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堑崖之中的空间似乎已经不是空间,时间也似乎失去了时间。
唐谦在下落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这件事,他们的法力不是被禁锢,不是不能使用,而是“留在”了更加上层的地方。
这种情况会越来越糟糕,但是唐谦如果使用法力,或许可以降低他们下落的速度,可是也会损失更多的法力。
这几乎就是死局,但是最可怕的不是法力尽失。
而是法力尽失之后呢?
他们两人会不会永远的下落下去?
这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停止,直到他们老死?
两人一起聊天好像还有点意思,但是胡小言似乎没有办法活很久,她本就身受重伤,唐谦虽然正面对抗了妖祖,却身负长生功,伤势好的很快,也不容易死——那岂不是会一直下落下去?
唐谦突然感觉这样真的很恐怖。
或许还不如狠下心把自己干掉算了。
唐谦正这样想着,胡小言已经没了呼吸,唐谦虽然法力没有办法用出,但是这点感知还是有的。
唐谦正要叫胡小言,却感觉肚子一钩,胡小言那边也传来了同样的巨力,她也被无形的钩子钩向一边——
崖关之上,妖怪陆陆续续的向着月叶州方向撤去,文仙斗已经没有了意义,没有赢家,因为唐谦已经是输家。
血海漫步在崖关边上,天堑崖边,旁边就是万丈深渊,他突然向着天堑崖深施一礼:“在下不才,没有想到这种变化,你却完成了这种变化,让两边更加对等,那不才大计可成!入天堑崖者,无一生还,那唐先生便是死了,请你安心去死,我必定完成此大计——我大道可期——或可看一看返虚之上的境界是什么样的风景。”
他身边还跟着一个修士,高大巧。
高大巧到底真人是什么样没人知道,毕竟他能制作几乎完美的傀儡,但是他此时此刻神念已经完全混乱,口中不断念叨着:“如此恐怖……恐怖……”他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讲不清。
血海一挥手,高大巧就向着崖关方向痴痴呆呆的走去:“普天之下,只有这天堑崖,还有高大巧知道我的全部布局,所以唐谦你完全不需要担心。”他嘴角露出一口洁白却有些森寒的牙齿:“担心我的大计会被人打破——只有蠢材才会让别人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他说完就仰天大笑,那无比平凡的面容无人能够记得,而整个崖关的修士也不会有人注意崖关之外天堑崖边离开的一个修士。
他们都在商讨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我认为绝对不可让月叶州有第二个返虚修士。”一个宗主用力的拍桌子,他本是中州第三大傀儡宗门宗主,就算不是名动一方,但是说出来的话还是有分量的。
偏偏没有一个人搭理他。
因为他说的话只是观点,没有理由,就算是说出了理由,没有什么用的,大义啊,非我族类的道理也不会有人搭理。
这些人都不敢拿自己全部身家去和月叶州碰一碰。
这么一比反而是月叶州更强一点。
这里是城主府,还是那场夜宴所在,却没有那时候的喧闹,潘正卿还是坐在主位,却没有了曾经举杯谈笑的从容,好像整个人老了好几岁,完全没有天命瓶颈无限接近返虚的那股劲了——本来他一只手已经摸到了返虚境,此刻却又掉回了天命境。
心气已散。
他身后还是站着吕奉,吕奉倒是看不出什么,因为他还是带着那一身盔甲。
“诸位,诸位……”潘正卿轻声说道,他说出的话语
,声音不大,但是周围的修士都听见了,也就不再争论。
潘正卿说道:“开通仙人正在赶来,他来了之后,在下就卸任中州崖关城主一职,有德者居之,贤者得之,在下……还是在进攻月叶州之时,站在最前面好了。”说完之后,他似乎脱离了巨大的压力,整个人站起身的时候,身形更直,
然后他就直直的走出了城主府,就连天边一道火光好似太阳落入城中他都看都没看,在崖关之中走一走,不论什么时候都能让他的心静下来。
张开通已经到了。
然后又一道气势从一间酒馆中提起,又轻飘飘的落入了城主府,潘正卿虽然不是崖关城主,但是这点感知还是有的,这是北冥道人。
天下最强三人,长生不见,第一张开通,第三北冥道人都已经到了崖关。
或许北冥道人早就到了,这也是妖祖没有直接动手的原因。
制衡他的从来都不止那一个大阵,还有北冥道人。
潘正卿只是苦笑一声,妖祖的强大他近距离感受过,张开通或许用火法能够很好的克制,其余返虚境在月叶州都难以与其对抗。
而且树妖一类的妖怪,最重要的修行方向就是如何抵抗火法。
已然知道天敌相克,便要修行的没有弱点,这本就是修行之道。
一个邋邋遢遢的道人却从潘正卿身边匆匆走过,潘正卿一愣,刚刚赶过去的原来只是北冥道人一具身外化身,而他的本体堪堪赶到,两人擦肩而过,北冥道人只是叹了口气。
潘正卿也明白,北冥道人叹气是为了那已经杳无音讯的唐谦。
“大师你也没有办法吗?”这是夏语冰略带哭腔的声音,一生和尚盘膝而坐,在城主府的角落,和他们一起的还有纪古,周生,以及三尾狐狸,对于自己的老板娘突然就抛下自己而去,三尾狐狸还有些发懵,没有完全的接受,自己的老板娘已经不在了这件事。
