手,只见一只刻着仙泽宫符号的木葫芦正躺在他手心上,他说道:“今日我还特意带了伶华姑娘的朋友来。”
伶华茵看他手中之物,细眉微微一挑,疑惑地歪了歪头,嘴唇微张,看样子十分惊讶。
司徒衍笑了笑,说:“依照天机长老的嘱托,为防止伶华姑娘的这位朋友太引人注目,我们只好暂时先留她在里面一阵,望伶华姑娘莫要见怪。”
伶华茵盯着那葫芦半晌,点了点头,面色平静道:“无妨。”说着便接过那葫芦,对司徒衍说:“仙人如果无事,便也一起来吧。”
司徒衍便随伶华茵走到山后的一个瀑布旁,只见伶华茵径直穿过了瀑布,一会儿就没了影,司徒衍才方知这瀑布是个隐蔽的结界,于是便跟了上去。原来瀑布里面另有天地,秀木葱茏,流水涓涓,水边开满蓝色的花朵,洞里灵力充沛,滋养着这里的生灵,仿佛是被人特意开辟出来的一个空间。
伶华茵走过的地方,那些花便都开得更盛,像是在欢迎她的到来一样。
“出来吧。”
伶华茵打开木葫芦的塞子,便见一缕紫烟从葫芦口窜了出来,化作一个身材曼妙的丽人,紫衣裙动,足不着地,紫纱遮面,发如浮云,她刚在空中站定,就发出轻快愉悦的笑声,像看见老朋友一般在伶华茵身边绕了两圈,然后笑道:“伶华茵,许久不见,你还是一点未变。”
“你也一样。”伶华茵客套道。
“你们仙泽宫的那老头子实在太可恶,居然把我关在一个葫芦里,闷都闷死!改日我定要他好看!”
话音刚落,伶华茵瞬间抬起头来,紫衣女子顿生压力,连忙转移话题,笑问:“突然来找我,莫非是你想通了,要与我定下妖缚?”
“妖缚……”司徒衍闻言觉得耳熟,便脱口而出。
紫衣女子这才注意到伶华茵身后还站了一个人,疑惑道:“咦,这还有个生人?”她顿感新鲜,上下打量了一眼司徒衍,得出结论,“原来是伶华茵的同类,嗯……但好像还是有哪里不太一样。”
司徒衍微微一笑,自我介绍道:“在下司徒衍,是一名散仙。”
紫衣女子意味深长地瞟了他一眼,便不再理会他,笑意盈盈地等待伶华茵的答复。
“鄂萝,16年前你我有约,我救你一命,你便要报答我一件事,如今可还作数?”伶华茵问。
鄂萝笑答:“当然作数。不过比起报答,我更希望你能考虑一下妖缚,你使用我胸针的时候不是说……”
还没等鄂萝说完话,伶华茵就打断她,自顾自地说道:“作数就行了,我现在要你帮我一件事。”
“什么事,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相帮。”鄂萝毫不犹豫说道。
“最近附近一些魇魔的行动有些古怪,白天也能外出不受限制,我想你能知道些什么。”伶华茵说罢,便看了一眼司徒衍。
司徒衍明了地点了点头,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徐徐向鄂萝道来。
鄂萝听罢,凝眉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明白了,你们是猜测那槐树妖在附近散布了魔气,才让那些魇魔有机可乘,出来作乱。”
“正是如此。”司徒衍点头。
鄂萝朝伶华茵笑了笑,“好吧,我可以帮你们,不过我现在行动不方便呢,不如伶华茵你……”
伶华茵知她想说什么,立马道:“我也行动不便,不过司徒衍可以带着你,你想去哪里,便告知司徒衍就好了。”
鄂萝听了立马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就听伶华茵转身看向司徒衍,“你觉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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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衍见伶华茵都已经替自己决定好了,也不好推辞,于是笑了笑,“这样也行,不过可能会委屈了鄂萝姑娘。”
“伶华茵,你就不能想个更好的法子?”鄂萝一听自己要跟一个陌生的男人一起行动,便对伶华茵擅自做出的决定有些不满。
“这是最好的法子了。”伶华茵回答得倒是干脆。
从瀑布中出来后,司徒衍不由得问起:“方才那女子是魇魔?”
