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古已经坐在山林外等待许久了,因为叶笙寒和柏龙象已经聊了许久了,他很是无聊就只好调侃一下丑姑。
“我听闻过姑娘大名。”纪古思索了很久,才向着一脸生人勿进的丑姑说道。
丑姑道:“哪部分大名?”
纪古回答的很快:“大概就是美名那部分吧,姑娘治下,鬼蛇谷人才济济,纪律严明。”
这听起来很像是骂人,因为鬼蛇谷名声不显,在进入这夺天战场之前,都不是什么好人,也不会有什么名声人才。
鬼蛇谷是来到了这战场后,才展现出了惊人的纪律。
“你很无聊?”丑姑摸了摸腰间的佩刀:“那叶笙寒赢了老头子一次,可不代表你赢了老头子,而老头子欣赏叶笙寒也不意味着我会留你一命。”
这两件事本就毫无关系,所以丑姑说得其实很对。
纪古也没有什么办法。
所以纪古只好道:“我其实还有个问题,你一直叫他龙象先生‘老头子’,究竟是老先生,老前辈,或者是长者那个老头子,还是夫君,老夫老妻那个老头子?”
丑姑和柏龙象之前的情况不清不楚,一方面没人认为柏龙象一个长得奇丑无比的老头子会和貌美如花的丑姑是一对,另一方面两人也从未有过任何口头上的承认。
这便是丑姑最不能提及的部分。
不得不说,纪古说起话来总会让别人有一种想要把他的嘴巴缝上的冲动。
丑姑是鬼蛇谷的人,自然比别人更加彪悍一些,所以已经拉起纪古的衣领,并且抽出刀。
纪古却在贴近丑姑之后,轻声说道:“丑姑姑娘可否帮我照看龙象先生周全,另外仔细查探,你鬼蛇谷中,可有妖祖探子?”
丑姑愣住:“你说什么?”
纪古愣住,这种不应该大声说出来的话莫非这丑姑还要自己再说一遍?这丑姑不丑,但是很蠢?
丑姑又说道:“你刚刚求饶的时候,叫我什么?”
纪古的嘴巴比头脑反应要快上一丝:“自然是丑姑姑娘啊。”他下意识的声音不小。
丑姑一把把他放开,扔到了一边:“好,你都叫我姑姑,我怎可对我的好侄儿刀剑相向?若是回到四方界,回到中州,旁人都称你是纪大夫,纪先生,却还要尊称我一声姑姑,岂不是一件高兴的事情?”
她刚一说完,鬼蛇谷中人全都哈哈大笑起来。匪气十足。
“快滚吧,你在这里也是碍眼。”丑姑随便一挥手,像是在驱赶讨厌的蚊虫,纪古便灰溜溜的转身走掉。
那些鬼蛇谷中人又是一阵嘲笑。
“鬼蛇谷中,果然也有。”纪古走远了之后,才不禁叹气。
刚刚那些人大笑的时候,纪古已经注意到有一个人笑的最快,声音最大,看起来最像是鬼蛇谷中人的做派。
可这正是破绽,他是在全神贯注的融入到鬼蛇谷的范围之中,必须努力聆听,做出判断,什么时候该笑,所以他笑的比那些听过之后再笑的修士快上一丝。
是血海的人。
血海在找东西,确切的说,是在找一个谜题的答案。
到底那两个不知姓名的人,究竟是谁?
