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帮助共产党整风”的名义之下,少数的右派分子正在向共产党和工人阶级的领导权挑战,甚至公然叫嚣要共产党“下台”。
他们企图乘此时机把共产党和工人阶级打翻,把社会主义的伟大事业打翻,拉着历史向后倒退,退到资产阶级专政,实际是退到革命胜利以前的半殖民地地位,把中国人民重新放在帝国主义及其走狗的反动统治之下。
可是他们忘记了,今天的中国已经不是以前的中国,要想使历史倒退,最广大的人民是决不许可的。
..”
高音喇叭传来播音员的义愤填膺,没等人们反应过来,整风运动便迅速转向反右,人民日报连续刊载群众来信和特约评论,驳斥右派观点,储安平的“党天下”,章伯钧的“政治设计院”,罗隆基的“平反委员会”等纷纷被搬出来,在阳光下受到各界民众的批判。
不过这些不在孩子们关心的范围之内,他们眼巴巴的盼着成绩单,心里想着怎么渡过这漫长的暑假。
水泥地面反射着织烈的阳光,白生生的直晃人眼睛,篮球场上,十几个高年级同学在大声喧哗,教学楼旁边的阴影里,女孩们在欢快的跳绳,乒乓球台前围着一圈人头,眼巴巴的瞧着来回飞奔的小球,盼着一方快点下。
大渣子得意洋洋的挥动球拍,用力挥拍,小球迅即砸在球台上,对手还没来得及反应即奔出球台,旁边等着的女孩欢呼一声,跑过去从沮丧的同学手中接过球拍。
“不许杀球!不许发旋球!不许削球!……”女孩上台便提出一系列不合理要求,大渣子笑呵呵的满口答应,旁边等着的小男生们大声起哄,大渣子却毫不在意。
“这混蛋,这下可露脸了。”瘦柴靠在双杠上鄙夷的望着大渣子。
学校没有课,几乎全校学生都在玩,今天来校就是来拿成绩单,听老师布置作业,宣布放假,校园几乎每个角落都有人,唯独单双杠这里,这里是陈少勇他们的地盘。
楚明秋已经注意到这点,只要他们在这里,学校里的同学们便很少上这来。要说这副乒乓球拍和乒乓球还是他的,不过,买来没几天便不是他的了,被大渣子借去,再没回来过。他现在才知道,为什么乒乓球会成为国球。
中国人大慨天生便会玩这玩意,就说大渣子吧,从学会打,到现在不过两个月,却无师自通的学会劈杀,削球,发下旋球,简单的说吧,现在就算他也不是对手了。
从此之后,乒乓球台便成了他的,下课便跑去抢球台,抢不到便硬抢,这硬抢不是打架,而是打球,谁输了谁滚蛋,要么便混在一块打,每人三个球,输了的让下一个。
每天课间,乒乓球台前都长满长队,叫嚣着下一个。
而大渣子便志得意满,威风八面。
就这群众基础,想不成国球也难。
连陈少勇也不知道,大渣子是怎样迷上乒乓球的,他们几乎每天都在一起,从未见大渣子正儿八经练过球,好像这家伙拿上球拍就会了。
那女孩小心翼翼的发球,大渣子很配合的轻轻点过去,周围等着的小孩们发出不满的叫声,大渣子却一声不吭,继续这暧昧的游戏。
“这大渣子是不是想拍这丫头?”楚明秋头也不回的问道。
陈少勇和瘦柴小八他们暧昧的笑了,小八笑道:“这女的是柳墙胡同的,大渣子他们班上的,条挺顺,估摸着大渣子是看上了。”
靠,谁说这时代单纯,不是一样早恋。
“小八,最近学了啥歌,唱一首,吸引下美女的眼球。”楚明秋说,小八喜欢读书,也喜欢唱歌,他的嗓音还很不错,如果好好练练,将来是副好嗓子。
小八脸腾地一下红了,陈少勇斜瞟了他一眼,淡淡的打趣道:“对,对,唱一首,让大渣子这不要脸的看看。”
“哎,哎,别吃醋啊,你这样说,人家小八还怎么唱?”楚明秋一本正经的说:“人家这也算本事,就你那五大三粗,黑不溜秋的样,有女的喜欢你吗?一点情趣都没有,将来怎么生产革命接班人?”