伶华茵点了点头,“嗯。”
“我以为仙泽宫对这些妖物不会手下留情。”司徒衍道。
伶华茵看了看天色,边走边说:“原本仙泽宫是打算杀死她,不过被我阻拦了。16年前,我遇到了逃到大荒山的鄂萝,当时她重伤在身,还带着一只年幼的魇魔,在被我撞见后,非但没逃走,还央求我救救她的妹妹,而鄂萝她愿意一命换一命。当时我只觉好奇,就去看了一眼那只小魇魔,结果发现它已经奄奄一息了,四肢甚至翅膀都没有一处是完整的,那副惨状对于一个幼小的生灵来说实在太过残忍。鄂萝说是人类伤害的它们,我很诧异,魇魔在未成年的时候几乎不会在人类面前露面,人类是怎么有机会把它伤成这样的。”
“于是鄂萝跟我说,她爱上了一个人类,原本已经和那人准备成亲,没想到那男人不知从哪听信了谣言,怀疑她是吃人的魔,与人结合就是为了吸食人类的精神力。男人于是设计了鄂萝,在成亲的那一日,给鄂萝穿上了一双被施了咒术的鞋,想以此困住鄂萝的行动,又请了几个道士去鄂萝所谓的娘家,看到了那只幼小的魇魔,便将其四肢和翅膀全部折断,逼迫鄂萝现出原形,鄂萝一怒之下断了自己的双足,挣脱了那双鞋的束缚,杀了那些人。之后,鄂萝又接连杀死了那些道士的家人。此事在方圆百里闹得人尽皆知,仙泽宫得知后,便派弟子下山追杀鄂萝。”
司徒衍神色沉重,继续问:“那之后,你便救了她们姐妹?”
“鄂萝的妹妹伤的极重,我束手无策,不久之后它就死了。鄂萝失去了双足,翅膀也被仙泽宫的道火烧尽,无法再像其他正常魇魔一样自由飞行,我见鄂萝可怜,不忍其就这么带着怨恨死去,便与她约定,她今后不得再继续害人,条件是要留在仙泽宫潜心修行,直到消弭戾气才能恢复自由。不过鄂萝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可以离开仙泽宫了,只是她已经对人间没有了留恋。世界之大,何处为家……”伶华茵抬头看天,目光露出一丝悲悯。
“可是鄂萝姑娘却似乎很执着于妖缚之事。我听闻很多修仙之人为了获得更高的修为,千方百计想与大妖定下妖缚,与其定下妖缚的妖可助其功力大增,妖则以宿主的灵力为食,无法离开宿主的灵识,直至宿主死去,此妖才能获得自由。若非心甘情愿,寻常大妖是不会拿自己的自由做交换的。伶华姑娘已是仙身,拥有长及无穷的寿命,鄂萝姑娘愿意与你定下妖缚,想必已将伶华姑娘视为重要的朋友罢。”司徒衍徐徐道。
“……没有自由是极其可悲的事,我怎会为了一己之私剥夺别人的自由。若非不得已,我不会置任何生灵于这样的境地。”伶华茵看了司徒衍一眼,默默垂下眼帘,像是触动了自己的心事。
司徒衍这次去往仙泽宫已从天机长老那得知伶华茵现在处境,怕她因此郁郁寡欢,便不再提及此事。“变天了,阴雨天是魇魔出行最频繁的时候,我想是时候去一趟妖之间了。”
妖之间是妖界通往人界的一条渠道,很多妖界的妖会从那里辗转来到人间,也有很多流连在人界的妖会去妖之间寻找暂时的栖息之所。鄂萝说妖之间浊气旺盛,是最接近魔界的所在,只有黑夜见不到白日,魇魔最喜欢聚居在那,那里也曾经是她幼年时的巢穴。
“虽然你有鄂萝跟着,但妖之间毕竟不是什么太平之地,你和鄂萝还是多加小心为是。”伶华茵好意提醒道。
司徒衍点了点头,“这个我自有分寸,待打听清楚,我便带鄂萝姑娘回来。”说罢,司徒衍便与伶华茵暂别,带着那只木葫芦离开了大荒山,前往千里之外的妖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