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雨一会儿大一会儿小的,这阵子又不下了,就是天一直阴着,气压低得让人难受。
夜温言跟着汤氏又去了蒋秀住的那个院子,还不等进院儿呢就听见一个少年的声音扬了起来“你就是个被夫家休回来的老货,凭什么吃我们家的饭?既然吃了,就得受着我们家人的挤兑。还想要饭吃,还想听好话,世上哪那么多好事都让你摊上?”
这少年越骂越上瘾,“打从你来了我们家就一日都没消停过,外头恶魔杀人,家里你整日闹腾,你俩到底是不是一伙的?为何你来了秀山,那恶魔就也来了秀山?你给我出来,别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今日不回答我的话,小爷我就把你给打死!反正祖父是不会怪我的。”
那少年力气也大,竟真把蒋秀给拽到了院子里,夜温言听到熟悉的声音又传了来——“小宇,你怎么如此混蛋?我是你的长辈,小时候我还抱过你,给过你不少好东西,你该跟我叫一声姑奶奶。你才多大,竟不知尊敬长辈,你父亲母亲是怎么教导你的?”
说着她就要动手打,那少年一见她扬了手,哇地一声就哭嚎起来——“杀人了!救命啊!要杀人了!这个老货谋害本少爷,快快来人把她给我打死!”
随着他叫喊,立即有两名小厮冲上前去,一边一个把蒋秀给按住,就连汤氏都冲进去了。
“你竟敢打我孙子?看我不拍死你!”
汤氏下手也是狠,照着蒋秀的脑袋砰砰地拍,几下就把蒋秀给拍懵了。
她见蒋秀趴在地上装死,就想继续打,边上小厮拦了一下说“老夫人,别打了,万一打死了可不好办。眼下外面天天杀人,咱们多留一个活口,自家人就多一份活着的希望。”
汤氏冷静下来,没错,多一个活口就多一份希望。蒋家不缺落魄的蒋秀,缺的是抵人头的活人。所以她不能打死蒋秀,何况蒋秀若真死在她手里,她跟老头子也没法交待。
见她不打了,蒋秀稍微缓过来点,呜呜地哭了起来。
蒋宇那孩子见她哭,嫌弃地踹了两脚,然后扑到了汤氏怀里,“祖母您怎么才来,孙儿都快被这老货给欺负死了。祖母是不是不喜欢宇儿了,还是祖父向着这个老货不让您来?”
汤氏心疼的不行不行的,赶紧把孙子搂在怀里安慰“宇儿乖,祖母怎么会不要宇儿,你祖父也是最疼宇儿的。只是我们不知道你在这里,这要不是赶巧了,怕是我的宇儿真要被这老货给欺负了。”说完又冲着蒋秀“呸”了一下,“夫家待不下去,就回娘家来逞威风,你有这个本事怎么不在夜家熬着呢?怎么就让人给赶出来了呢?”
蒋秀还在呜呜哭,也不辩解,毕竟无从辩解。蒋家人的嘴脸她这些日子早就看明白了,有奶就是娘,她能给蒋家银子的时候、她做夜家老夫人的时候,弟弟和弟媳能把她给捧上天,就是蒋杭和蒋宇也对她毕恭毕敬的。那时候的她是蒋家最最重要的人,是蒋家的支柱,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了,现在的她是蒋家的麻烦,是蒋家的累赘。
夜温言这时也进了院儿,老太太还抬起头往她这看了一眼,问了句“你是谁?”
有个小厮抢着答了“人家是老夫人的亲戚,轮得着你过问?”
蒋秀一愣,看向汤氏,“你的亲戚?你们汤家那几门亲我哪个不认识,她是谁家的?”
汤氏哼了一声,“蒋家的小辈你都没认全,还想到我们汤家认人去?她是谁家的也跟你没关系,蒋秀,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来做蒋家的主?还以为是从前呢?”
汤氏指着蒋秀的鼻子又骂了一气,很快就把蒋府的管家给骂来了。那管家一进院儿,第一眼看向已经改趴为坐在地上的蒋秀,第二眼就朝着夜温言看过去。
夜温言也没回避他的目光,大大方方迎过去,还跟他打了个招呼“哦,管家怎么又跑内院儿来了?蒋家可真有意思,一个老头子有事没事往内院儿跑,你把老太太看得挺紧啊!”
管家眼睛眯了眯,那种“眼前这姑娘是夜家人”的感觉又窜了上来。可老爷蒋硕亲自辨认过,说她不是夜家的孩子,这就让他有些糊涂。
他没理会夜温言,先跟汤氏请了安,然后就对坐在地上的蒋秀说“你怎么又闹起来了?好话坏话都跟你说尽了,现在可不比从前,你是被夜家休回来的,蒋家肯收留你已经是老爷和老夫人仁慈,你不能把仁慈当义务,没完没了地折腾。快快起来跟老夫人道歉,要是老夫人不原谅你,我们现在就把你扔出府去自生自灭。”
蒋秀哭得更凶了,夜温言笑了一下,又开口道“管家也不好这样说话,这位老夫人看上去也挺可怜的,你多安慰安慰她,说不定她别人的话不听,单单就听你的呢?”