“事实上我已经找到了一些端倪。”
最希望血海找到其中原因的人并非是血海自己,而是这几日饱受折磨的妖祖。
妖祖很认真的思索过,似乎血海是魔怔了,那香炉之中一缕青烟经常絮絮叨叨,就算是在香炉之中不出来的时候还是在念叨,比如什么“纪古一营五人,柏龙象二营七人。”可是偏偏平日里血海的言语却无比的正常,弄得妖祖反倒有些魔怔。
“你到底算出了什么?”妖祖终于问了这个问题,每天听血海念叨,他反而变成了着急得到结果的那个人。
“其实也简单,我并不一定必须找出对比出人名,我只需要在各处找到一个‘一直被隐藏的人’就行了,这个人飘忽不定,就算是在某个势力之中,也一直今天换一个营房,明天换一个住处,而且不会同时和几个修士相处太久,说是上头有一些需要他做的事,就很快就走掉,过几日再次出现,就会让人难以发觉他到底是谁。”
妖祖说道:“可以是这样,而也只有这样,才能够不用法术,却一直能让一个人藏身在很多人之中。”正所谓人多眼杂,妖祖也承认,血海定然有众多的耳目。
“所以我已经找到了那个人。”血海说道:“就在纪古的营帐中。”
与此同时,公输城也有这样一场讨论。
“整个人族所有势力之中,都有血海的眼睛。”华素问说道。
现在公输城四位返虚都在一处,钟天师还是老样子一言不发,而正道禅师今日也很是沉默。
“我其实一直在奇怪。”北冥道人说道:“就算是血海能够将自己的想法传递到那夺天战场中去,却也只有可能是传递给一个和他有着不可思议紧密联系之人,亦或是他的什么魂魄分神,亦或是他的至亲血脉,再或者……”
他轻声道他不敢相信的那个可能:“血海本人就在其中。”
这个可能他和华素问都大概有所想法,却又都不能确定,不论是哪边进入了一个返虚境界的修士,都很容易让人发现,如果是月叶州那边,北冥道人他们几位返虚不可能丝毫没有感应,
如果是公输城这边进入,更不可能在他们眼皮底下走入一个返虚。
除非血海对于返虚的理解远高于北冥道人这个四方界第三修士还有华素问这四方界第二修士。
“不论到底是哪种可能,但是问题都是他如何能够把自己的想法,传递到所有他的眼线中去?而他的眼线又是如何把知道的情报汇总到血海这个在夺天战场中的总联络人的?”北冥道人接着说道。
“这个倒是简单。”华素问却说道:“我已经知道是如何做到的了。”她说道:“是本体是小型鸟类的妖怪,我们实在是太过小看这些妖怪在夺天战场之中的变化了,它们除了早就已经掌握了里面一些原住民的情报之外,还能够在进入前就选好到底要用本体还是化身为半人。”
很好的分工,包括几只变成妖身的鸟类妖怪,就可以把血海的所有点都推算出来。
“华道友发现是谁了?”正道禅师问道。
华素问说道:“是个叫做杨成的修士,元婴修为,不管是家中三代还是师承三代,都很干净,不过我恰好看到他接触那鸟类妖怪的样子了——现在两边能够使用的光幕都很有限,我运气还算是不错。”
华素问接着说道:“可问题就在于,不知道纪古有没有发现,这个人在他的身边,是个糟糕的棋子?”
正道禅师不禁问道:“他为何会发现这件事?”
华素问说道:“每个人进入夺天战场都有其要做的事情,有的人我明确嘱咐过,比如纪古要做的事情就是‘不论如何,找出血海的棋子’。”
这是从进入夺天战场之前就已经定好的!
“杨成今天已经动身了。去了那个位置。”跟随纪古的那批修士其实距离叶笙寒他们并不远,纪古很快就找见了他们,一个修士和纪古低声说了句。
“那岂不是一件不错的事情?”杨成有所动向,就意味着他已经找到了自己要找的,甚至要做出他应该做的了。
杨成在等一个人。
一个没有脸的人。
那小鸟妖怪带来的传书上写的是要等一个没有脸的人。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然后杨成就见到了无面。
杨成一个元婴修士,看到了无面之后腿竟然有些发抖。
到底是因为无面这张可怕的脸,还是他那双眼眸之中,不像是活人的死寂?
又或者,是因为这没有脸的人背后那人对自己的掌控?
