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罚跪夜楚怜,丫鬟随喜自然也是陪着跪。从晌午起就跪在老夫人临时住的屋子,直到天都黑了,才看到老夫人并着夜景盛和萧书白慢悠悠地过来搭理她。
老夫人往主位端端一座,就觉得这屋子实在是小,也没有金砖铺地,太不气派了些。
于是便嘱咐夜景盛“一定要抓紧修缮府邸,如今你是家主,该请人请人,该花银子就花银子,赶紧把震坏的屋子修起来才好,老身也不能一直住在你们这边。”
夜景盛身上的伤还没好,鞭子抽的没什么大事,就是肩头那处比较麻烦,时不时的还要渗血,到了晚上就有点儿发烧。
当然,不只是他,萧氏、夜飞舟,还有熙春也是这般。
眼下一听老夫人督促他修缮府邸,心里就有点儿烦躁,想说他都病着呢,这点事还非得他来做?可老夫人再提他是家主,他就没什么话说了。
老大不在了,穆千秋也不再是主母,这种事他不做谁做呢?
但靠头儿还是能找到的,比如萧书白。于是他转而喝斥萧书白“听到没有,你是主母了,别一天到晚总在屋里躺着,府里的事该你做的就要去做!”
萧书白忍了又忍,还是点了头,“我知道了。”
从前的夜景盛是不会这样子同萧氏说话的,因为他是二房,老将军在世时不看重二房,对他们虽称不上不闻不问,却也仅仅就能做到最基本的关怀。所以他得靠着宁国侯府萧家来撑门面,他还想靠着萧氏生的夜红妆去给他创未来。
也所以那时候的萧氏在夜景盛面前是真有力度,这一点从她这么多年不让夜景盛进妾室柳胭的房就能看得出来。
可惜现在不行了,夜景盛成了家主,夜红妆跟了没希望的六殿下,萧氏手里仅有的一张好牌都被打了个稀烂。再加上一个古怪的儿子,还有这些日子被关在奇华阁时,两人心态崩溃又绝望说出来的那些话,这导致她在夜景盛面前几乎是没有任何脸面的。
所以她不得不低头,不得不将自己的强势暂压下来,不想在这种时候招惹这位新任家主。
好在老夫人还是向着她的,夜景盛说完老夫人就接着道“景盛说得对,书白,你是当家主母,是该多操心的,如此才能彰显你当家主母的地位,也能让府里人都记住现在是由谁来撑门掌户。你明白吗?”
萧书白立即向老夫人欠身“儿媳都明白,明日就张罗修缮府邸。”
老夫人这才满意,可再瞅瞅下方跪着的夜楚怜,火气就又拱了起来“家里这个样子,你帮不上忙也就算了,怎么还能帮倒忙呢?你听听外面的人都是怎么说的,内城才是你们的根,你说你跟着那夜温言去帮外城的人,你指望他们带给你什么?你是能嫁到外城去,还是能住到外城去?你将来谋出路还能靠着外城那些平民不成?”
老夫人真是越说越来气,“老身实在想不通,你从小并不与大房那几个孩子有多少往来,为何这次要跟着她走?还有你那二哥居然也跟着她走,她是给你们下了什么药?你们当真就没瞧见府里是个什么样子吗?当真就没听说你们的祖母我也被压在废墟底下差点死了吗?这都多少日子了,到现在我还浑身都疼,这种时候你在哪?我真是白白培养你一场,到头来连句关怀都换不来,你说你做出这样的事,今后家里还怎么把希望放到你身上?”
