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灯瞎火,定西长史从小妾的被窝里爬起来,披上衣衫,袜子都来不及穿就一路小跑冒雨到了大厅前。
天水来得男子是陇道都督府从七品上的官员,眼睛通红,脸上雨水与泪水混在一起,神情悲痛,跪地将用油纸包裹好的信件双呈上,哽咽道:“大人,天水府地龙翻身,城墙房屋倒塌,砸死兵民万人以上,都督大人重伤逝世,临终前令您速带兵、粮、药前去救人。”
天水府中午地震当中,整个都督府及天水府衙门的房屋都倒了。
陇道的都督、天水长史及众位官员均被倒塌的房屋压伤,当时的现场无比混乱,自救都来不及,别提向各方求救。
这名官员黄昏时才拿到陇道都督临终前口述旁人写的信,连一名随从都找不到,骑着马就冒着雨奔到定西。
定西长史一目十行,双手颤抖看完了留有陇道都督手指印的信,便落下泪水,后悔没有听李晶晶的话派人去天水都督府查问灾情。
他虽是耿直主观,然应急能力还是有的,立刻派下人将定西府的官员全部召集到衙门前,又派长子陪着天水来的官员拿着信去城外调兵。
官员住的分散,召集起来也需要两刻钟。定西长史穿着蓑衣骑马去了驿站,高声道:“快,我有十万火急的事要求见公主!”
奉令在此等候的虎奔军军官正在带着手下将士清点药物,还未睡下,道:“我们王爷已于一个时辰之前将公主接走,现在应是已上了去往金城的官道。”
“天水府地龙翻身极为厉害,护城墙及房屋全部倒塌,民兵死伤无数,陇地都督及几十位官员逝世。”定西长史痛哭出声,愧疚道:“我未信公主的话。我错了。”
闻言,在场的军人无不悲痛,军官失声道:“公主料事如神,临走之前,留了许多的药品,还写下预防疫情的信。”这就将李晶晶的亲笔信交给了定西长史。
定西长史看过信,目光落在信尾的红色的写有“护国公主”四字印章,这已不是普通的信,而是护国公主的命令,违反者将要受到朝规处置。
他有了这封信,到了天水府,就能调动现场所有陇地的官员按照信里的内容去预设疫情。
这封信实是太过重要,他小心翼翼的收好,等会还要用油纸包裹起来不能被汗水、雨水浸湿。按下紧张慌张的心思,道:“快带我去瞧瞧公主赠的药品。”
整整六间房堆满了药品,这些药品按照市面药铺的价值来算至少值二十万两银钱。
军官不动声色的道:“这些药乃是回春居士所制,药效极好。”
定西长史热泪盈眶,道:“公主一次赐了如此多的药品,解决了最大的困难。本官替天水灾民谢谢公主的大恩。”
军官道:“王爷下令由我们百人押送药品至天水府分发。”
“下官一切都听王爷、公主的。”定西长史自是知道何敬焱是怕药品被官员贪污落不到灾民手里。
这样的事几百年来屡见不鲜,百姓遇灾,朝廷赈灾,最后赈灾的物资竟是落到了贪官手里,肥了贪官,死了百姓,朝廷还要收拾百姓暴动的破摊子。
虎奔军名声在外,亲自发放药品,陇地的官员应是不敢起了贪心。
“定西长史果然如何公主所说,虽是主观自大,然刚正不阿,爱护百姓。”军官待定西长史走后,便叫来驿站官员,调来了十二辆马车、油布等物品,将药品全部用油布裹好小心翼翼的搬进马车内,而后带兵押着马车去城门口。
半个时辰之后,天空降下的雨水变成细丝。
定西长史带着四位官员及一万斤粮食与定西地方守军两千人出现在城门口,与虎奔军的送药马车队汇合,一齐急匆匆奔赴天水。
早一刻赶到震区,就能多救出被压在房屋下的灾民。
且说何敬焱与李晶晶的车队连夜冒雨赶赴金城,众家眷坐在马车内一路颠簸,困意上来睡着了,不知不觉之中就过去几个时辰,迷迷糊糊醒来,竟然已是清晨。
“王爷说再有半个时辰就到金城城府,早饭就在城府里用,现在休整一刻钟就出发!”
