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绝下楼来到二十七楼的工作间,这一层是程铮给小狐狸特别划出来的地方,有专门练声的强隔音房,还有个半自动录音棚,《于是没有洗头》这首歌就是在这里录制的,当时秦绝还客串了一把录音混音师。“来啦——”一条手臂伸出来晃了晃,秦绝眼神向下一瞥,就见自家妹妹正在毛绒绒的地毯上趴成细长一条,脑袋上还顶着本摊开的乐谱。“来一起吗?好舒服的~”小狐狸笑眯眯地招呼道。“好啊。”秦绝伸了个懒腰走过去,朝前一扑,“……呼!”她砸进地毯里,柔软的触感让她舒适地眯了眯眼。“这是干什么呢?”两只犬科动物趴在一起头挨着头,秦绝声音懒洋洋的,蹭过去看小狐狸手里的平板。“写人物小传。”秦雨桥笑道,“姐姐不是说过么,设定得越详细,就能让人物越丰满鲜活。”她手上的平板界面乍一看和动漫作品的“角色设定集”内页有些相似,左半部分是现在正在使用着的live2D虚拟形象,即那位灰白色短发男青年的全身图,右边则错落有致地标注着详细信息,比秦绝上次见到的还要多出一部分。秦绝接过来细看,颇为新奇。小狐狸虽然向她学习过怎么写人物小传,可秦绝毕竟手里是有剧本的,不愁没有素材可分析,小狐狸却是在凭空创造。用更直白一些的话讲,这就是在设计OC(originalcharacter,原创角色),是真正地从零开始。要搞OC不难,谁都可以一时兴起给自己来一套人设,画个草图,定一下年龄性别,发色瞳色之类的,但看秦雨桥的认真程度,似乎是想把当前这个角色依照着影视作品的标准来塑造,秦绝不免有点惊讶。“是为了rp么?”她在脑内搜索了一下专用名词。RP是roleplay的简写,意思是“角色扮演”,很多虚拟主播都有一套明确的设定,比如“来自XX星的歌姬”、“XXX岁的精灵”、“出生于某地的猫耳娘”等等,这样配合着二次元形象能让自己身上的特征更加鲜明,也会给观众更多记忆点。但他们毕竟不是以表演为业的专业演员,所以虚拟主播们多半都只把角色扮演当做其中一个特色,更多展示出来的其实还是自己的性情和三观,这也是为什么常有人说“皮套(虚拟形象)就看一乐,真正留住观众的还得是中之人(主播)有趣的灵魂”。“嗯,就是为了角色扮演。”秦雨桥点点头,神情笃定。秦绝“唔?”了一声,她们家小狐狸做正事时的信念感很强,如果不是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她是不会认真到这个份上的。“说说看?”秦绝好奇道。她说着,还是觉得光趴着不太得劲儿,遂换了个姿势,开始平板支撑。秦雨桥“噗哧”一笑,她就知道自家姐姐闲不住。她挪了挪蹭过去,姐妹俩本就有体型差,秦绝撑起来后更明显了,离远了看就像很大一只萨摩耶旁边挤着一条红毛狐狸。秦雨桥偏头想了想道:“做虚拟主播的这段时间,我发现‘虚拟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又问:“姐姐,你觉得为什么很多人更愿意喜欢纸片人呢?”秦绝沉吟:“青春永驻,不会塌房?”她说完觉得不严谨,想了一会儿继续道:“不论是影视小说还是动漫游戏,虚构题材都有更充足的空间来向三次元的人们展示现实中并不存在的新奇与美好,对奔波于生活的大家而言,虚拟世界既是避风港也是逃难所,可以帮他们从忙碌压抑的现实中暂得一些喘息,获得心理上的快慰。”秦雨桥点点头。“相比起来,真人有很多风险。人心,人性,不确定的地方太多了,难辨好坏善恶。”秦绝说着想起《为难》,“虚拟角色相较之下更纯粹,他们依托于作品,有明确的设定、经历甚至结局,一切都是白纸黑字,形象丰满而独立。即便创造出他们的作者突然不做人,干出一些OOC的事情,观众和读者心中也很难因为这种事而动摇。”说白了,真人塌房那是本人确实有问题,但虚构出的角色本身就不存在于现实之中,想有什么真实劣迹都没办法有。就算作者再怎么荒谬毁人物,大不了喜欢角色的粉丝们不认就是了,他们热爱的角色是无辜的,完全可以事件分离,喜欢角色和骂作者并不冲突。“嗯,是这样的。”秦雨桥轻笑着应道,“所以我现在就在努力营造这样的‘虚拟感’。”“但你是虚拟主播,严格来说是二次元的形象加三次元的人格,姑且称之为2.5次元吧,这和纯粹的二次元虚构角色还是有区别的。”秦绝略微不解。“唔……怎么讲呢。”秦雨桥把平板切换到另一个页面,上面竟都是有关二次元发展的学术论文,文本上有许多划线和标注的痕迹,显然是用心看了。“早期的ACG文化就像姐姐刚才说的那样,里面是百分百虚构的角色。但随着科技发展和文化发展,很多人热爱着二次元角色,又经常因为‘次元壁’而感到悲哀。“毕竟角色的台词、声音、动作等等,都是由创作者设计出来的,背后是画师和配音演员等工作人员的通力合作。有些人可能不介意,但也有些人一想到这些幕后的事情,就不可避免地难以接受,心情低落难过。“所以渐渐地,‘纯二次元’的概念发生了一些变化。人们想要满足自己更多的情感需求,想要得到更切实的回应,试图将‘虚构的’与‘真实的’结合起来,这样既能有奇特而超现实的视觉体验,又能获得更丰富、更灵活的回应。虚拟主播和虚拟偶像也就应运而生了。”秦雨桥把这些天的成果和感悟娓娓道来。“幻想总是最美的。虚拟感、神秘感让人们产生无限遐想,观众们看着主播们的虚拟形象,会有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觉。“而有了虚拟形象,主播本人也无需考虑外貌和其他一些门槛,唔,说得严重一些,哪怕他们是伤残人士,这些身体上的缺陷也能被很好地掩盖、包容,不会暴露于人前,让他们能像其他人一样拥有自己的一份工作和事业。”“虚拟感,距离感,安全感。”秦雨桥说道,“不论是对观众,还是对主播本人,都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