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打仗，总会有一个特点。”说话人是一个容貌猥琐的老头，他面黄肌瘦，颧骨外突，口中牙齿也不剩几颗，口齿却还算清晰。
他正在一片山林之前，这山林之中山火未熄，正是之前叶笙寒用火箭胜周灿之处。
老头名叫柏龙象，名字和人的面相却是截然不同，是鬼蛇谷的谷主，也就是人族现在的五股势力之一。
鬼蛇谷要和叶笙寒开战，这消息是真的。
柏龙象身后的一众修士看起来也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因为这鬼蛇谷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刀口舔血，命换机缘，都是此中修士常态，剧毒重伤，也是家常便饭，使得这种修士的外貌看起来都不是很讨喜，这便是所谓野修，虽然有了一个门派，却等于是把一众相同修行方式的人聚集在了一起，常理来说，其中人大概都会和柏龙象的模样相差无几。
偏偏柏龙象身后还有一个看起来娇美年轻的姑娘，她也有一个和她外貌完全不合的名字。
丑姑。
她又是哪里丑了？
鬼蛇谷中人的名字样子，从来都是如此的出人意料。
而就是这丑姑，同时还是鬼蛇谷的第二把交椅，也就是副谷主。
她的手段阴毒强硬，和她的样子又是一个巨大的反差。
柏龙象也是如此，他的才智也很是不俗，和他那猥琐模样也格格不入。
这岂不也是特制的一种？
在鬼蛇谷中从来没有第三把交椅的说法，因为想要往上爬的人，一般死的都很惨。
所以鬼蛇谷之中多是凶神恶煞之辈不假，可是到了柏龙象和丑姑手下，却还是服服帖帖，这又是鬼蛇谷在寻常人印象中同他们真实模样的差异。
莫非这鬼蛇谷中到处都是差异？
丑姑很顺从的问道：“老头子你要说什么就一起说了吧，我们这帮蠢人自然是想不到的。”
鬼蛇谷中最令人敬畏的从来都不是谷主柏龙象，因为柏龙象几乎不理外事，所有的奖惩都是丑姑在做，偏偏她大权独揽又在所有地方都尊敬柏龙象——就算柏龙象似乎修为已经开始倒退，已经不如丑姑，丑姑却还是力挺他做这鬼蛇谷谷主。
又是古怪的差异。
柏龙象咳嗽了两声，才说道：“打仗，就是需要有一个‘战神’，或者说一个‘英雄’，仗才有的打，才会好打。”
没有人搭茬，因为没人知道这次谷主又有什么惊人言语。
传闻他的话语虽然都传不出鬼蛇谷去，但是很多方术大修士，奇门异术的行家都会亲自来鬼蛇谷拜会这位已经垂垂老矣的柏龙象。
柏龙象停了一会，发现的确没人知道他要说什么，才继续说道：“这种战神或者是英雄，并不是应运而生，因为不会每个时代都恰好有那么一两位厉害人物，而是每个时代都必定会有这样的厉害人物，两军对垒，两边都有，这是何故？”
柏龙象环视周围，还是没人说话，果然还是没人能懂。
“因为是需要，不是出现。”一个年轻很多的声音说道。
这声音是来自山林之中，很近，已经走出。
独臂，是纪古。
纪古的模样因为之前对战付戾，已经被无数修士知晓，所以他们也没有立刻动手。
柏龙象没有问纪古为何来，何时来，只是笑了笑，他笑起来很是诡异，甚至是可怕，干瘪的嘴巴张开又闭上：“你说得对，还能继续说说吗？”
纪古走了过来，丑姑摇了摇头，他身后的几个武人就没有动手。
听到柏龙象的话语，纪古便已经说道：“如果你们即将面对的是张开通，此处又不是夺天战场，你们还会打吗？”
这个问题很简单，放在这个四方界，都只会有一个标准的答案。
没人想死在四方界第一修士手下，所以答案都是，不会。
纪古又说道：“那如果你们在这夺天战场之内，对方是天下无敌的张开通，你们还会打吗？”
这个问题很妙，因为在夺天战场中，寻常修士无法想象的张开通却只能走武人或者是谋士两条路，这样的话他是不是会变弱？
“不，我们绝对不会，因为就算是有夺天战场的规矩，他依然是张开通。”丑姑很冷静的说道：“张开通就是张开通，没了牙齿的老虎还是老虎，遇到他，我们就会直接臣服，然后在他的带领下，和妖怪决战——这件事我想的很明白，都不需要问老头子。”
她知道柏龙象也是如此想的。
“这便是所谓‘战神’，不战而屈人之兵。就算是张开通没有法力，他还是张开通。而张开通并没有来这夺天战场，所以我们就需要一个‘张开通’。”纪古点头道，他已经走到了近前，看着柏龙象：“老先生你看我说的可对？”
柏龙象喜笑颜开，终于有一个聪明人，这小子是谁，来这里做什么都不重要，能有人和自己说上话最重要。
虽然他高兴的时候那张脸更加的扭曲了。
纪古已经到了柏龙象身前，停步，转身，然后席地而坐。
柏龙象道：“你认为这战神会是谁？”
纪古说道：“老先生岂不是来这里试试叶笙寒配不配当这个战神？”
