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入了洞房,新郎还要在此地留着敬酒。但郑言清身体不好,只能以茶代酒,一桌一桌地敬着。路之遥没有动喜宴上的饭菜,只是将酥糖一颗颗剥开,似是不腻一般吃了一个又一个。坐在旁边的小孩吃着鸭肉,不时地看他一眼。路之遥长得漂亮,又吃得很香的样子,完全将小孩的馋虫勾了起来。但他莫名觉得这人有些恐怖,不敢上前搭话,又见他闭着双目看不见的样子,便大着胆子伸手摸到了一颗酥糖。“想吃糖?”路之遥伸手抓住小孩的手,笑容温和。小孩见了他的笑容也放松下来,点点头:“想吃。”路之遥转过身对着他,左颊里包着一颗酥糖鼓了出来,他整个人看起来无害极了。“我心情似乎有些不好,这样,你送我一根手指,我开心了,便给你一颗糖,如何?”他从袖子里抽出一把锃亮的匕首,转着圈在手指间玩弄,匕首上转过的流光划过小孩的眼睛。小孩看着他手里的小刀,吓得鸭腿都掉在了地上。路之遥听到动静,将匕首收了回去,无奈地叹了口气。“无趣。”他继续吃着酥糖,指尖不断地敲打着桌面。似乎终于想到了什么,他将剩下的酥糖放到怀中,拿过一旁的盲杖往外走去,步伐都轻快了许多。*李弱水捂着肚子躺在榻上,又饿又困。眼见窗外的太阳都差不多落山了,她竟然还没吃到一点东西。成亲的人不算人吗?就在她无聊看窗的时候,外面突然吵吵嚷嚷地迎来一群人。她翻身坐起,透过纸窗往外看,只见郑言清和他身后的丫鬟小厮慢慢向房间走来。李弱水提着裙摆下榻,在她坐到床边的同时房门也被推开了。郑言清对她歉意一笑,上前坐到她身边。身后的丫鬟小厮端着饭菜和干果,他们将饭菜布置好后,在两人身前站成一排。李弱水看着他们,一时没想起来这是个什么流程。“这是做什么……”其中两个丫鬟走上前来,一人捧着一个干果盘,盘中装着干枣、花生。“祝少爷、少夫人早生贵子,百年好合。”话音刚落,她便将手中的干果全都抛了过来。看着那两盘小山高的干果,李弱水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想起了这个“祝福”的流程。这哪里是祝福,明明就是有仇吧!干硬的坚果落到衣裳和床面上,发出咚咚的声响,是光听着都会觉得痛的程度。打在身上没什么,就怕打到脸。李弱水全程紧闭双眼,手揪着裙边。这样的情形下,最怕的不是被打中,而是即将被打到的那份紧张感。这叫什么成婚,这分明是上刑。眼见天色渐暗,丫鬟似乎是怕误了吉时,却又不能直接倒,只好加快祝福的频率。“祝少爷、少夫人早生贵子,百年好合……”丫鬟一边说一边砸,虽然有注意方向,却还是不免会打到脸——打到郑言清的脸。郑言清发着呆,脸上已经被砸出了几个红印,李弱水闭着眼自己紧张,却没有一颗打到她的脸。等到两盘干果终于砸完之后,丫鬟们松了口气,给他们行了礼之后便匆匆离开了这里。李弱水睁开眼,庆幸的拍拍胸口,劫后余生地说道。“幸好没被打到脸。”她转眼看着郑言清时,没忍住笑出声了:“你好惨啊。”郑言清脸上不仅有红印,头发上还落了几粒花生,模样狼狈。“昨天就已经预见到今日的情形。”郑言清指指桌上的饭菜:“要吃一些吗。”“好啊,正好我也饿了。”李弱水起身时被硌了手,她顺手将拿东西拿起来,忍不住抽了下嘴角。“枣子花生就算了,居然还撒酥糖?”她手中是一小块被掰开的酥糖,棱角分明,带着一阵甜香。李弱水说话的姿态和语气都太自然,郑言清不仅少了许多尴尬,奇怪地多一丝兄弟间的亲切感。“没有吧。”他转身看了一下床面,顿了一瞬:“……还有挺多的。”红色的床面上,在枣干和花生间散着不少酥糖的碎块,看起来非常显眼。“还好我没事。”李弱水再次感叹一声,将酥糖扔回床上,和郑言清一起坐到桌边准备吃点东西垫垫。准确的说,昨天下午两个媒婆上门后她就没吃什么。“李姑娘,嫁给我这事是你自愿的么?”原本这话是要酝酿许久的,但李弱水的言行举止莫名让他感觉亲近,似乎说些什么都没关系。李弱水听了他这话,一点也没惊讶。“不是。”郑言清闻言松了口气,神态都自然了许多,他从喜服里拿出一张信纸,略带歉意地把信纸放到了桌上。“李姑娘,这是我写的契约书。”李弱水吃着菜,顺手拿起来看了几眼。这是一封按了手印的契约书,约定等到半年之后将会与她合离。