众家眷憋了一夜的尿,赶紧的拿了桶来在马车里解决,让下人倒掉之后,也不下马车,就盼着赶紧与夫君团聚,之前地震带来的惊恐随着时光的逝去渐渐消减。
那边金城城府的焱王府厨子已经开始做起早饭,两个管家还派下人去周边的馆子买了许多的包子、油条、馍、羊肉汤等吃食。
卯时末,雨后放晴,碧空如洗,晨曦洒在古老陈旧金城大地,养育了千万儿女的母亲河黄河潺潺而流。
一日之际在于晨,金城城府的百姓都如同以往起床,给孩子穿衣、洗漱、做早饭、上学堂、去做事、去市场买菜。
金城的南城门今个与往日不同,清一色穿着银色盔甲骑着马带着杀气的虎奔军士替代了守城门的士兵。
城门临时禁严,只让出不让进。这可愁坏了要往城里送菜、肉、鸡、吃食等物品去卖的农民。
虎奔军军官高声道:“你们都到旁边去等等,用不了一刻钟,王爷、护国公主就要从此经过。”
众位农民听了不用等多久,耽误不了买卖,这才放心下来,而后谈论起今后十年金城的主人—何敬焱与李晶晶。
很快,由一千多名威一千多名威风凛凛的骑兵开道,近百辆马车行成的车队缓缓驶进城门。
一个目光犀利的中年军官骑着马行在最后,高声吼道:“王爷、护国公主有令,今个起全城的摊位、商铺免税三日!”
百姓的摊位费一天是一个铜板,三天便是三个铜板。莫小瞧了三个铜板,这就能买一斤官盐,能吃上一个月,面糊里就有了滋味。
商铺按照大小及地理位置,最少的一天收二十个钢板,最多的收五两多银钱。
这可是金城千年来头一遭免商税,真是破了几朝的先例。
南城门外响起无数人雷鸣般的欢呼感恩叫声,传到了马车里何敬焱、李晶晶的耳朵。
何敬焱将小娇妻搂进怀里,笑道:“金城一个月的商税七千余两银钱,金城三日的免收不过是二百余两。娘子用七百两银钱收买民心,真是值了。”
李晶晶微眯着眼,喃喃道:“你说的所有的税收都归我。我还觉得免三日少了呢。”
城府商税的用途是小半上缴国库多半付给官员俸禄。
金城是陇地面积最大的城府,商税还不够支付官员、小吏每年的俸禄,每年都无法给国库上邀银钱,到了年底地方官员只能给皇宫及长安的权贵送去土特产。
李晶晶想让金城的商业繁荣起来,最快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免除商税,吸引南方的商人过来做生意,从而带动整个封地的经济。
何敬焱伸手拍拍李晶晶的脸颊,柔声道:“娘子,快醒醒,马上就要到咱们的新家,为夫给你梳发可好?”
李晶晶坐了起来,扭头道:“那你得梳得好看些。”
小别胜新婚。两人大婚不到一个月就分开,昨个夜里重逢,冒着雨坐马车急匆匆往金城赶,都没顾得着亲热。
何敬焱嘴上、手上占了李晶晶不少便宜,却没过了瘾,心里直痒痒。
他给她盘发的时候,望着她雪白的脖颈,险些把持不住,想到今个白天还有许多的事要做,低声道:“娘子,等到了府里,为夫晚上好好疼你。”
李晶晶伸手拧了何敬焱大腿内侧的嫩肉一下,从小柜子里翻出铜镜,来回瞧看,满意的道:“比上次盘得好些。”扭头亲了他的嘴唇一下,笑靥如花,道:“赏!”
从马车外传来喜气洋洋的锣鼓鞭炮声,很快马车就在一片嘈杂声中停了下来,车帘被马车夫掀开来,何敬焱俊脸收起笑容下了马车。
已经在此等候半个时辰的金城官员、名士等几百人见一个穿着粉色裙的绝色妙龄少妇由何敬焱亲自扶着下了马车,均是不敢多看,低下头跪下磕头,齐声高呼道:“王爷、护国公主千岁千千岁。”
他们心里暗说:这就是天煞星的嫡孙女李氏,瞧着娇柔甜美,一脸和气,怎么就嫁给了阎罗王?