“你,你们是不是能够和说好的情况一样,如果我帮你们,你们就能放过我的一家老小?”杨成声音有些颤抖,却还是问了出来。
无面很是敷衍的答道:“自然。”
杨成却已经冲上去提起无面的衣领,近距离看着这张扁平的面皮,他忽然感觉自己想吐,不论是因为他的行为,还是眼前这人。
“你最好不要吐出来,声音很大,若是引来人,导致事情败露,你知道后果的。”无面却很平静,他本就是个刺客,是个杀手,而不是什么正面作战的将军。
杀手就应该做杀手该做的事情。
杨成在前面领路,路上并没有多少人,甚至一些修士正好遇到杨成的时候,他却已经提前向前几步,和人打招呼,正好挡住了身后的无面。
这杨成,若是做那刺客,似乎也是不错。
这条道路他似乎很是熟稔,看来是早有准备。
智慧,计划加上足够的耐心,无面都有些佩服血海能够找来这样一个帮手了。
“那人我只见过两次,经过多方打听才知道他从来都不会在平时的时候走出营帐,只有在需要更换地方的时候,才会离开。”杨成边走边说,这边已经是营帐伸出,遇到的人越来越少,无面几乎听不到其余人的脚步声。
无面已经摸出了一柄狭长的刀,锋利,坚固,而且很薄。
适合刺杀的刀。
他不是为了查清这人是谁,而是为了杀掉这个不确定的因素。
这里很安静,所以很适合杀人。
到了一处,杨成停步。
“还有两处营帐,再向前他就有可能听到我们的声音。”杨成轻声说道。
无面更加确定此人很有当一个刺客的天分。
可是他不是来不让营帐中人发现的。
而是来杀人的。
所以他已经走了过去。
很轻盈,就好像这个人并不存在于这地面之上,又好像只是一缕风。
他就已经走到了营帐之前。杨成有些担心,便跟在无面身后,他似乎想的是如果无面不成功,他还可以再给其中那人补上一刀。
师门培养,人族荣辱,有的时候还是不及家人来得重要。
无面猛地拉开了营帐。
其中端坐一人,在一个草席铺就的床榻之上,白衣白袍却不是白衣唐谦,回过身的时候无面有很多种预期,包括这人武力强大,是个厉害武人,又或者这人是个谋士,营帐之中有无数兵士藏匿。
可是等看到这人的脸的时候,无面愣住。
因为这张脸他从未见过,无面见过很多修士,知道很多修士的样貌,知道很多修士的习惯,所以他想要易容的时候,也可以改扮成他们任何一个。
偏偏眼前这人他完全不认识。
“你们……可是来
杀我的?”那人面容倒是说不上普通,可是也不算丑陋,但是这都不重点。
脸上强装镇定。
看起来绝对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修士。
莫非他掌握了什么逆天武技?又或者是什么不出世的天才?可以调兵遣将,运用兵法,用兵如神?
无面心中想了很多种可能,偏偏没有想到这人竟然突然开始放声大哭:“能不能别杀我?我才金丹啊,金丹是什么概念?对于修行之路,才走了一半,我师父说我这一身修为,不可经历生死,估计来这里就是应劫啊,如果死了,估计这辈子都没有办法把修为提升到元婴,更别说天命,天命就已经是我们门派的至高修为,只有祖师爷才能——”他越说越激动,脸色越加的苍白。
真的是一个贪生怕死的小修士?
无面不禁问自己,如果是血海布置的,说不定就会是一个杀局,是一个给人的错觉。
现在看来却不像,果然华素问不是血海。
他突然听到梆子响,还有弓弦连续放松然后弹到弓身的声音——
果然是个杀局。
无面想到的第一件事是这个,然后他又想到,眼前这个修士似乎并不是什么出名修士,而且也不是他所知的任何一个名单上的修士——
如此说来,这人必定是那名单之中缺失的两人之一!
