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一过,就到了大雪。
象征着酷寒的冬至,也已不再遥远。
天气虽冷,但张云起的晨练从来不曾中断,每天五点,不管天亮不亮,事多或者事少,他都会穿着耐克运动装出门朝着学校足球场的方向晨跑。
有句话叫做“人到中年不得己,保温杯里泡枸杞。”
为啥呀?
被逼的呗!
白天老板逼!夜里老婆逼!
身体能不闹毛病吗?
当然了,小男生可能还不懂,但像他这种中年大叔,对此实在是深有体会,被逼无奈呀!
拥有一个好身体太重要了。
坚持锻炼是必须的。
张云起跑了一会儿步,身体渐渐暖和了起来,嘴里呼出一团团白气,那个时候才五点出头,冬天的夜格外长,天空还是乌青色的,有些地方泛着鱼白,街角两边的灯并未灭,有暖色的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路边的枯草丛里已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霜。
这样的天气,总会让张云起想起多年前他读小学那会儿,每天天不亮和三五个伙伴成群结队去乡里的中心完小,那时云溪村小学只有一年级到四年级,四年级读完后,他就必须得转至龙湾镇辖下的昭坪乡中心完小读五年级和六年级。
云溪村距离昭坪乡挺远,差不多有10里山路,和三四条没有桥的小溪,有些山路十分陡峭,特别难走。为了不迟到,他要五点钟出门,没有灯,家里买不起手电筒,提着老妈提前准备好的剁辣椒和红薯玉米饭,烧火把,翻山越岭,爬两个小时的路,到学校的时候,他那一身见不得人的破烂衣服上已经披满了白霜和露水,鞋子总是湿的,手上脚上总是淤青黑肿的,坐在四面透风的教室里,永远感觉不到暖意。
张云起不知道当初自己是怎么顶过来的。如今回想起来,那些儿时的苦难记忆也并不深刻,只记得在那条崎岖山路上烤过的红薯玉米,摘过的茅莓黄泡果,抓过的螃蟹小鱼仔,还有那绝对纯粹的读书状态。
其实那时候的自己还很年幼,是不大可能明白读书的真实含义的,努力读书,单纯的就是为了考个双100分,回家不挨老妈的柳树条子抽,一直到了初一,开始有了自我意识,看着拖儿带女整天在土里挖刨还吃不上饭的父母,他才渐渐知道要挣命读书,闯出大山,吃饱肚子,穿暖衣服。
老张家的学霸养成记,不容易。
忆苦思甜中,张云起已经在足球场上跑了半个多小时,初见和往常一样,在六点钟准时出现在足球场的入口处。
她站了一会,才叫云起。
张云起听见声音,摆摆手,笑:“早!”
“早。”
初见也挥了挥手,她小脸上带着沁人心脾的笑,背着书包转身去教室里早读,而张云起驻足看了看她纤细的背影,盖上帽子双手兜袋沿着与她相反的方向离开足球场,去了家里的鱼粉店。
这是两人每天的必备程序,简单的打声招呼,笑一笑,不热烈,不过多寒暄,然后各自忙碌各自的事情。
张云起在店里冲了澡,换上校服。
老妹春兰这时候在店子里,做栖凤渡鱼粉,兄妹俩一人一碗,但口味不一样,张云起吃的贼辣,春兰吃的不辣。本来这不算是问题,问题是春兰性格刚,控制欲强,跟他们老妈年轻时一个样子,她认为吃太辣对身体不好,就不给张云起加辣椒,张云起对此很有意见,然后兄妹俩从吃早餐到去教学楼的一路上都要打嘴仗……
今天倒还好,张云起没跟这个丫头一般见识,只是吃鱼粉的时候,春兰神神叨叨地瞧了眼坐在店门口择菜的老妈,对张云起小声说:“对了,二哥,前几天我听你和大哥说咱爸两年多的刑期已经到了,春节前就可以出狱了是吧?”