何敬焱还不知道因着不爱笑,在巡视封地的这些天杀了几十个贪官,得了“阎罗王”的绰号。
“平身。”李晶晶抬头看着曾经是都督府如今变成焱王府的新家,门墙整个新刷过漆了,朱色大门锃亮,门前置着两只大石狮子,
她瞧着正门不大,比潭州的侯府要小,更别说长安的王府。
等她进了大门之后,才发现里面很大,比长安的李王府要大,光是正院空荡荡的院子就能摆个百桌,骝马都够地了。
她记得以前潭州的湖南道郝都督府的正院院子没有这么大。
“正院的院子大,我寻思着你来了,你喜欢什么树就种什么树。”何敬焱牵着李晶晶的手进了正院宽阔明亮的大厅,坐在了正中央主座的左右两把太师椅。
众位官员及名士进来再次见过李晶晶。这回由狄玉蓉、王浩然一一介绍众人。
何敬焱不待介绍完,便道:“公主一路疲惫,日后再认人也无妨。你们都退下。”
他这就起身牵着李晶晶的手在众人恭敬的目光仰望下离开。
因着李云霄是李晶晶嫡亲的二哥,众人跟她说不上话,只能跟他说话套近乎。
李云霄到了金城之后听了无数的奉承的话,竟是比在长安四年加起来都听到的多。他自是知道这是因为今后十年妹夫、妹妹就是整个金城的天。
何敬焱见李晶晶边走边瞧着新家各处,道:“娘子,时间太紧,为夫只令人将府里的墙刷了漆,置办了些家具。”
李晶晶刚才已经在正院大厅瞧到了檀木的家具,虽比不得紫檀木,也是比较昂贵,倒也符合身份,柔声道:“你一到封地就马不停蹄的去巡视,一路上办了那么多件事,还得顾着收拾咱们的小家,实是辛苦了。”
何敬焱得了娇妻一句夸赞,俊脸笑容更加灿烂,把脸凑过去,道:“娘子快赏为夫一个吻。”
李晶晶瞧着门外站着不动声色的李欢、李喜,伸手推了何敬焱一下,羞道:“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新家共有十四座院子,其中五进的六座,四进的八座,另有阁楼两栋,花园两个,池塘一个,下人住的杂房九排,马厩两一个等。
整体面积跟庆王府差不多,就是缺少树木,花园里的花品种也很普通,瞧着少了雅致贵气。
何敬焱与李晶晶住的院子叫做百好院,意为百年好合。这是座五进的院子,里面自是置着李晶晶的嫁妆——黄梨花家具。
“夫君,这比我想象中的好许多。”李晶晶在百好园转了一圈,简单洗漱过后就与何敬焱去了正院饭厅。
从长安来的众位家眷都在正院饭厅,等着李晶晶入座便一起享用来到金城的第一顿饭食。
众家眷这几天在驿馆里没有吃好睡好,昨个受了惊吓,又坐了一夜马车,今个在城南门听到百姓的欢呼声就觉得放松了些,刚才进王府时听到喜乐及鞭炮响,这又吃上可口丰盛的早饭,终于全身心放轻松下来。
有曾经来过金城的夫人,欣喜的道:“这是金城的名吃羊肉饱馍、浆水面、酱羊头肉,我吃着极好,羊肉做的一点膻味都没有,你们快尝尝。”
有夫人好奇的问道:“浆水面是啥面?”
“这馍跟长安的烧饼味道可不一样。”
“羊肉汤真是鲜,连我这个不吃羊肉的都喝了半碗呢。”
早饭过后,众位家眷纷纷向李晶晶道谢,就由带着马车到王府门口的夫君接走了。
虎奔军军官的家就建在金城郊外,二百多座**的二进小院,旁边就是虎奔军的军营,方便军官回家,也方便家眷串门打发日子。
王浩然、狄玉敏、曲多等人的府邸设在城府内,都是由何敬焱、李晶晶出银钱买下送给他们。
曲多带着奴仆接了马氏及五个儿女回到了新家。
马氏一直未收到曲多的信,刚才在路上听他说这些天忙得脚不着地,早出晚归累得跟狗一样,都没时间瞧看新家,就误以为新家又小又破。
马氏一进了家门,就迫不及待的去瞧看。
只见三进的院子,每进七间房,比长安书院的家大几倍,而且家具全部是崭新的红木,便是长安城府里的曲家也没有这么气派。
若说唯一的缺点就是院子前后空荡荡,没有植一棵树,也没有种着花草,瞧着没什么生气。
“夫人,这是这座宅子的房契。你收好了。”曲多又道:“过了年书院建好,书院还会分给我一个府邸。”
马氏拿着房契仔细瞧过,异常惊喜,困意全无,激动的问道:“多郎,除了你还有谁得了王爷送宅子?”
