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离渊说这话时,虽眼中宠溺不减,但神情却是严肃起来。
夜温言不知他所指何事,却也跟着变得认真,就连扒在他胳膊上的两只手都拿了下来。
师离渊瞅了瞅小姑娘无处安放的两只小胳膊,无奈地又给抓起来,搁到自己身上。
这才对她说“我知你去秀山县是要查清夜家两代将军的死因,也知你开首饰铺是想借你那种奇特工艺的流传去吸引你的故人。可是阿言,就在三日前,钦天监占星,占得一论。”
夜温言心里咯噔一声,“这一论与我要做的事有关?”
师离渊点头,“有关。”
二人脚步慢下来,好似散步一样。
师离渊同她说“近日钦天监观星,观得有五星自远空来,四亮一暗,正逐渐汇聚,遥指无岸海。占星论,五星汇聚之时,四海通连,海阵打散,天地桎梏冲破,北岸人复百岁寿元。但与此同时还有一论……”他深吸了一口气,“四海通,浩劫致,人死一半,物尽八荒。”
夜温言听愣了,“什,什么意思?”
他揉揉她的头,“据星象所示,四颗已亮之星,其中一星在北,在临安,在本尊身边。另外还有两星分布在东、西两岸,还有一星飘忽不定,星象不稳。本尊以为,临安那一星,意指众多。而另外几颗,怕就是你心心念念想要去寻找的故人。”
“是这样吗?”夜温言想着他的话,渐渐就回想起除夕那夜她火舞问凤。
一问北齐究竟为何所在,凤灵说,这里是时空漩涡,维度之外的地方。二问她是否能见到想见之人,凤灵答,能见,却要待天道破,待海路合。三问天地桎梏能否打开,北岸人只有一甲子寿元这事可不可破。凤灵又告诉她,等破了天道之日,人类就可以恢复长命百岁。
她将此事说与师离渊听,“如此可见,四海通、天道破,桎梏开,浩劫至,这几件事是并连到一块儿的。或者还要再加上一条……五脉聚。”
他沉默了一会儿,终开口问她“何为五脉?”
她老实作答“医毒玄灵卜,五大家族各主一脉。我夜家主玄,家族从上古时期就开始有传承开始记载,其余四脉亦然。当万千年的古老家族被毁灭之时,一定会有一条退路留给最有出息的后人。这里就是我们的退路,可是你若问我为什么会是这里,我也不知道,谁都不知道。”
她仰头去看师离渊,“医毒玄灵卜,每一脉都有一位传人来到这里,我们五人是最要好的伙伴,是拼了命都还要重聚在一起的。可是钦天监的意思……是说当我们五个重聚之日,就是四海通连之时,也是天地浩劫降临之际?”
她有些发抖,“合着我们五人相聚,对这天地来说是劫难?我们就不应该聚在一起?”
师离渊赶紧把人揽了过来,细声安慰“并不是这样,你不要怕,即使真是这样,有我在,你也不需要担心。阿言,你实在是想错了,你们一定要聚在一起,因为只有那样才能够打破天地桎梏,才能够让无岸海北岸这片大陆上的人,重新拥有长命百岁的机会。至于曾经消失的灵力,也不是没有可能得到复苏。”
“可这是相悖的!”夜温言很纠结,“一方面能打破天地桎梏,一方面又能引发天地浩劫,当死亡和长寿同时发生,我们该如何选择?这……真的能够选择吗?”
她从未想过五脉的相聚会伴随着天地浩劫一起发生,很想质疑钦天监这一论占得准不准。
可一来此论得到了师离渊的认同,那就不可能错。
二来,前世夜家先祖打开了时空通道,家族早有记载,一旦时空通道完成它的使命,就意味着五脉的彻底消亡。可消亡的同时,也是五脉的一次新生。
天地轮回,是结束,也是开始。只是这个开始,将引发一场毁天灭地的灾难。
这些都是命中注定的,谁都改变不了。
所以不用质疑,玄脉先祖早就预言了这场灾难,只是一直以来她都不愿去想。
夜家数代人都曾质疑过为何时空通道会开在这个地方,选择的还是一片海域,甚至先祖夜无岸为何偏偏会来到了这里,这些都曾被人论起过。
可是没有人能得到答案,因为夜无岸早就死了,谁知道千百年前的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
火凤说过,这是一个不在同一维度下的空间,不是前世的过去,也不会成为后世的将来。
那么她如今到底在哪?平行空间吗?两条线,各过各的,互不打扰吗?
