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亥时不到,夜温言早早打发了下人,吹了烛火,将封昭莲写给她的那封信取了出来。
信上带着莲花的香味,应该是一种特殊调制的薰香,跟封昭莲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不出她所料,信上记录的果然都是一路见闻,从离开临安城开始,一直到接近北齐国境,见到的听到的,就像记日子一样写了下来。如此就导致这封信很厚,写了整整三十多页纸。
夜温言觉得这样的书信也很有意思,她对北齐不熟,原主长到十五岁也没有离开过临安城太远。最多也就是到京郊的山里去撒撒野,所以对于北齐大地,无论是她还是原主,都是不了解的。
封昭莲的信就好像是一份游记,带着她一路走遍大江南北,跨过高山大河,还做了许多北齐和大顺的对比,以及归月跟千周的对比。
这就让这封信变得十分生动。
比如说,她写道北齐跟大顺其实很像,都是京都在北,四季分明。也都是周边有无数番邦小国,有的早已选择臣服,有的则一直虎视眈眈。我们归月就属于虎视眈眈的那种,对此我非常的闹心,因为这跟我上一世太像了,上一世的千周就是憋着坏心眼想要谋大顺的江山,这一世归月也不安分。
她问夜温言阿言你说,如果有一天归月跟北齐真的打了起来,我该如何自处?
夜温言也不知道她该如何自处,但是她也知道,不管封昭莲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都是正确的。因为她是归月人,不管她有过几世生命,她这一世都是生在归月长在归月。所以当归月与他国发生冲突,在跟归月没有深仇大恨的前提下,是应该首选自己的国土的。
自为其主,谁都没有错。
封昭莲对此也有自己的见解,她说我应该会选择帮着归月吧!虽然我皇表兄这人不咋地,但我那个已经不在了的大舅舅却是个极好的人,对我们一家都特别好。所以我不可能背叛归月,也不可能再像上一世那样,亲手为敌国打开自己国家的城门。
阿言,同样的事情做过一回就够了,不能再有第二次。毕竟我这辈子不想再过上辈子那样的生活,我有爹有娘,有那么多亲朋好友,我得好好过我的日子,开开心心的,这样将来再见着阿珩,我也好骄傲地跟她说,阿珩你看,老天爷待我还是挺好的,虽然上辈子往死里虐我,但这辈子就全都给我补回来了。
夜温言看着信就笑,封昭莲的样子在她眼前又生动起来。
识途鸟洒下来的光亮把她的床账里照得通明,她笑着逗那小鸟“你看,命运还是很公平的,有一世不好,就有一世好。只是不知我上一世算好是不好,这辈子给我的安排又是什么样呢?途途,你是我本命灵根幻化出来的灵物,若有一天也能修成人形,你想要什么样的人生?你想修成男人还是女人?上次师离渊说要给我弄一只蓝狐,等那小狐狸真的弄来了,你们两个就在一起玩耍修练,万一真能渡过大劫,也是你们的造化。”
识途鸟扇动了几下翅膀,模仿着她的声音怼回来一句“不要叫我途途,一点都不霸气!”
“那叫你什么?”夜温言摇摇头,“回头我定好好想想,给你取个像样的名。”
她把心思收回来,继续看手里的信。
信里除去游记,其实写得最多的还是关于凤羽珩,以及那个叫做玄天冥的大顺九殿下。
她早知那是阿珩这一世的夫君,脑子里却想不出实际的样子。
封昭莲说,那位九皇子眉心中间有一朵紫色的莲花印,天生的,看起来特别邪魅。
她就琢磨着什么人能天生在眉间生出一朵莲花啊?还是紫色的,还是生在一名男子身上。阿珩那家伙怕不是就被这朵莲花给吸引了,这才以身相许的吧?
封昭莲还是有些技能的,比如说这次厚厚的一摞信纸中,就夹着一幅画,画上画的就是那个叫做玄天冥的男子。
果然眉心有一朵紫莲,果然邪魅又妖异。
她一下就懂了,就这个长相,这是正正好好长在了凤羽珩的审美上啊!她几乎都能想象得到凤羽珩第一眼见着这个人时,是个什么样的表情。
夜温言下意识地捂脸,那肯定是一脸花痴,惊为天人啊!她太了解阿珩了!
