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李颀、元植陆续离开,洛泱坐在前厅沉默良久。
阿慕怕她想不开,正想出言相劝,洛泱皱着眉问道:
“你们说,李颀是不是知道真相?祖君死了,娘子和孩子死了,难道他就不想报仇?他带我们去看茶园的时候,笑容多好,大概是知道自己快做父亲了,心里对未来充满希望吧”
她声音渐小,愁绪如鲠在喉。
“您说的有道理,这么一位世家公子,就算不喜官场,也不会毫无傲气。但这么快就放弃将凶手绳之以法,说明他知道,若追究下去,不但不能为逝者报仇,只怕还会牵连他父亲、伯父一大家子人。”
阿慕与齐王在一起时间越长,就越钦佩他的博学,不知不觉中,连说话的语气也越来越像他。
这话与洛泱的想法不谋而合。
阿伦站在旁边一直没说话,但他的神情似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欲言又止。洛泱看着他道:
“你想到什么就说,都是自己人,说错也不怕。”
“清茗山庄有个叫‘二吊子’的,他是李家的宗亲旁支,也像我一样,一人吃饱全家饱,所以也没什么顾虑”
阿慕忙问道:“他是不是长得獐头鼠脑,下巴上有颗很大的肉痣?”
“对对对,下巴很尖,像我”阿伦摸摸自己的下巴。
虽然跟着小娘子不到半个月,天天好吃好喝,顿顿有荤有素,总是把肚子塞得饱饱的,尖下巴不知不觉圆润了起来,他嘻嘻笑道:
“不像我吃得饱,下巴没他尖了。”
洛泱被他逗笑了:“快说,这二吊子怎么了?”
“他祖上留了块地给他,但他不乐意种,包给了茶农。这些年收茶量小,得的钱不多,这他都能拿到县里跟人斗鸡。
那天在庄上,我就听他说什么,茶叶原都是卖给京城刘掌柜,签个契约又拿不到钱,那还签什么毛?”
“那天趴在窗外想偷看我们炒茶的也是他,赶他离开,他还阴阳怪气的一通牢骚。”阿慕补充道。
“他家只有他一口人丁香,去把契约书都拿来,让阿伦认认名字,把他那一份找出来。”洛泱忙交代。
这个不满意的二吊子和以前收茶叶的“京城刘掌柜”,说不定就是突破口。
二十四份契约书拿来,阿伦不识字,阿慕一份一份的念名字,描述茶园大小和位置给他听,最后确定了一份,签名写着斗大的两个字“李东”。
“他家的地不大,但正好在山脚下,好好打理,应该还是可以让他衣食无忧的。”洛泱将李东的契约单独折起来,对阿慕说:
“我们去拜访拜访李颀,他不想报仇,我还想看看是谁抢了我的生意。”
找到阿夔,很快就打听到李颀住在永安坊里,他们找到李府的时候,看到门楣上的郡公府牌匾还没有摘下来,但已经挂上了白色孝布。
郡公府大门紧闭,阿慕好不容易敲开了侧门,他对门房笑道:
“我们是苏将军府的,想找你们李颀李公子。”
“三公子去城西看墓地,还没回来。您要有事,我可以代为转达。”那门房还算客气,他只把门开了一条缝,露出半张脸,并没有请他们进去等的意思。
“阿慕,把名帖留下,我们晚点再过来吧。”
人家府里新丧,直系就剩李颀一位主人在京中,里外都要他打理,忙得不见人影也很正常。
找不到人,洛泱只好打道回府,刚回到崇义坊门外,就听到远远有人叫阿慕,等马蹄声近了,洛泱掀起帘子一角向外看,惊喜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二兄!五兄!你们怎么回来了?”
“怎么?阿兄连府门还没进,你就要把我们往回赶啊?”二郎骑马走在马车旁,几个月不见,他竟然蓄起了络腮胡子。
“二兄,你这胡子”
“是不是很英俊?”元极哈哈笑着,俯下身在车窗旁小声道,打马走到前面去了。
元桥看着妹妹笑道:“这么冷的天,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要往外跑?”
“同州更冷吧?你们一路骑马,肯定冻坏了。”
“嗯,昨天出营的回去再说。”
回到府门外,早有人报了消息,阿漠他们开了大门列队迎接两位郎君。这些护院原来都是元极的兵,小半年不见,大家也都很兴奋。
跟着二位郎君回来的几个亲卫,也都是熟识的,前院都是互相打招呼的战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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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兄妹直接就往后院暖房走,李明珠站在屋前廊下,眼含泪光的看着两个高高大大的儿子,大步朝她走过来:
“阿娘!您不是病着吗?阿爹让我们公私兼顾,回来看看您。”五郎快步过去,扶着李明珠的胳膊,几人进了屋。
“之前以为你们最快也要年后才能回来哎?你们俩都回来了,将军怎么办?”
元极笑道:“阿娘,爹在同州很好,他让您放心。就是不知大兄的亲事,娘办得怎样了?”
“婚期都定好了,就在在八月初九。唉,你大兄在边镇,只怕在京中待不得几日。”
元桥拍拍二兄的肩膀,哈哈笑道:“二兄就方便多了,成了亲,回营的时候,娘子可以一块跟着去。”
“二兄成亲?是不是邓春花?”
洛泱一听就乐了,这一定是阿爹和邓将军说好了,让阿兄回来禀报阿娘的。李明珠看着邓春花长大的,邓将军还是她亲自做的媒。她拍了洛泱手臂一下,嗔到:
“你是小妹,怎能对嫂嫂连名带姓的喊?”
“这不是还没成亲吗?”洛泱吐吐舌头,朝元极扮了个鬼脸:
“二兄,我猜得对不对?”
元极笑呵呵的摸摸后脑勺:“阿爹和邓将军有天喝了酒,邓将军喝多了,硬要把女儿塞给我,我就勉为其难”
“你少来!阿娘、泱儿,二兄打不过二嫂,只好娶了人家。”五郎忙揭发道。
“我哪有打不过?好男不和女斗,她那点花拳绣腿,我怕稍用点力,就把她胳膊腿给折了。”
李明珠正色道:“你可不能欺负人家!成了亲,也别让她回军营了,就住在府里。一个小娘子,哪能那样辛苦?她那点俸禄不也是府里出的?”
唐军没有女兵,但亲兵营里有配了将军府婢女的,生了女儿,常在军营里玩耍,长大了和男兵一样训练。
将军便把她们收入亲兵营,为的是让她们也能领一份俸禄。
“她那性子,住不得两天,还不把将军府给拆了?还是跟着我,我能省心一点。
阿娘,阿爹的意思是,趁着八月在京城,干脆一前一后,把我和阿兄的婚事都办了。也不至于少了谁。”
元极一直乐呵呵的嘴就没合拢过。
冷不防被洛泱拽了一把他的大胡子,她嘻嘻笑道:
“这大胡子也是邓阿姊叫你留的吧?”
“我告诉你这胡子的故事,是”
五郎还没说出口,已经被二郎一个锁喉捂住他的嘴:
“小妹别听他的娘,我们去外面看看老三、老四回来没有。”
将军府,好久没有那么欢快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