如果确定了这件事,一切就没有那么麻烦了。
一个碟子,被人挡住,只知道有两样东西,现在无面已经知道其中不是面饼,不是一碗粥,不是花卷,而且还看到了一个包子,另一个是什么已经不重要。
这是华素问的一个布置,是谋算,可是诱饵却是她两个位置后手之一,只是杀掉自己,加上一个纪古军中的耳目杨成。
不痛不痒。
真的是不痛不痒。
因为包子已经在眼前了。
“你是认为你还能从这箭雨之中活下来?”无面看向了那无名的小修士。
眼神好像已经可以杀死那人,甚至在他眼里,这就已经是个死人。
那身穿白衣的金丹修士吓得哇哇大叫,完全没有任何修士应该有的风度,伸手从所在草席中拿出了两个木头盾牌。
“太愚蠢了。”无面叹了口气。
且不说这两块盾牌是不是会让他和杨成二人抢走,他听那弓弦声音,必定是强弓硬弩,这木头盾牌,轻易可以射穿,又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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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要踏步杀向这金丹修士——
金丹修士眼中似乎有些别的味道。
无面能够看到,却不在意。
脚下一空,这屋中只是咫尺竟然却有一个陷坑。
无面却更加摇头:“倒是无趣。”他似乎身体完全不受力,在空中猛踩一脚,而身体已经前翻,到了金丹修士面前。
轻身功夫,他这种专门杀人的,也会。
箭已经穿过营帐,那金丹修士闭上眼睛,无比害怕,双手持着盾牌,努力把自己蜷缩在盾牌之中。
“把你放在我能够触及的地方,就是天大的失误,这局棋,华素问已经输了一半,而且我不认为她另一半也可以和血海比较。”他说着话,身体丝毫完全不受那些可以刺穿木盾,贯穿眼前金丹修士身体,还能深深刺入土中的羽箭的影响。
他只是摸着金丹修士的脸:“小子,虽然你必死,我还是需要确定一下,你到底有没有什么人皮面具。”
说着话已经割断了金丹修士喉咙,白衣染血,等到羽箭射完,无面手中提着一个面皮,虽然被无数羽箭贯穿,却还站立着,手中拿着那张面皮,带着狰狞的笑意。
终于已经吃下包子。
杨成本是想要逃走,可是看到那陷坑的一瞬间,似乎以为自己做错了,就慢了刹那,已经被羽箭击中,而后看到了无面杀了金丹修士,又是一阵安心,自己的家人终于不会被血海掌控。
妖族胜利,若是血海能够履行承诺,便会在最后放自己一马,不会杀灭魂魄,回到四方界或许会被修士追杀,至少家人安全,若是被杀灭魂魄,也好,一了百了。
他也死了。
“倒是有趣,这样纪古营帐中的暗棋已经拔除。”华素问看着光幕之上,若有所思。
一只小百灵鸟,从纪古营地之中飞出。
“真是无趣,若只是如此,那另外一个人的身份也是简单。”血海的那缕青烟在颤抖,他以为对方是一个好的对手。
天地之间好像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对弈的棋手。
可惜不是。
“这第一个人只是为了混淆视听?”钟天师,北冥道人还有正道禅师都有一肚子的疑问,最后还是正道禅师说出来的。
“是啊,第一个人被知道之后,他就绝对猜不出第二个人的身份了。”华素问似乎很是笃定。
“第二个人的身份我已经知道了,现在化龙他们可以全力攻山了,这一局,我会赢得漂亮一点。”血海却如此说道。
当一个孩子以为自己有了一个好玩的玩具的时候,他都会希望玩的时间长一点,而如果这心爱的玩具其实是一只被法术变化的蜘蛛,他就只会让这个游戏结束,并且把蜘蛛踩死。
包子已经吃掉了,碟子里的另外一个是什么?
或许只有血海和华素问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