“哈!哈!哈!”瘦柴狂笑起来,差点就从杠上摔下来,小八也吭哧吭哧的笑起来,陈少勇倒满不在乎,撇嘴鄙夷的瞧着楚明秋。
“我说公公,你是不是正羡慕嫉妒恨呀,瞧你那没出息样,都快流哈喇子了,将来人家一使美人计,肯定当叛徒。”
在楚明秋的影响下,这几个家伙都学会了点二十一世纪的流行词,羡慕嫉妒恨,骑白马的唐僧,挖坑,吸引眼球等等,当然,楚明秋也吸收了些胡同里的文化,比如拔份,拍婆子,还有一些简单的黑话。
楚明秋有口无心的:“那是,咱什么都扛得住,就扛不住这招。”
高音喇叭里男播音员声音依旧那么雄壮充满激情:“下面播报《人民日报》社论《文汇报的资产阶级方向应当批判》。
..,文汇报写了检讨文章,方向似乎改了,又写了许多反映正面路线的新闻和文章,这些当然是好的。但是还觉不足。
好象唱戏一样,有些演员演反派人物很象,演正派人物老是不大象,装腔作势,不大自然。这也很难。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在路线问题上没有调和的余地..。”
楚明秋忍不住打个寒战,这语气杀气腾腾的,让人心惊胆颤。楚明秋忽然对平时觉着悦耳的男中音感到厌倦。
“公公,狗子下学期到咱们学校上学吗?”陈少勇问道,楚明秋心事重重的嗯了声,这谢时间,家里的情况现在基本明朗了。
岳秀秀看来是踏进坑里了,现在象霜打了似的,每天进出都匆匆忙忙的,晚上开着台灯伏案疾书,楚明秋问她,她也不说,晚上和六爷在房间里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让楚明秋意外的是,除了岳秀秀,楚明书也陷进去了。楚明书在区里工商业组织的座谈会上放炮了。楚明书是楚家药房私方经理,看来在厂里受了不少气,趁着整风,痛痛快快的放了一通炮,现在每天跟岳秀秀一样,在家写检查。
不过,楚明秋一点不担心他,他不是岳秀秀和甘河,在六爷数十年“教导”下,脸皮早超过燕京城墙了,作自我批评什么的,最下得去嘴。
这段时间家里也有喜事,楚芸生了个儿子,不过,她的身体不好,奶水不足,想来也是,这一年多的折腾,身体精神上受到极大折磨,能不出点问题吗。
自从吹响反右号角后,甘河吓得不轻,现在在家那都不去,每天上街买菜做饭,还积极的给家里写信要不要让他提前回去。
全家人中,只有楚眉最舒坦,期末考试后,学校没有象往常那样放假,而是全校反右。
楚眉在整风中没有放炮,相反,在后期,她贴大字报,在校刊上发表文章,反驳现在的右派言论,坚持高举党的领导旗帜。现在反右开始了,她成了学生代表,坚定批判右派。
与她相反,邓军被她激过后,在座谈会上放炮,现在整天写检查,从思想根源上挖掘反党反社会主义思想,何新组织了好几次对她的批判帮助会。
在七一前,街道布鞋厂顺利开工,完成了向党的生日献礼这一宏伟任务,穗儿陈少勇他妈都顺利进厂当上工人,把陈少勇高兴坏了。
可楚明秋没有那么乐观,即便进了厂,每月有了三十多块钱,对他家的经济状况改善也有限,他爸爸依旧半死不活的瘫在床上维持着,吞食着家里的那点养料。
“小八,你爸爸过关了吗?”瘦柴察言观色,发觉楚明秋有心思,便岔开话题问道。
“不知道。”小八看着热闹的操场说,楚明秋蓦然一惊扭头看着小八:“小八,你爸爸出什么事了?”
“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写检查,”陈少勇浑不在意的瞪了瘦柴一眼,似乎在责怪他多嘴,楚明秋沉默的转过身子,他知道了,小八的父亲也出事了。
“虎子怎么还没来?”瘦柴望着校门口,今天有点意外,虎子没和楚明秋一块到学校来,楚明秋说:“虎子的妹妹病了,他爸妈忙,他去医院了,待会便来。”
正说着,铃声响起,楚明秋微微皱眉,虎子现在还没到,他们班上的班主任可比赵贞珍利害多了,那老头可是敢打学生的。
瘦柴从双杠跳下来,一声不吭的朝教室跑去,楚明秋没有动,又看了看校门口才慢吞吞的走向教室。
楚明秋刚坐下,赵贞珍便进来了,楚明秋一眼便看出她的疲惫和无奈。赵贞珍将手里的成绩通知单和卷子放在讲桌上,然后对同学们简单说了几句便让监工发卷子。按照往常一样,全班头名第一个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