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奏在甘露殿里翻着他从齐王府带进来的书,忽然,一个薄薄的小册子从书中掉了出来,建起来一看,原来是洛泱当年写的《麻雀牌游戏规则》。
那时她字写得不是很公正,碰到笔画多的字,就会写得特别大。
看着她那些像是在纸上打滚的字,他又想起第一次看见她在荷花池边踮脚跳舞的样子,那白皙脚踝和轻巧的双足,在石板上欢快的跳跃。
关于她的一切,让他沉醉,让他迷乱。
正当李奏盯着洛泱的小册子出神的时候,殿外有熟悉的声音,阿凛想拦住苏元枫先进来禀报,元枫却一刻也不愿等,直接冲了进来。他站在李奏面前愤愤道:
“你什么意思?竟然让我妹妹去和亲!你不愿意搭理她,我们可以把她带回东都,你一辈子也用不着见她。
把她嫁到草原去,你到底有多狠心!”
“你说什么?什么和亲?和亲的是都水监崔宗儒的女儿,与泱儿有什么关系?”李奏猛的站起来,这事他亲自经手的,不会有错。
元枫从怀里掏出那道刚刚在苏府里宣读的圣旨,扔在书案上,冷冷道:
“没关系?那这道圣旨算什么?伊阳公主?苏家不稀罕什么公主,也请你把封给苏家的爵位、官职统统收回去,卖自己妹妹换来的东西,我们不要。”
李奏急忙展开圣旨,上面每一个字他刚才都看见过,怎么就变成了“苏国公之女苏洛泱”和“伊阳公主”?
“去把柳公权给本王叫来!”他咬牙切齿道。
一定是圣上,他知道自己正在求娶洛泱,迟迟不见批复奏书,这个当头,却故意让洛泱去和亲。
皇兄你这是想要我的命?
那我就砸了你的龙椅,让你看看我的命有多硬!
柳公权跟着李凛急急跑来,他看到怒气冲冲的苏元枫吓了一跳:丁忧期间过问政事那是犯法的,苏三郎这是闹哪出?
“这圣旨可是你拟的?”
柳公权从案上拿起圣旨一看,忙道:“是微臣拟的,当时圣上让微臣拟了两道圣旨备用,一道是册封苏洛泱,一道是册封崔嫣儿。”
他并不知道苏洛泱与齐王的关系,齐王求亲的奏书圣上还没有批复,自然也不会到他手里,所以说起来也算坦荡荡。
“两道圣旨?可本王只看到崔家那一道。”
李奏脸上像蒙了一层灰,愤怒得眼睛都红了,他将圣旨狠狠甩在地上,斩钉截铁道:
“有人竟敢偷梁换柱,给本王把仇公武带到内侍狱,本王要亲自审他!这道圣旨未经本王批复,尚书省未留备案,作废!”
仇公武聪明一时,他们都忘了,现在审批流程中多了个尚书省,他们也是要将圣旨备案待查的。
以前备份只有中书省在做,李相公也参与其中,造假容易,所以这个细节被他忽略了。
幸好李奏重新恢复了尚书省的审批权,幸好是双备份。
“李凛,将苏三郎好好送出宫去。”
旁边有别的官员不说,殿里殿外站着的太监宫女,保不住哪個就是刘弘逸的眼线,所以他什么也不能多说。
元枫丁忧期间揣着圣旨冲进宫里,他这一时意气,还要李奏用更大的愤怒来掩饰。
这愤怒不需伪装,那本就是他心中怒火,既然点燃了,他就不会让它悄悄熄灭。李奏带着李凛、李冽先到了内侍狱。
仇公武是在太和殿里被抓出来的,本以为萧国舅率领的金吾卫会为他阻挡唐弘,没想到,国舅不但不阻拦,甚至直接放人进太和殿。
圣上没睡着,听到兵器碰着铠甲发出的叮当声,他将眼睛闭得紧紧的,装作没有听见仇公武的呼救声:
完了!难道国舅也投了老六?朕的寝宫也不是朕的了
仇公武在阴暗的牢房里坐立不安,忽见有火光照进来,他冲到牢笼边叫到:“殿下!我要见齐王殿下!我是殿下的人,你们可不能乱来!”
“是本王的人?”
内侍狱就在太极宫中,这里曾是王守澄这些内侍们残害大臣、宫人的场所,现在成了他们自己的囚笼。李奏咬牙道:
“你这个鼠首两端的家伙,留伱性命是知你底细,想不到你得寸进尺,急着往阎罗殿里赶。司狱郎君何在?留他一口气,给本王狠狠打这个伪造圣旨的家伙!”
两个司狱郎君拿着棍子上前,他们擅长打板子,专打内伤,说留一口气,绝不会多一口。
仇公武自然知道厉害,忙招供道:“殿下饶命,这事我一人怎能做得了,李相公也参与其中,是他向圣上告状,说您不把中书省放在眼里,要给您一个教训”
“刘尚书、崔尚书、白侍御使,你们可听清了?李宗闵挑拨本王与圣上的兄弟关系,参与伪造圣旨,其心可诛!”
仇公武这才看见,护卫后面站着的人是御史台和两位尚书。
齐王这是豁出去了,他连圣上的面子都不给,哪里还怕什么中书省?
很快御史台拟了弹劾书,弹劾的内容当然还包括李宗闵他们与王守澄的账务往来,尚书省提供了查账的证据。
李宗闵被贬崖州,牛僧孺被贬安南。李德裕、宋申锡则被调回中书省出任相公。
从此,齐王开始无视太和殿里,那位还想着招募天下名医治病的皇兄,齐王谕令视同圣谕。
“现任命阿史那夔为忠武将军,领五千神策军前往卢龙追剿反贼,左路河东代北行营,中路易定、成德军,右路魏博、横海军,配合神策军拿下卢龙,铲除史思明余孽。”
百官心里都犯嘀咕,以前河东诸镇有兵乱,圣上也下旨要求他们去平乱,可听指挥的藩镇少之又少。
他们只顾保存自己实力,那管你朝廷想什么。
齐王这道谕令有多大的威力,大家还要拭目以待。
只有李德裕知道,齐王敢下令,他一定是对这些藩镇做过什么。
就像他的剑南西川,得了伊阳郡主指点的一个铁矿,又给了他们新稻稻种,西川建起了新的冶铁高炉、新的炒茶作坊。
先给与,再索取,地方只怕很难拒绝。
苏家虚惊一场。
洛泱坐在五郎身边,正教阿成他们如何给五郎按摩身体四肢,不让他肌肉萎缩。
外面的风风雨雨似乎与她无关,但又时不时吹在她脸上。
她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