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先生,他考虑的要多一些。
“是的,先生。”徐二愣子怔了一下,然后点头回复道。他已经接受了先生不知多少的好意。再接受一次照相,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此外,照相之事,显然也不能推拒。
“照相?先生你怎么没和我事先商量。”师娘从里屋探出了半边身子,她脸上略带倦容,应是熬夜伤了身。
“你们两个等我一下,我打扮一下。”
她缩回了身子,入了里屋。
刘昌达也不急,他和妻子的相处,总是和和睦睦的。他受过新式的教育,又出洋留了学。他从幼时就憎恶家里爹和娘的吵闹,所以他一向都是温温和和,从来不和妻子去吵,让她三分。
他翻开书册,开始教导徐二愣子日文。
灰白狐狸等的有些倦了。女人的梳妆打扮时间总是漫长,小脚女人也不例外。不过它没熘进里屋去看,它可以料想到,小脚女人应该是坐在了梳妆台旁,正在用铜镜化妆,来掩饰她现在的“狼狈”。
大约两刻钟左右,小脚女人化妆走了出来。
它又见到了最初见小脚女人时的打扮。她梳着鬅头,发髻插了三根很素的簪子,涂抹的粉恰到好处,嘴唇红艳艳的。然后穿着靛蓝的衣。只不过这衣有些稍薄了,是秋衣。
“外面冷,你受寒了怎么办。”
刘昌达皱眉,罕见的关切了一句。
“要照相……”
小脚女人尴尬的笑了笑,似乎在责怪刘昌达一点也不善解人意,“穿了冬衣后,难免体态就会臃肿了许多,你们男人家照相照脸就完事了,我们女人家,也得注意一下形象,总不能照丑了。”
合理的解释。刘昌达明白了妻子的意思,他无奈摇头道:“衣橱里有我当年旅日时所穿的一件褐色风衣,你披上,也好取暖。”
他妻子是极其守规矩的一个女人,从不乱翻他的一切。衣橱的旧衣,她向来是不肯擅动的,需得先请示了他之后,才会放上樟脑,或者清洗打理。
二人规规矩矩,和和睦睦,做了一对恩爱夫妻。
……
西京市交大第一附属医院。
住院部。
315病房。
“太爷爷,师娘挺有意思的,想不到以前的女人和现在的女人一样,为了美宁愿受着冷。我在学校的时候,宿舍的姐妹们,到了冬季,也是不肯穿多了。”
徐晴听到这里,忍俊不禁的一笑道。
这是她头一次发觉“师娘”的不守规矩。师娘恍然间和她宿舍的小姐妹一模一样了。她们有的人爱美,上身还好,有羽绒服,但下半身却只穿一件厚丝袜,别的衣物再也不肯穿了。
要知道,那可是东北的冬季。
会冷死人的。
徐建文吃着自己探病拿来的香蕉,百无聊赖的吃着一根又一根。他不觉这些故事有什么好听的,无非是老人重病后的一些呓语罢了。但想及徐晴还在这里,只能耐着性子听老人去说。
他想做一个徐晴心目中的好榜样。
“你错了。”徐从摇了摇头,纠错道:“起初我和你想的一样,但直到后来,我好长一段时间都没见到师娘在穿冬衣,她穿的很薄,止不住的瑟缩取暖。后来,我才明白了,师娘赶了我和先生的冬衣,却唯独没来得及缝制她的……”
“她只有一个人,给我准备了两件冬衣,也给先生准备了两件冬衣。准备的时间很短,来不及给她缝制新的冬衣了。她那句话,只是为了让先生安心,不至于脸上过不去。”
师娘回里屋取褐色风衣的时候,灰白狐狸进屋探视了一下。它纵然只是闯入里屋的外来客,但看到的,可比先生看到的更多。里屋空间不大,它转寻了半响,也没找到师娘的女式棉袄。
只不过这话不能告知徐晴等人,徐从只得伪饰了几句话,将其变得合理了一些。但他话里的内容却是真的,一点也假不了。
徐建文剥香蕉的手滞了一下。
他微微挪了一下屁股底下的马扎,朝老爷子靠近了一些,想要听得更清楚一些。
……
“细君,冷吗?”
出了弘文学堂,屋内的余温消逝后,小脚女人瑟缩了几下身子,有点耐不住冻了。她裹紧了风衣,状若无事。但刘昌达还是注意到了这一幕,于是询问了一句。
“先生……,没事的。”
小脚女人说了这一句话后,将缩在风衣的鹌鹑脑袋挺直了,强硬的迎着风寒。她多了一份没由来的倔强性子。
刘昌达又皱了一下眉,他深深看了一眼小脚女子,也没再理睬。只不过出了学堂门后,走到临街处,他立刻就找了两辆东洋车。让车夫拉他们去照相馆。东洋车上有棚,可以挡住寒风。
东洋车起源于东洋,也就是后世常见的黄包车。后世之所以称为黄包车,是因民国二年时,公共租界工部局颁布命令,为了区分私人的东洋车和专门拉人的东洋车,于是一律规定拉人的东洋车为黄色。
“先生,照相馆就在临街不远处,叫黄包车……”
管账的小脚女人小声埋怨道。
“你要是不嫌冷,可以自己下去,我和徐从一起坐黄包车。”
刘昌达也难以维持温和的性子了,立马训斥了妻子一句。
小脚女人偏了脑袋,不再搭理刘昌达。
坐在后一辆东洋车的徐二愣子听到了先生和师娘的谈话声,他庆幸先生叫了两辆东洋车,不然他就要忍受这尴尬的一幕了。
先生和师娘的事情,他难以介入其中。
少倾,人力车夫起身,晃动了绑在车厢上的风铃。他们迈着步子,拉的很稳,跑的很匀称。很快便穿梭了密集的人流,来到了临街。
这条街比孔庙街疏冷了许多。照相馆是在街角处,它的门口放置着一张立体照片,透过玻璃门,能看到一个老式照相机,被黑布蒙着,很笨重的样子。除了照相机之外,还有三套太师椅横摆在中间位置……。
“先生,太太,到了。”
人力车夫压低车把手,扯开了棚子,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