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雄晃与米氏是患难夫妻。米氏生了两儿两女。
当年明氏不喜米氏,就不让米氏带两个孙子,只让米氏带两个孙女。
阵亡的秦楠与如今的秦跃都是明氏带大,虽远不如秦敏业优秀,然人品正直懂道理,哪像秦红、秦娟,愚蠢自私没脸没皮,她们所生得女儿也是一样。
说起来秦红、秦娟母女能变成这样,米氏这个当娘、外婆的难辞其咎。
曲氏心里对米氏被秦雄晃变相的囚禁起来,一点都不同情,反而替为国公府操心多年前些天差点被逼疯的邓氏高兴。
曲氏才不会开口提起米氏。
“是。”邓氏心里大喜,又将李炳谢了一回。换了话题道:“爹,先生与婶婶都来了,正好二弟沐休,我派人去把他们一家请过来,咱们一大家人与先生、婶婶说话可好?”
秦雄晃心情好些了,点点头道:“好。”
曲氏笑道:“我的大儿媳、孙女在你二弟妹家,你就让她们都过来。”秦雄晃对李炳感激的道:“我家跃伢子好命,当年得你介绍一个好
儿媳,给我生了个状元孙子。”
秦跃府里是二进的院子,每进不到十间的房间,比起在潭州国公府面积小了十几倍,不过不用操心国公府的事,没有长辈要侍候,也没有本家人接二连三惹出闹心事,关上门过小日子,有得也有失。
今个不太大的大厅里面,贺慧淑、贺氏、秦跃正说着话,院子里几个奴婢陪着两家的五个小孩子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
二进院子的书房里面传出来悠扬的琴声,抚琴者秦敏业正借着琴音向坐在旁边的李晶晶婉转的表达爱慕。
秦敏业已有了状元功名,就等着一个月后被朝廷外派做官。
他想在这期间将与李晶晶的亲事定下来。
他弹了两首琴曲,见李晶晶神思游离不知想着什么,便停下来,走到她跟前,笑问道:“晶娘,我听小姨说近日你家就要给青哥哥定下亲事?”
李晶晶眼珠一转,道:“你听到我大哥要定亲是不是急了,也要给我找个嫂子?”
秦敏业定定望着李晶晶,鼓起勇气,轻声道:“晶娘,你莫装作不懂我对你的心意。”
李晶晶今个跟秦敏业来书房单独相处,就是要挑明这件事不可能,可是被秦敏业炙热深情的目光瞧的心虚,生怕他经受不住打击,弱弱的问道:“大姨没给你说吗?”
秦敏业紧张的问道:“我娘会给我说什么?”
李晶晶正要开口,外面传来望月的声音,“业少爷、小姐,国公府派人传了口信,说是咱们老老爷、老夫人都在那边,让咱们这边的人立刻都去那边用午饭。”
“好。”李晶晶趁机起身,秦敏业却是上前一步,跟她近在咫尺,四目相对,“我要听你亲口说。”
李晶晶轻叹一声,肃容道:“业哥哥,你跟我是嫡亲的表兄妹,血缘未出五户,若是成亲日后生下的子嗣十有八九是天生残疾。此事说起来你定会不信,可确实如此。我们之间不可能。”
秦敏业仿佛晴天霹雳,整个人都呆了,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动也不动。
李晶晶心一怵,就知秦敏业过不了心关,赶紧推了他肩膀一下,唤道:“业哥哥,你怎么了。你说句话,莫吓我?”
秦敏业像丢了魂一样,眼睛瞧向别外,目光空洞,喃喃道:“怎会是这样?”
李晶晶急道:“我娘在刚到长安时就跟姨说了。姨定是怕你得知后影响会试、殿试,这才至今未给你说此事。”
秦敏业失声道:“我娘竟是早就知道了。”
外面传来秦敏业贴身奴仆喜滋滋的声音,“大少爷,可用换身衣服?”
秦敏业像吃醉酒摇摇晃晃的走到书桌前一屁股坐在座椅上,有气无力的道:“我身子不舒服。今个不过去了。”
李晶晶担忧的出了书房,到了大厅便俯在贺氏耳边说了此事。
贺氏面色大变,连忙叫着贺慧淑去了书房,未进门就听到奴仆慌乱的痛哭声,“大少爷,你怎地吐血了?”
秦敏业瘫坐在座椅上,双目紧闭,嘴唇微张,嘴角往外流着血丝,身前书桌铺的雪白宣纸上一滩鲜血触目惊心。
贺慧淑心如刀绞,泪如雨下,双手抱着秦敏业的脑袋,哭道:“我的儿,你怎么这样想不开,都吐血了?”
贺氏自是伤心难过,走过来伸手抚着秦敏业的胸口,泣道:“敏业,怪姨没早些跟你说,让你为你妹妹痴了这么多年。姨向你赔罪。你有什么气,都往姨这里撒,可莫气坏了身子,让你娘你爹你三个弟弟担心害怕。”
李晶晶站在书房外面,听到秦敏业吐血,顿时自责难过落下眼泪。
她不敢进去再引得秦敏业生气病情加重,让望月进去把奴仆叫出来,给了他养神气补血的药。
奴仆哭着去取了水,送给贺慧淑,让她赶紧给秦敏业吃了,而后背着他去了卧室躺着歇息。
神色无比担忧的秦跃与五个玩得满头大汗的小孩子的进了卧室。
五个小孩子并排趴在床边,五双乌溜溜眼睛关切的望着躺在床上眼睛微睁的秦敏业。
“大哥,你怎么吐血了?”