毕竟三尾狐狸修为有成,开启灵智之后就只记得那个一直陪着自己的老板娘了。
一生和尚脸色已经好了很多,伤势稳住,他身边的纪古只是摇了摇头:“天堑崖那种地方,是去一个死一个的,一时半会死不了也活不成,没人能去一个必死的地方救一个必死的人。”他的一只手臂宛如枯木,其中还有红色的似乎是岩浆一样的液体在流动,这是他破坏大阵受到的反噬,不论穿什么衣服,袖子都会被烧成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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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古对于自己的伤势,反而看的最开:“我知道好多可以断肢重生的办法,虽然没有尽善尽美的,但怎么也可以对付过去,不算是大事。”他正说着话,一道火光落入了城主府,一个人风风火火的走到了他的身边,那耀眼的让人无法看清的火光逐渐消散,到了他们身边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布衣老者,他伸手就捏住了纪古的胳膊,然后那些熔岩一样的火光就完全的流向了老者有些干枯的肉掌。
张开通。
纪古本以为至少十天半月才能够余威散尽,让他进一步使用秘法,不管是截断还是从内唤醒生机——但现在看来不需要那么麻烦了。
似乎一切都不是那么的麻烦了。
唐谦现在情况很麻烦,那股大力让他和胡小言分开,也不知道自己或者胡小言去了哪里,胡小言伤势很重,似乎都到了假死的程度,若是不赶紧找到她,她说不定就真死了。
唐谦还这么想着,那肚子上无形的钩子力气更大,直拉着他向着更冷更黑暗的地方而去,唐谦在也抵挡不住那刺骨的寒意,整个人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唐谦还是感觉很
冷,却是那种浸在水中的冷,他猛地想要坐起身,却感觉全身上下都如同灌满了铅,无比的虚弱,唐谦不禁苦笑,自己好像经常把身体弄得这么惨。
他本想要再躺一会,让自己气力恢复一些,可是却发现身边有响动。
这不是好事情,自己不应该在那天堑崖的一片虚无中吗?
唐谦尽可能让身上的残余法力运转全身,让身体能够更快的恢复,没想到他身边已经有了一个轻柔的说话声:“这竟然是一个活人,哦,还是个男子。”声音很好听,唐谦肯定自己绝对没有听过这个声音,所以他肯定这个人不是胡小言,既然不是胡小言,那这里竟然有第三个人?
在那进去一个死一个的天堑崖深处?
唐谦此刻后背的感官恢复了很多,能够感受到后背躺在坚硬的石头地上,这里是个很浅的水洼,所以有一些冷。
所以天堑崖有底?唐谦决定不去想这个要命的问题。
因为那人竟然已经在摸索自己的身体,更要命的是这是个女子,手无比的柔软轻柔,仿佛是怕惊扰了一动不动的唐谦一样。
唐谦确确实实被惊扰了。
他用力的起身,却看到了一双毫无情感,甚至让人感觉连思想都没有的眼睛。
这双眸子生在一个不算好看也不算难看的脸蛋上,她对于唐谦突然起来,也没有什么反应,眼目中甚至能够倒映出唐谦的影子。
这不像是眼睛,更像是一处湖泊,一片水洼,却只是不像眼睛。
女子的手停住,唐谦已经问到:“这里是哪里?”
女子很自然的说道:“阴曹地府,四方界的阴曹地府。”
唐谦愣住:“我还活着吗?”
他无比的希望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唐谦这辈子都没有像是此时此刻期待一个肯定的答案。
女子点了点头:“某种意义上是的,不过更加广泛的定义上来说,你已经死了。”
唐谦不禁问道:“哪种广泛的定义?”
女子说道:“因为你在地府,所以你死了。”
唐谦突然感觉眼前的女子似乎呆傻了些,但是说起话来还挺有道理,他又开始期待另一个答案:“我能否从这里出去?”
女子说道:“你不是第一个问这样问题的人,”她顿了顿,似乎认为和唐谦说之前那些人是一件很无聊也没有用的事情,便说道:“我是引路人,带着死人去投胎的人,所以你跟着我,就可以从这里出去了。”
唐谦赶忙摇头:“我不能投胎,我需要继续用这副身子活下去。”
女子叹息:“这件事太难了,又何苦有那么多留恋?”唐谦听到她说的话,只感觉自己脑中有一个声音在不断的回响,自己挥之不去,便是“何苦那么多留恋?”
听着听着,唐谦竟然都想要跟着这女子走了,他心知不对,连忙使劲的摇了摇头:“我是从天堑崖掉下来的,天,堑,崖你知道吧,所以严格意义上说,我不是死人。”
女子一歪头:“这是一种很奇怪的说法,甚至可以说是来这里的死人的新的理由。”她手边还有一盏小灯笼,她提起来了之后说道:“那你跟着我,这一次咱们不去投胎,去阴曹地府走一走,让人看看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她又突然问道:“你既然不是死人,你是什么?”
唐谦已经知道这引路人会让自己思维混乱甚至想安心赴死的法术,有了提防就不会再中招,他自然而然的说道。
“我是唐谦。”
那女子愣了愣:“哦,唐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