张云起吃着鱼粉看了眼春兰,他发现这小姑娘啥都好,就是老偷爱听大人讲话,他爸爸的刑期还有两个月就满了,春节前就可以出狱,说实话,他心里既期待又紧张,有时候晚上睡觉,一想到这个,脑子里就会涌出很多念头,然后整宿都睡不踏实。
这些念头没有办法说出来,张云起搁下吃了一半的鱼粉,对春兰说:“所以你得再接再厉,争取这次的期末考试九门功课全都考一百分,到时候给咱爸高兴高兴。”
春兰撇嘴:“我九门功课全考满分没什么问题,不过哥你六门功课也得考满分,做得到不?”
张云起给呛得半死。
这就是便宜学霸在超级学霸面前装逼的下场。
春兰可是市一中高一年级第一名。
张云起不服气不行。
但真要说起来,如果搁在前世,他在学习方面还真就比春兰牛逼,现在嘛,努力学习是有必要,但要让他像前世那样拼命努力大半夜没灯跑到厕所里籍着光对着屎坑搞学习,那真不可能,打死都不可能,生活丰富多彩,无数钞票等着他赚,可没兴趣把大把的青春折进XYZ里。
吃过早餐,去学校上课。
上午有一节体育课,张云起和纪灵初见三个人一起打羽毛球,七局五胜制,谁输谁下场,输的最多的人还得请喝果汁。
这个游戏规则是纪灵定的,玩了一年还是不亦乐乎。老拉初见陪她玩。
其实这个女孩身上有一种特质,纯粹。
她对喜欢的人和物会特别喜欢,对讨厌的人和物会放大一万倍来讨厌,比如她喜欢吃学校旁边于奶奶店子的江川米饺,就可以放学拖着张云起去光顾;她喜欢喝果汁,张云起就从没见过她喝其他饮料;当然,学校里那头牲口敢谁惹她,那也会是一个相当悲惨的故事。这也导致了这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女孩子,在市一中从初一到高二这么多年下来,好像从来没有那个男生敢追她,大抵是刚露出这个苗头,就被怼的对未来的人生充满绝望了。
纪灵从小打羽毛球,很专业,张云起水平也不差,但是从没赢过,他也没有赢的想法,和不怎么打羽毛球的初见打都是输多赢少,所以大部分时间里他都像个大爷,坐在树荫下翘着二郎腿美滋滋的喝着纪灵的果汁,也用不着像其他牲口那样偷偷摸摸做贼似的偷看,他光明正大用一种欣赏的眼光看两个女孩。
两个女孩从长相穿着打扮到性格都是南辕北辙的,一个精灵古怪怼人无情,一个善良清冷内心倔强,两人唯一的共通之处大概就是身高,都挺高,腿又长又白,这一点在她们挥动球拍跳跃的时候尤为突出,冬日暖阳之下,衣摆翻飞之间,两个女孩从小腿到臀部的线条美的让人心惊胆颤。
放学后,张云起回鱼粉店。
刚一进门,老妈就对他说:“贵兵上午来电话了,说有事情找你,你给他回个电话看是啥事。”
张云起说了声好,拿起话筒直接打王贵兵的大哥大,这玩意儿是王贵兵前不久新买的,他成天别在裤裆上边,带个墨镜鼻孔朝天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再配个大金狗链估计可以出道当煤老板了,他还说给张云起买一个,张云起觉得别扭,没要。
电话接通之后,张云起问王贵兵是啥事儿,王贵兵在电话里说:“新公司注册的事情差不多办妥了,办公地点我看了几个,我就觉得燕泉大厦非常不错,配套齐全,环境又好,在春江边上,而且在六楼,挨着联众贸易,是一间大办公室。”
“多大?”
“两百五十平。”
张云起就觉得王贵兵最近办事效率越来越高了,让他没那么累:“那直接装修吧,进度快点,按照联众贸易的装修标准来,但风格得区分一下。”
王贵兵说成,然后又道:“对了还有个事儿,老板,今天霍建忠找了我。”
“找你干嘛?”
“他说市长杨家荣要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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