“不行。”李弱水放下纸:“最多一个月。”郑言清怔了一瞬,点头笑了,咳嗽几声后将纸收了回去。“看来李姑娘是有备而来。”他放松地拿起筷子,神色不变。“不用担心我会告诉别人,不如说,你将这里搅得天翻地覆更好。”李弱水对他点点头,神情深沉:“你高看我了。”她做事的所有目的都是攻略路之遥,至于原书的主线,又男女主去走,她就不操心了。“咳咳咳!”郑言清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一下子没缓过气,咳了许久。李弱水还以为是开了窗,吹了冷风才咳嗽的,便起身去关窗。翻来覆去搜查郑府的陆飞月二人正好路过这里,原本是来看有没有发生什么事的,但恰好看见窗户被关上了,便立刻靠近那里。此时婚宴还没结束,大部分的丫鬟小厮都在前厅帮忙,这里基本没人看守。陆飞月二人走到窗台下,正探头从窗口往里看时,突然听到上方传来一声轻响。两人抬头看去,只见路之遥屈膝坐在走廊的梁上,手里翻着几张暗黄色的糖纸,从下往上看不清他的神情。陆飞月与江年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疑惑。江年翻上房梁,用气音问他。“你在这里做什么?”路之遥将糖纸扔下,唇畔又勾起了那熟悉的笑意。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绿色瓷瓶,同样用气音回道:“给她擦药。”江年:……他属实看不懂了。“那我们再去搜搜,你看着点,防止那个郑公子对她做些什么坏事。”路之遥把玩瓷瓶的手一顿,稍稍抬头:“什么坏事?他会杀了李弱水么?”“不是这种坏事。”江年摆摆手,唇张了又关,委婉地说了出来:“就是成亲都会做的事。”“将她锁起来?”“哪儿跟哪儿……”江年猛吸一口气,但还是压低了声音:“不管是什么,总之你注意些,一有不对就进去将郑言清打晕。”“这样啊。”路之遥扬起一个笑,点点头。江年倒是提醒他了,他确实该进去将他打晕。等到陆飞月和江年都走了之后,他立刻翻身下梁,没有多等一刻。房内的李弱水早已经吃饱洗漱好了,正坐在一旁等着郑言清重新拟制一张契约书。但她实在太累太困,昨天熬了一个通宵不说,今日又忙了一天,早就熬不住趴在桌上睡了。郑言清写好契约书后,抬头看到这副画面,不禁哑然失笑。他将契约书放好,轻点李弱水的手臂叫了几遍,却一直没有得到回复。郑言清叹了口气,从一旁拿过一张薄毯披在她身上,顺手将她从座位上扶了起来。“得罪了。”可他体质文弱,想要将李弱水扶着抱起实在是有些困难。正在他考虑要不要背一下时,后颈一痛,他晕倒在地。“得罪了。”路之遥语气轻柔,顺手接到了倒下的李弱水。将她横抱后,手中闪过一抹流光,正是一把锋利的匕首,他眼睫弯弯,正起势准备射出时听到了李弱水几声呓语。手中的匕首在指间转了一圈,还是回到了袖口中,随后抱着李弱水抬脚跨过了他。这房间里的烛火早被他灭了,此刻只剩透过纸窗的月光将房里照得微微亮。不过他原本就不需要光。没了盲杖他依然可以走,只是要慢一些。抱着李弱水走到床前,他伸手摸了下床面,没有硌人的干果,那里早已经被清理干净。路之遥将李弱水放到了床上,自己则屈膝坐上了脚踏。他将瓷瓶拿出,拉过李弱水的右手,竟然真的是准备给她上药。“还剩最后一次没上。”轻叹的语调回荡在这寂静的房间,没睡踏实的李弱水又翻了个身,侧身对着他,呼吸绵长。路之遥摸着她掌心和指上的伤痕,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李弱水的手上抬,正好落在他脸侧,轻轻地抚摸起他的脸颊。在梁上坐了许久,他又不爱多穿,体温一直都低,蓦然触到她掌心的温度,竟像碰到火一般灼人。烫得他心里一跳。那只手很不安分,时不时地抚摸揉捏他一下,掌间疤痕磨蹭过脸颊,带来一种麻麻痒痒的感觉,像是安慰、像是讨好。路之遥静默许久,随后低声笑了出来,笑了许久,弯起的眼角带着无限的春情。他将李弱水的手拿下来,为她涂着药膏,轻叹一声。“睡着了都这么警觉机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