“你这话什么意思?”管家瞪向夜温言,“她为何要听我的?”
“心里想听,那就听呗,就像蒋老夫人也听蒋家老太爷的话一样。”
汤氏一愣,心说那怎么能一样,她跟蒋硕是夫妻啊!
蒋秀也急了,“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同他没有任何关系!”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连蒋宇那孩子都下意识地问道“为何要强调同他的关系?我们都知道你们没有任何关系啊!你这老货慌什么?”
夜温言跟着问“对啊,你慌什么?是心里有鬼所以害怕?”说完又看向管家,“既然管家已经到了,那就好好安慰安慰她吧!在自己娘家被个小辈给骂了,还被弟媳给打了,是挺委屈的。快去吧,把人扶到屋里去,我们替你把门关上。”
管家也慌了,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我是蒋府的管家,府里有事我自然是要过来看看,但要说安慰,也轮不着我来安慰。既然老夫人在,老奴就退下了。”
夜温言看了汤氏一眼,汤氏心领神会,立即道“且慢!老身可没工夫在这儿安慰她,你是管家,这种事情自然是你来做。”说完又跟边上的小厮道,“你们陪小少爷回房去,近日秀山县乱得很,就算是白天也尽量在屋里待着吧,少出门。”
蒋宇被下人带走了,汤氏也跟着夜温言一起走了。管家则被留了下来,看着还坐在地上哭的蒋秀,心里头突然也起了莫名的烦躁。
他回头瞅了一眼,见院子里没人,院子外头的人也都走远了,这才上前几步,压低了声音道“你要还想活着,就不要再闹腾。如今人在屋檐下,这个头你不想低也得低。你不想死,我也不想死,所以咱们最好都相安无事,平平安安把剩下的寿命活完就得了。”
蒋秀委屈得不行,她跟管家说“平显,不是我闹腾,我好好在屋里坐着呢,蒋宇那孩子突然就闯进来对我又打又骂,说的话十分难听。我这么大岁数了,被一个小孩子指着鼻子骂,你叫我如何忍?我从前也是夜家的老夫人啊,何时受过这等委屈?”
“你也说了那是从前,从前你是夜家的老夫人,自然没有人敢欺负你,可问题你现在不是不做老夫人了吗?蒋秀啊,忍忍吧,咱们都老了,你离不开蒋家,我也离不开蒋家,咱们除了维持现在这样,还能怎么办呢?”
蒋秀看着面前这个人,越看越生气,“你只知道叫我忍,当初你自己怎么不忍呢?你要是忍住不去找我,我们的关系能被夜振威发现吗?你要是忍住不碰我,我能怀上孩子吗?范平显,但凡你有点儿出息,但凡你当初敢登门提亲,我也不会嫁进夜府,给夜振威那个王八蛋生孩子!你知道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生孩子是什么滋味吗?与他同床共枕的每一天我都觉得恶心,我看到那个有他骨血的孩子,我就想掐死!都是你不争气,是你比不过他!”
管家被她骂得脑瓜子也嗡嗡的,火气一下就上来了!但他还算有理智,知道不能在院子里跟她掰扯,于是手一伸,拎着蒋秀的后脖领子就把人给拎进屋了。
进屋之后往地上一扔,门一关,这才又指着蒋秀道“还有脸提当初?是谁跟我说的不让我上门提亲,是谁说的我比不过夜家,就算提了亲蒋家也不会答应,平白的丢了脸面?又是谁一门心思要去攀附夜家,巴不得我躲得远远的?
蒋秀,这些事你是不是都忘了?那我就提醒提醒你,当初是你水性杨花,一边想要嫁到夜家去光耀门楣,一边又放不下我玉面书生的模样。人还没从秀山县嫁出去呢,就大半夜的往我怀里扑。那时候我已经很克制了,我知道在你成婚之前不能动你,所以你才能安全出嫁。
后来你又给我寄书信,约我到京城见面。蒋秀啊蒋秀,我现在想想都觉得你胆子太大了。你那时都给夜家生一个儿子了,怎么还敢惦记着我?对,那次我没忍着,动了你,让你怀了孕。但是蒋秀,你怎么就能证明那个孩子是我的?你同我只有一次,同夜振威却是发妻,怀了孩子就往我身上赖,你有证据吗?”
这话一问,蒋秀只觉得五雷轰顶,差点儿没气晕过去。
而站在外面偷听的汤氏,此时也是一脸的震惊,差点儿没掉了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