夜楚怜一句话都不说,就由着老夫人念叨和喝骂,从前那种怯生生的劲儿也不存在了,人跪得笔直,视线投向屋里地面的灰砖,整个人就跟一尊雕像似的。
老夫人看着她可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可又不能太往深里说,因为二房这边能指望的人已经不多了,可以说除了夜楚怜之外一个都没有。这个庶女长得好身段也好,必须得留着用,哪怕只是投石问路呢,那也得有块儿石头不是。
于是她不再骂夜楚怜,又转过头跟萧氏说话“她是庶女没错,但也是我夜家的子。你身为正室主母,就有义务好好教她,要当成亲生女儿来养。从前你总想做主母,如今做成了,那就该有个主母的样子。首先擅妒就是不行的,不把庶女当亲生的养也是不行的。你看看外头的官邸,即便是背地里斗得你死我活,可明面儿上哪个主母敢苛待庶子庶女?哪个主母敢拦着不让男人纳妾?那是要被人讲究的,传出去名声也会跟着一起坏掉。”
老夫人这样说,夜景盛也冷哼一声,瞪了萧书白一眼。
萧氏知道在这件事情上自己做得是过了些,只因从前她不是当家主母,二房关起门来自己过日子,她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不会有人管她如何,这才一天到晚只惦记丈夫眼里心里只能有她一个,也才一天到晚的总瞅着柳胭母女横竖都不顺眼。
可现在她是主母了,格局就不能再像从前一般。这是她的错,老夫人教训得对。
于是立即起身,也跪了下来“儿媳惭愧,从前有许多事情做得都不够好,失了当家主母的身份。多谢母亲教诲,今后儿媳一定悔之改之,请母亲和老爷放心。”
老夫人点了点头,还看了夜景盛一眼。她是希望夜景盛能给萧氏一个台阶下,结果夜景盛却只冷哼一声,什么都没说,她便只好自己说让萧氏起来。
萧氏阵阵心凉,却也没心思多顾什么夫妻情份,她心里有一桩事一直放不下来,正好借这机会问了老夫人“母亲,您说这次的事情能算完吗?虽然大嫂把我们从奇华阁给放出来了,可四姑娘也回来了,万一她……”
“怕万一就主动给她一个交待,把她的嘴堵上不就完了!”老夫人哼哼着说,“按理说她也不该再闹腾,毕竟是她自己一口咬定腊月十五什么事都没发生的,也一直强调自己就住在府里,还给老身编排出个臆症来,弄得老身几乎以为自己真发了臆症。可这是按理说,问题那夜温言她从来不按理,所以该交待的你们就还是得交待。”
“该如何交待?”夜景盛问道,“就她那个脾气,得是什么交待才能堵得了她那张嘴?”
老夫人半天没吱声。
夜楚怜还跪着呢,可是长辈们说的话似乎已经跟她没什么关系了。又过了老半天,她听到老夫人说“事情不是你们两口子做的,你们只不过是带着孩子们去了趟庙里,至于路上遇着了什么,发生了什么,那都跟你们无关。”
萧氏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母亲的意思是……”
“老身的意思是给她个交待,让她放过你们!这都不懂吗?至于这个交待是什么,那你们说还能是什么?轻轻松松一句道歉她能干吗?谁干的就让谁去顶,把这口气给她出了不就完事了么!重要的是把你们夫妻二人给摘出来,懂吗?”
“可飞舟他……他到底是我们的儿子,也是我们唯一的儿子。”萧氏明白了老太太的意思,这是要让夜飞舟去顶罪了。虽然这个念头她在奇华阁时也曾动过,可她动过是一回事,被老太太提出来就又是另一回事了。“母亲,就没有别的法子?”
“你说还能有什么法子?”老夫人又哼了一声,“但凡有别的法子,你们也不会来问老身。书白啊,人这一辈子总是要有取舍的,你舍不得他,就得舍得出你自己,还有你的丈夫。你愿意自己站到夜温言面前去顶了这个罪吗?听老身一句,你们那个儿子没用,既不能给夜家传宗接代,也不可能撑起将来的一品将军府。没用,没什么用!”
夜楚怜觉得老夫人说这些话时,就好像在说一个物件儿,有用的时候留着,没用的时候就扔了,丝毫留恋都没有,就更谈不上心疼。
她是庶女,她习惯了,没想到嫡子也是这个待遇,这让她心里突然好受了许多。
心里一好受,面上就不自觉地笑了一下,这一下却被老夫人看了个正着,当时就喝问“你笑什么?夜家不养无用之人,谁无用,谁就是被放弃的那个!”
夜楚怜便问“所以你们要放弃二哥吗?他是无用的?”
这话没有人回答她,老夫人只是冷哼一声,就又去跟夜景盛说话。她问夜景盛“你是怎么想的?”
夜景盛说“了胜于无,就算不行,他好歹也是个带把儿的。”
“没有了就再生,这个带把儿的不中用!”老夫人有点生气了,还狠狠地瞪了萧氏一眼。
萧氏本来就有点发烧,被她这一眼瞪得心里憋屈,就开始咳嗽。
她这病怏怏的样子让老夫人更不高兴了,可是再怎么不高兴她还是想要继续维护萧氏。毕竟这后宅的女眷总得有一个同她站在一处,再加上宁国侯府那边也确实是个助力,萧书白该围拢还得围拢,现在没到翻脸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