封昭莲的信还有好多页纸,但后面讲的多半都是要想什么样的办法,才能让阿珩知道她又活了,她在无岸海的北岸。虽然她没有本事出海,但是万一阿珩会来呢?她总得为这个万一做足了准备,让阿珩在上岸之后,一下子就能知道她的下落。
为此,封昭莲想出了一个主意,她说阿言,你跟我一样,都希望阿珩找到我们。所以我们就得把自己放在最显眼的位置!我都想好了,等回到归月之后,我就叫人做好多面写有我名字的大旗,统统都抗到无岸海边,长年累月立在沙滩上。只要阿珩能上岸,必须第一时间看到我。阿言,到时我给你也做几面旗,咱俩就并排立在一起,越显眼越好。
但是阿言,这也不是最好的法子,毕竟海岸线那么长,鬼知道阿珩能从哪儿上岸啊?这个法子可以去做,却不能光指望它,咱们还得再想想别的招儿。
阿言,我们一起想,想到什么就通书信。你一定要记住,咱们俩个之间的感情是跟所有人都不一样的,就算是你们家那位帝尊,他也跟咱们比不了。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朋友,这一世生命也有共同的目标,所以我们一定要一直在一起,就算人分开心也不能分开,知道吗?
夜温言下意识地就应了一声“知道了。”
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只是在看信,怎么还对上话了呢?
不过封昭莲说的事,倒是跟她想到了一处去。就像她正在做的首饰铺,从来没想过赚钱,目的就是吸引阿珩阿染或是卿卿。不管付出多少金钱,也不管搭进去多少精力,只要能让这件事情多一线希望,就都是值得的。
至于扛大旗到无岸海边,如果封昭莲愿意做她乐意配合,很有可能最直接的方式就能得到最直接的结果。
她扬扬手里的信,跟识途鸟说“以后要常来常往了,她是我一个非常特殊的朋友,也是我非常重视的朋友。虽然离得远了些,但就像她说的,人分开,心却不能分开。所以以后就要辛苦你,传书信的事就交给你来做了。”
识途鸟翻了个白眼,“归月太远,来回一趟就算是我去,也很累的。”
“多给你吃些花。”
“你的花又不值钱了?舍得给我吃了?”
“这不是开春了么,城外山上的野花已经可以采了,花籽什么的,三殿下那头也安排了人在播撒。再加上我现在有储物镯子,花也不再是多紧俏之物,可以让你敞开了吃。”
“成交!”识途鸟非常人性化地跟她击了个掌,然后就在帐子里开始转圈儿,甚至还唱起了歌。只是不管说话还是唱歌,用的都是夜温言的声音,这让她听着十分别扭。
信还没有看完,但也就剩下最后两张纸了。
封昭莲写道阿言,你有帝尊在身边,我很放心。就算你们家都是吃人的狼,那位帝尊也不会让你吃亏上当的。但是权青画那人我却实在放心不下,你说我是不是太操心了?
你知道的阿言,权青画那个人他就是很别扭,回北齐了别扭,在归月时也别扭。
当然,在归月别扭是有原因的,因为他是质子,归月很多贵族子弟都看不上他,也会故意与他为难,就是想看他出丑。可回了北齐他还这样,这我就有点儿不能理解了。
阿言,权青画这个人我说不好,他心里肯定是有事儿,谁也问不出来的事儿。他那个人看上去云淡风轻的,可实际上杀人越货,他什么都干得出来。数年前归月死过一个人,舌头整根被拽了出来,要多可怕有多可怕。
谁都不知那人是谁杀的,可是我知道,是权青画。不过那人也活该,谁让他嘴不好,专挑着人的痛处往死里戳。所以那事儿我也没提,就是默默地记在了心里。
阿言,我有点儿放心不下他。在归月时有我罩着,可回了北齐就没有人肯管他了。阿言你知道的,我心里一直有一个结,我始终忘不了上辈子遇着的那些人,就跟梦魇似的。
总想着这一生好歹能给我个念想,而权青画就是那个念想。
阿言,你能不能管管他?就当是为了我。你知道的,他跟玄天华太像了,我只要一看到他,真的就感觉是玄天华在我面前晃。
以前在归月时我的记忆没有恢复,所以也不明白为啥一见着他就很想亲近。这一趟来北齐才明白,原来竟是这么一个原因。
我可能再也没有机会见着玄天华了,所以阿言,你替我顾好权青画,我不求别的,留他一条命就行。那个人我已经管了九年,没道理他回了北齐就要被人欺负。
我封昭莲的人,谁都不能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