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秋差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按照这个决议发展,模糊记忆中的文革就应该没有了。
要么自己不在地球,要么这中间有什么差错。
楚明秋也不敢作出判断,毕竟这是党的最高会议作出的决定,他只能将信将疑的等着瞧。
各级党委都在组织学习,特别是政协,春节之后天天开会,经常是一整天的会,政协里的气氛很热烈,从双百方针到现在,胡风反党集团带来的紧张空气一扫而空。
岳秀秀对六爷这种远离政治生活的态度很是不解,也有些不满,经历了前清,民国,抗战,如此多的灾难,国家终于走上和平发展的道路,人民生活前所未有的好,社会秩序前所未有的好,这样的政府,这样的党,不该支持吗?
“你怎么就不明白,看看以前,我们楚家是不错,可外面呢,饿殍遍野,民不聊生,再看看现在,各条战线都取得喜人的进展,可以说是捷报频传,第一个五年计划胜利完成,我们完全可以在席领导下,建设一个更美好的国家。”
面对情绪有些激动的岳秀秀,六爷和楚明秋都没办法,吴锋穗儿小赵总管三人面面相窥,穗儿和小赵总管根本不知道这些是啥,他们生活的天地大部分就在楚家。要不是办执照,穗儿还不知道街道是啥地方。
“吴锋,你说是不是这样?”岳秀秀目光一转,又找上了吴锋。
吴锋勉强笑笑,点点头算是默认。这段时间市政协也同样在开会,只是他所在的那个文史研究室大都是历史上有问题的人,这些人都很老实,谁也不敢乱说乱动,每次开会便是谄词如潮,没有恶心,只有更恶心。
“我是个历史上犯过错误的人…。”这是文史研究室最常见的开场白,其次就是“党给了我新生机会”,要不然便是,“我以前对人民犯下罪行。”等等,就算吴锋也没有脱俗。
政协其他部门的人也很少和这些差一步便成战犯或罪犯的人来往,他们戏称文史研究室为漏网室。
当然吴锋他们更不会主动与其他部门的人来往,而吴锋更是私下里连漏网室内的同仁都不来往,连结婚都没请几个人。
岳秀秀大获全胜,收拾完后,立刻提着包上政协去了。六爷无奈的叹着气对楚明秋说:“儿子,你要记住,女人千万不能从政。”
楚明秋郑重的点点头,六爷现在在家的权威也不如以前了,在工作上,他完全不能影响岳秀秀,只能任由岳秀秀去。
“老爸,您得拿出点威风来。”楚明秋左右瞧瞧压低声音说:“老爸,您是不是现在有点害怕老妈呀,不行,您得挽救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掉坑里。”
“你懂个屁,”六爷在他脑袋打了一下,眼珠左右瞧瞧,同样压低声音:“全燕京城都知道你老妈出身贫寒,啥都不懂,学了点新词就以为是进步了,让她去总比我去要好吧。”
楚明秋恍然大悟,自从分家之后,他受了刺激,刚刚好转便遇上甘河事件,对现在的一些事情看不懂,而且他现在年纪也大了,不想再管了,可又知道,很多事情楚家避不开,岳秀秀出面,这是最好不过的,不管将来出现啥事,都有个回旋余地。
楚家的习惯是午饭后要休息,楚明秋没有休息将开工厂的事和穗儿吴锋说了,吴锋开始还不太愿意,觉着这样是不是太招摇,穗儿却觉着没啥,又不是私人工厂,国家允许集体所有制,集体所有制企业也是社会主义,比开店单干要强。
可穗儿也不知道该怎样办厂,楚明秋想了想决定分两路,下午穗儿继续去街道找那廖主任,他去区委找宽元了解下情况。
楚明秋打定的主意是要说服楚宽元,这家伙虽然被驴踢过,可人还不是坏人,至少他还讲理,说不定能说服他。
穗儿下午继续去街道,楚明秋对廖主任倒不是很担心,既然知道她爱贪小便宜,他就能对付,糖衣炮弹,他这有的是,要啥有啥,要啥型号有啥型号。
楚明秋自己则去区委找楚宽元了解下政策方面的规定,还有就是说服楚宽元,然后通过楚宽元说服区委,在政策资金上予以帮助。
离开家出门不久便遇上陈少勇,俩人一块结伴去区委,到了区委,门卫见两个小孩大模大样的向里走,其中一个穿着还不错,以为是那个领导的孩子,便没有拦他们。