鬼蛇谷中终于有一个人不禁说道：“听闻飞龙山高灿隐约有谷主所说的战神
雏形，势不可挡，但是却被这叶笙寒轻易杀死，再说这叶笙寒之前也是百战百胜——”
“所以我说，战神是先被需要，然后才会出现的，这个简单的道理叶笙寒应该也懂，所以不管他到底有多么好的战绩，在我亲眼所见之前都做不得真——”
纪古轻声说道：“曾有智者说：百人之战，胜方归功主将。”
柏龙象接口道：“千人之传，胜者尽归一人。”然后他们一同大笑，柏龙象对丑姑说道：“你还是不够懂我。”
丑姑有些奇怪，她有一张绝美的容颜，也有一双似乎会说话的眸子：“怎么说？”
柏龙象说道：“若是张开通前辈真的到此，我说不得……真的想要和前辈试上一试，到底我能否围杀张开通？”他平平淡淡的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却如同平地惊雷。
他看向了树林，似乎是认定了什么：“现在张开通前辈并不在此，只看眼前小辈，能否让老夫输得痛快。”
输，从来都不痛快。
吕奉折断箭枝，拔出，肩头还留在其中。
痛倒是真的。
还好曹玮再也不会痛了。
他的头颅已经被吕奉一戟取下，这期间，曹玮射了三箭，吕奉掷出一戟。
谁高谁低，倒是能够看出。
虽然没有任何命令，可是周卓手下的灵气兵士竟然都震天价的叫嚷了起来。
似乎是被吕奉的气势感染，而同时极心宗一边，气势低落，修士胆寒，灵气兵士垂目，似乎不敢看着吕奉。
“这就是士气。”周卓叹息道，他手下的兵士都开始不停他的命令，这是多么高涨的士气？又或者说，吕奉现在身上到底有多强的气力？
林怀英说道：“吕奉所谋划的，我倒是略知一二，此时长生仙人布置的手段不显，人族却还内乱，他只能够做自己擅长做的事情，若是他能够积攒力量成为足够强的一个武人，或许能够在人族完全凝聚起来的时候，冲在最前面。”
周卓又叹了口气：“这也是我们为何要帮助他的原因？”
林怀英说道：“确实如此。”
吕奉已经高声说道：“还有谁敢来一战？”
手中只有一支小戟，另外一支他也没有从曹玮的身上取回。
已经不用取回。
极心宗已经无人应声。
“居士……”突然一人瓮声瓮气的说道：“在下……”
极心居士听到这声音，突然出了口气：“你知道，若是你输了……”
那人说道：“在下……尽力。”然后他就站了起来。
他刚刚竟然一直是坐着的！
这人竟然是如此的高大！
大概一丈五了吧。
瘦瘦高高，双眼平和，但是头颅大小也和他的身材一般，巨大无比，身上并没有太过横练的筋肉，却还是给人一种可怕的力量感。
走上前。俯视吕奉。
“吾乃……巨灵。”巨灵并非是一个名字，而是一种神位，本是传说中天庭中带领天兵的一种神灵，现在其实多是山神的别号。
因为就连那天庭都已经早已消失在岁月的长河之中。
到底是修士之间的神话故事，还是确有其人，无人可知。
“真是高大——”吕奉也不禁抬头，向上看去。
巨灵却没有动手，而是弯下腰，从已经死掉的曹玮身上，就像捏起了一根针一样，把吕奉的小戟拔出，然后放到了吕奉身前：“你的，一并用上好了。”
吕奉接过，却把两柄小戟都插入身旁土地，拍了拍手，用力的握了握拳：“你也是空手吧。”
巨灵愣住，那双眼睛之中也有一些惊奇，然后才说道：“是的……你……莫非……疯了？”
吕奉却道：“来吧。”
巨灵说来就来，已经一拳打下。
大地震颤。
吕奉却在笑！
“我在崖关，从未见过你这般不像是人的人，或者说，从未见过像是你这样如同妖兽的人！”
崖关职责，便是阻挡月叶，也可说，是对抗妖族。
吕奉从未见过月叶入侵，若是说应对妖怪，崖关兵士和中州修士一样，来到月叶州和妖怪斗法，都是第一次。
这是一种无奈，也是一种悲哀。
而且修士终归是修士，妖祖也只是妖祖。
妖祖爱惜羽毛，并不会不会以妖海和修士对敌，就算是拖到了现在，也是希望能够让月叶州多出数个返虚，然后一举压倒人族。
并非靠打，靠斗，而是以大势压倒人族。
所以吕奉这辈子或许都不会有机会和妖怪在战场相遇。
所以这夺天战场实在是太过美妙了！
吕奉只是举起了一只手，就挡住了巨灵的一拳。
巨灵又是一拳猛地落下！
唐谦把一块矿石从高处飞速丢下，兰若词却很轻易的就接住。
“诶？你还真挺厉害诶。”唐谦此时身上绑着几根布条，很潦草的用几根周饶国的小剑钉入山石，他就靠着这点东西，已经爬到了这山洞的最高处，一点点的将矿石挖出，然后向下扔了下来。
“唐倩先生在开玩笑吗……”兰若词叹了口气：“怎么说我也是个刺客，同时不管是在外的修为手段还是在这战场中的力量，
都不算弱。”
唐谦哈哈笑道：“倒是我小觑了你——所以接下来几个会很快。”唐谦的手似乎比那些铲子镐头都要好用，连续从山石之中抓出了好多块矿石。