曲多自豪的道:“此次追随妹妹、妹夫来陇地的官员人人都有。我的官职也不低,就得了这座宅子。”
他以前在长安书院只是副职,这次何敬焱向朝廷递了奏折,给他提为正职,已是从五品下,成为定朝的中层官员。
这是他以前绝对不敢想的事。
马氏便道:“我在途中就听几位夫人说过,金城的房价比陕西道城府的略低些。我瞧着这座宅子位置离王府不到二里路,房价不会少于三千两,宅子里的家具也能值个二、三百两银钱。”
曲多点点头,又低声道:“妹妹、妹夫给我们封地所有官员的俸禄提了一倍,还说干得好,年底会有红包。”
何敬焱夫妻如此厚待他们,得到的回报就是他们拼命的干活,曲多就是其中之一。
今个何敬焱给接家眷的官员放一日假,曲多都觉得休息没干活良心上有些过不去,准备接下来几天再多做些活,把今日没干的活补回来。
“之前王爷、公主在长安一点口风都没透露,谁能想到他们一出手就是这么大的手笔。”马氏这就把房契收好了,迎上曲多热切的目光,柔声道:“多郎,我先去孩子们的房间安置好。”
与此同时虎奔军官的家眷坐着马车出城到了郊外,住进了**小院的新家,瞧着面积大清一色红木家具的宅院,都非常惊喜,再拿到了地契,听说俸禄涨了一倍,简直是喜上加喜。
“王爷说只有家眷来了在金城定居五年以上的军官才能得到这样的宅子。”
“这宅子虽是在郊外,也能值个一千六、七百两,再加上家具差不两千两。”
如今朝廷不跟匈奴打仗,虎奔军就发不了战争财,朝廷发的俸禄只够养家,攒不下银钱。
两千两银钱已是笔很大的数目。
那些昨个说要返回长安的家眷至此打消念头,都不曾在夫君面前提一句。
且说李晶晶补了眠醒来已是中午,何敬焱刚处理完公事,过来等她一起用午饭。
李云霄比何敬焱还早一步来,已等了快半个时辰。
他如今的职务是王府的秘书郎,官职从六品上,来到金城二十多天,就是记录何敬焱与众位官员谈论大小事情,偶尔会发表见解。
前些天他陪着何敬焱巡视整个封地,一天要走两个县,累得夜里做梦都在骑马狂奔,皮肤变黑、体重减轻再正常不过。
“二哥、夫君,我让你们的肚子饿着了,抱歉哦。”李晶晶换了身淡绿色的衣裙,让何敬焱瞧着眼前一亮。
何敬焱柔声道:“娘子,我没等你多久,倒是二哥等了半个时辰。”
李云霄憨笑道:“无妨。我还不太饿。”他的耐心是出了名的,不过那也得看跟谁。
李晶晶关切的道:“二哥住哪个院子,用过午饭,我去瞧瞧。”
何敬焱同样前些天送给李云霄一座宅子,只是李云霄根本不去住,直说是要替李晶晶监督他,就这样住进了王府。
李云霄自是高兴的应下,道:“妹妹,我住得院子挨着池塘,离这里不远。”
李晶晶问道:“你可曾住得习惯?”
李云霄大大咧咧的道:“我来了陇地二十几天,在这个院子总共睡了两晚就跟着妹夫去封地巡视。”
何敬焱柔声道:“娘子,陇地风沙大,气候干燥,我之前常年北地,那里跟这里差不多,都适应习惯。”又道:“只是二哥每天早上醒来都说嗓子冒烟。”
“妹妹,我好着呢。没事。”李云霄不止是嗓子冒烟,还有便秘。
另外一件郁闷的事就是他跟着何敬焱巡视时,县城里的驿站没有白米,只有面粉,哪怕吃十个大馒头,都觉得没吃饱,不到正点就会饿。
李晶晶便道:“二哥,我制一些去火的药给你吃。”又劝道:“你得多吃水果。我听说金城的瓜果很甜,你要多吃些。”
饭厅里的饭菜已备好,六菜一汤,黄瓜拌小河虾、老醋花生、红烧黄河鲤鱼、葱爆羊肉、清炒油菜白果、粉蒸排骨、瑶柱蛋羹汤,主食是米饭、手擀面、三鲜包子、凉面。
李晶晶心说:眼下是五月底,金城还能吃到绿油油的青菜,一旦进入九月,天气开始寒冷,就吃不上了。
李云霄终于能吃上白米饭了,喜得多吃了两碗。
何敬焱有了娇妻陪伴,心情自是舒畅,也比平时多吃了些。
三人同桌用饭,因没有食不语的习惯,边吃边说着,其乐融融,仿佛在长安一样。
饭后,李晶晶去瞧看李云霄所住的院子,何敬焱则是去了书房,瞧过长安来的紧急飞鸽传书,眉头紧蹙,长叹一声,悲从心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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