楚明秋却找上他询问楚宽元的办公室,门卫就更确定这个判断了,连忙热心的指点。
弄清楚宽元的办公室,俩人便径直闯去,他们的运气还不错,楚宽元正在办公室内,不过办公室内还有另外的人,于是俩人在办公室门口等了一会。
进入区委后,楚明秋明显感到陈少勇没有那么自然了,举止间有些拘束,趁着等候的时候,低声跟他说:“这地方我也是第一次来,看看其实也没什么,都一脑袋扛两耳朵,跟咱们也差不多。”
政府的威权对陈少勇这样的平民子弟有种无形的压力,他确实有点紧张,长这么大,区委副书记,这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官,楚府住了不少官,前院还住着个副部长,可他从来没见过,只见过胡同里驶过的轿车。
楚明秋这样一说,他稍稍放松了点,左右看看,楚明秋忍不住取笑他,你小子平时看上去胆挺大的,这会贼眉鼠眼的,怎么象佛爷。
佛爷是楚明秋与这些胡同子弟交往后新了解的称谓,这是老燕京对小偷的称呼,燕京的小偷不少,这些小偷自称千眼千手佛,简称佛爷。
对于佛爷的存在,楚明秋并不意外,真正让他意外的是,这些佛爷有自己的规矩,那些佛爷在那段地区活动,都有规定,而且佛爷也不是单独活动,他们要向保护他们的顽主缴保护费,如果在外面受到其他佛爷或顽主的欺负,他们的保护者有义务为他们出面。
这就很像前世的黑社会了,当然这是很初级的黑社会。
知道佛爷后,楚明秋对顽主这词也有了新的理解。
前世这个词听说过不少,甚至还带有点褒义,好些八零后九零后,见面就把胸脯拍得梆梆响,宣称自己就是顽主,啥都玩的顽主。
可实际上,顽主其实就是流氓黑社会,如果按照前世黑社会分工等级来理解的话,佛爷就是最底层的马仔,顽主便是高级马仔,一个顽主一般控制着几条或十几条胡同,这个区域的佛爷都由他罩着,都要向他交保护费。
这些小顽主的上层还有更大的顽主,这些大顽主便相当于一方诸侯了,下面的小顽主摆不平的事,便由他出面。
陈少勇捶了他一拳,低声骂道去你的,不过神态却没那么紧张了。
走廊上来来去去的人不少,不过没人注意他们俩,现在正是寒假期间,不少父母都把孩子带到单位上,在他们看来,这俩孩子也这样。
等了一会,办事的人离开楚宽元的办公室,楚明秋一拉陈少勇迅速跑进楚宽元的办公室,楚宽元刚谈完事,正提着水瓶给茶杯添水,听见脚步声抬头看却是楚明秋,这让他有些惊讶。
他参加工作后,无论是副区长还是副书记,楚家人从未到单位来找过他,连他的父亲楚明书和弟弟楚宽光都没来过,甚至连他给楚宽光找工作的时候,都没来过。
楚家人坚定的认为,楚家最大。
不管是在前清当官,还是在民国当官,最终都要回到楚家,回到楚家药房。
当官,过眼云烟;楚家,永恒不变。
“小叔,你怎么来了,爷爷是不是有啥事?”楚宽元惊讶之后,随即想到六爷,在他看来,只有六爷有事,楚明秋才会“屈尊”到他这里来,禁不住有点着急。
楚宽元现在不太敢按年龄来看楚明秋,这小家伙的心智与他的年龄实在太不相符。
“没有,是我的事,”楚明秋就这样走到楚宽元的办公桌前,他的脑袋也就比办公桌高出一个头,楚宽元要和他说话就得低下头。
一听六爷没事,楚宽元放下心来,可看到楚明秋认真的样子又产生些好奇,这小叔可玩出了不少花样,把他的特供本骗去到现在还没还。
“是这样的,楚副书记,”楚明秋一本正经的说,那语气跟他稚嫩的脸完全不符:“我有个新想法,区里有不少困难家庭,这些大家庭大都相似,叔叔工作,阿姨是家庭妇女,我觉着可以将这些家庭妇女组织起来,为我们的社会主义事业添砖加瓦。”
听到楚明秋稚嫩的强行将事情抬到意识形态高度,楚宽元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他可是知道这家伙最反感的便是,动不动便把事情与政治联系起来,夏燕在这上面吃过他很多讥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