“唐谦先生，还是不难。”兰若词手上飞快，轻易的又接下了这三块矿石。
“你们好像很轻松诶。”白梦从那通道之中弯腰过来，他们特意把这通道弄得高了一点。
“我们很轻松，是因为那些周饶国的朋友已经因为矿石太多累的不成样子了。”唐谦笑道：“有的时候我都感觉我们或许应该更加轻松一点。”
吕奉很轻松的就已经横着举起了巨灵的身躯，巨灵刚刚和吕奉对拳，较力，竟然全都输了，然后又被吕奉拧断了头颅。
“这真的是人吗？”这已经是极心居士今天第二次问自己这个问题了。
他得不到答案，可是吕奉把巨灵那巨大的身躯扔到了一边之后，继续问道：“还有哪位要来一战？”
“大势已成。”林怀英突然道。
“凡人真是聪明，能够想到这推举一人为‘战神’的法子。”周卓叹息。
知道这办法的人，又何止一人？
“但是在这战场之中，并不完全是名声成就一个‘战神’。”林怀英道。
周卓道：“此处又怎么能是凡人可比？吕奉能够通过杀人，杀妖，以及击杀此处原住民的方式，获得更多力量，或许能够成为凡人口中的那种子虚乌有的存在——”
两人相视一笑，不言自明。
凡人所言，多有杜撰，亦或演义，又或志怪，这个词语一直存在，真正能做到的却有谁？
万人敌。
林怀英道：“若是真的能够将人族之中所有修士都集合一起，反而没有这种领袖般人物出现的可能，只有乱起来了，吕奉才有机会，我倒是很想看看，他一人灭万妖的场景——我倒是忘了，对方只有两千妖！”
在他们看来，吕奉已经距离无敌于这夺天战场很近了。
“现在吕奉怎么也有一千多人的气力了？”周卓大概估计了一下。
如今有的妖怪有几十人上百人的气力，可是有的妖怪自然还是一人之力。
哪有那么多人族给他们杀？
两千妖，加起来能有万人之力？
付戾叹了口气，用了七日，才终于集结了一千妖，剩下妖怪不是在夺天战场各处和人族厮杀，就是弄已经身死。
虽然这已经是一个很可怕的数字。
今日付戾很是高兴，虽然他的身体更加虚幻了几分，距离魂飞魄散也更近，但是他还是无比高兴。
因为今日终于完成了。
妖族肃穆，营寨已经有了规模，最中间的地方已经搭建起来了一座木头台子，其上并没有什么精美雕琢，只是有一些凹槽，连接到了台下一处土坑，其作用只是为了其上坐一个人。
化龙。
他还是一身白袍，似乎永远的一尘不染，而他身前有一柄刀，很锋利。
化龙的修为是天命境，现在七日过去，还是天命境代表的五人之力。
他到底在做什么？又在等待什么？
付戾已经从一营帐中走出，他拍了拍手。
有一百妖怪整齐走出，并排站在了化龙身前。
“杀了近万原住民，他们有的力量低微，或许不及一人之力。”付戾躬身。
化龙道：“不碍事。”
那距离化龙最近的妖怪已经走出，这是一只虎妖，他赤裸上身，面色平静。
化龙也是如此。
他已经拿出了刀。
一刀斩落了这虎妖头颅。
瞬间五十人之力涌入身体。
所谓战神，是一种名号。
有的人是靠名声成为战神，有的人是靠实力和名声。
可是还有的人，可以只靠实力，就能一直赢下去。
付戾就是要早就这样一个战神。
知道这个办法的，从来不知一人。
付戾知道人族之中有精于计算的，不管是北冥还是那个突然出现的长生仙人，都有可能察觉到这个计划，所以这一百妖怪的力量来源没有一点是来自击杀人族，都是从原住民身上获得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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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付戾眼中，这里的原住民和人族的区别或许只是居住的地方不同，本质上都是一样的。
都是低劣的血统。
都只配成为高贵的妖族的垫脚石。
化龙又是手起刀落。
第二颗头颅飞起。
“诸位，可否伴我左右，诛杀人族？”化龙的声音平静。
台下有一个只剩一半的妖怪，玉虎，他并不是那百人之中，他看着这一切，不得不说，付戾的计划很不错，但是这种力量的获得他总是不喜的。
那百妖已经高声喊道：“愿往！”
化龙体内力量越来越多，出刀也就越来越快。
鲜血已经续满了那木台上凹槽连接的土坑。
百妖也已经死绝。
玉虎只是低声说了句：“愿往。”
化龙握紧拳头。
大概有七千人之力？
若是想要成就万人之力，或许应当杀光人族，便是万人敌？
化龙第一次如此喜欢一个称号，超过喜欢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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