可这明明就纠缠到一起了!
“你有办法应对浩劫吗?”夜温言不愿再想那些事情,越想越乱。与其去寻源,不如想想办法如何面对将来要发生的事情。
可惜,师离渊摇头了,他说“没有办法。”
她就又有些烦躁,“那意思就是说,我不能去找人?我们五个不能聚在一起?”
“不是。”他将怀里的小姑娘又揽得紧了些,“我只是说暂时没有,却不代表将来也没有。阿言,如果用一场浩劫来换取寿元禁锢的冲破,那么我想,天下人一定是愿意的。即使他们其中有人应劫而死,却依然会有人能够活下来,继续他的一生。这其中就会有死去之人的后代,有他们的子孙。所以死亡并不是尽头,而是为了更好的开始。”
二人还在继续朝前走着,偶尔遇到巡夜敲更的人,他便施术法隐去身形,任谁都发现不了还有两人与之擦肩而过。
“其实我同你说这个事,也不是想让你有多大的心理负担,更不是说你们五个不能在一起。”他低头看她,“我只是想要告诉你,原来打破天地桎梏的手段,是需要应一场浩劫。他们是因果,而你们五个,或许就是促成这段因果的关键。”
“我们五个是关键吗?”夜温言想了想,不由得苦笑起来,“不如说我们是药引子。”
“那便是药引子吧!”他又去揉她的头,细软的发能让他心情舒畅,也能让小姑娘心里踏实。“你们必须要重新聚在一起,这片天地也必须要经历一场浩劫。只是在这之前需得做好准备,至少我得做好准备。”
她心里咯噔一声,“你要做好准备护佑天下苍生?”
他看了她一会儿,诚实地说“是做好准备护你平安。”
“你不先护天下?”
“阿言,或许我曾经有过那样的觉悟,但自从有了你,觉悟这种东西它就降低了。”
她失笑,“师离渊,天下人要是知道你有这样的想法,可得伤心坏了。”
“我要是没有这样的想法,你也得伤心坏了。与其让你伤心,不如让天下人伤心,毕竟本尊真的不是一个胸怀肚量都很大的人。此世间,能让本尊一心一意之人,也就只有一个你。”
或许天下是他的责任,但那必须是要保证这小姑娘平安的前提之下。
否则他要这天下何用?
否则他护这天下何用?
他已经护了天下四百多年,够了,也累了。
接下来的岁月,他也该为自己而活,为他的小姑娘活。
只是这天下,是说放就能放得下的吗?
“二位,咱们进来聊行吗?”突然冒出来的一个声音,吓得夜温言差点儿没蹦起来。
再瞅瞅四周,好么,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仁王府门口了。仁王殿下正从府门里探出个脑袋跟他们说话“暗卫来报说府门口突然之间就出现两个人,一红一白,把他们吓了个半死。仔细一瞧是夜四小姐,赶紧就来禀报。帝尊大人,夜四小姐,快请进来说话吧!”
夜温言有点儿不好意思,狠狠瞪了师离渊一眼。
但是很明显帝尊大人脸皮比她厚,只冲着权青允点了点头,然后拉着他们家小姑娘就往府里走,一边走还一边说“听闻府里在酿药酒,本尊带着阿言过来看看。”
权青允很上道地说“请帝尊大人放心,府里人都已经打发了,看到的暗卫臣也警告过绝不许说出去半句。若是帝尊大人还不放心,杀了也无妨。”
师离渊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这话的意思,是说本尊和阿言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以至于还要杀人灭口?你是觉得本尊见不得人,还是觉得阿言见不得人?”
权青允一下就冒汗了,“不是不是,臣不是那个意思,臣只是觉得或许帝尊大人不愿让您和四小姐的事情弄得人尽皆知。”
“本尊何时说过那样的话?还有,你‘觉得’是什么意思?你们皇族有个话,叫不可妄自揣摩圣意。怎么着,本尊之意,你们就可以随意揣摩了?”
权青允直接就给跪了,“帝尊息怒,臣,臣……”
臣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臣什么,权青允无奈只得向夜温言求助。
师离渊还是不高兴,“你看她也没有用,本尊与阿言的事从来也没想过要瞒任何人。之所以不说,不是本尊不让说,是阿言不让说。权青……什么来着?”
“允,权青允。”
“对,权青允。你若能说通阿言把这事儿昭告天下,本尊会领你一个大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