“业哥哥,你好好的没有跟人打架,怎么会吐血呢?”
秦敏业眼睛不知瞧着哪里,嘴唇微张发不出音来。
秦跃吓得坐在床边拉起秦敏业的微凉的手,唤道:“敏业,好好的你怎么突然间吐血大病?”
贺慧淑抹泪挥手道:“跃哥,你带着他们去那边,我与妹妹陪着业郎。”
秦跃牛眼含泪,摇头道:“敏业都这样了,我这个当爹岂能离开他。”
贺慧淑哭着急道:“你在这里也帮不了什么忙。你把孩子们带走,还清静些。”
贺氏缓缓道:“姐夫,你安心带着孩子们去那边,也莫跟那边说此事让秦伯伯担忧。这里我跟姐姐开导他就行了。”
秦跃失声道:“我不放心敏业。”
贺氏伸手抚摸着秦敏业的额头,道:“咱们的业郎是极好的,从来都不是只为自己活的那种孩子。他吐了血再把心里的郁结打开就没事了。”
秦跃到底没有过去,让李晶晶带着五个小孩子去了国公府。
“我娘的话都听到了,去了那边不许说业哥哥的事。谁说了过些天就不他去骊山打猎。”李晶晶在马车里再次嘱咐五个小孩子。
秦子峰紧张的问道:“晶姐姐,我大哥会不会死啊?”
李晶晶轻声呸了一口,道:“可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业哥哥长命百岁。”
六人到了国公府,五个小孩子生怕说错话,都紧紧的闭着嘴巴不吭声,反倒引起了大人们的关注。
邓氏派了贴身的奴婢又去了趟秦跃府里,回来后道:“业少爷吃了凉物腹泄,需养两天就能好。”
李晶晶知道这是秦慧淑为了保了她与秦敏业的名声,特意隐瞒了秦敏业为她吐血的事。
两家人坐了两桌用了午饭。李炳没有要走的意思,让秦雄晃带着去瞧看国公府的千里马、宝剑。李家人就在国公府午休了。
李晶晶与秦婉静睡一张床,因都有着心事,话比平时少了也不觉得。
李家人在秦家又用了晚饭。
邓氏从曲氏的口气里听出两家要有大喜的事,想到秦敏业突然间生病、秦跃夫妻及贺氏缺席,隐约知道是什么事,仍是压抑着喜悦不流露于外表。
李炳得了一对汗血宝马、三把宝剑,临出国公府时,仰视着大树一样高的秦雄晃,微笑问道:“秦大哥,我瞧着你家的静娘是个好的,想把她娶到我家当我的长孙媳,不知你意下如何?”
“好。太好了!”秦雄晃牛眼圆瞪,喜得合不拢嘴,鸡捣米似的频频点头,就差手舞足蹈。
李炳笑道:“明个我家请官媒到你家来提亲,交换两个孩子的生辰八字,三日之内就把亲事定了!”
邓氏对这门亲事实是太满意了,竟是忍不住喜极而泣,赶紧谢过李炳与曲氏。
曲氏笑道:“我们家谢谢你生养了婉静这样的好妹子。”
曾经曲氏压根不想跟秦家联姻,对于孙女嫁秦家男、孙子娶秦家女都不同意,后来到长安半年多发生了一系列的事,观念一点点的转变。
李云青回到长安后通过李晶晶的介绍,又在家宴观察秦婉静,也是中意秦婉静。
这两日李炳回来给曲氏深说了两家的渊源,说通了曲氏,是以今个一起来秦府提亲。
邓氏心里的石头落地,眉宇舒展,亲昵的挽着曲氏的胳膊,道:“婶婶,以后静娘到你家去,你可要多担待些她。”
李晶晶同样挽着羞得满脸通红低下头的秦婉静手臂,道:“大嫂,恭喜你成为我家的人。”
秦婉静微抬头瞧着李晶晶,目光感激。她心里明白,李晶晶定是在李云青耳边替她说了许多好话。
“先生,我心里有许多话跟你说,今晚我就去你家。”秦雄晃恨不得今个就把亲事定了,生怕李炳、曲氏回府歇息一晚就变卦了,干脆厚脸皮跟着去了李府。
邓氏、秦婉静见秦雄晃这般上心,心里只有高兴。
李家人走后,邓氏赶紧的派人给秦跃及去了军营、长安书院的两个儿子送去口信,再三斟酌还是等着明个事情定下来再给邓王妃报喜。
李家人回到了李府,门奴禀报说是何敬焱从下午申时初一直等到现在。
李炳看到小徒弟,和颜悦色的道:“我一下午都在你秦伯伯府里,你应直接过去找我就是。”
何敬焱见秦雄晃在场,便问起了李老实父子与李云青何时回长安,把站在他身旁的吕道明急的出了一额头的汗。
李炳笑道:“最快也要十一月初。”
秦雄晃记得何敬焱的妹妹何敬淼到了婚配的年龄,虽是见不得人,可是堂堂从一品郡主。
当他第五次听到何敬焱说李云青的名字,忍不住道:“先生,不如我这就去找个官媒,把咱们两家孩子的亲事定下来。”
李炳瞧着秦雄晃急得脸红脖子粗的样,憋着笑摇头道:“天都黑了,总得让官媒晚上歇息。”
秦雄晃急道:“我多使些银钱,官媒巴不得呢。”
何敬焱心里咯噔一下,表情非常不自然,问道:“师父与秦伯伯联姻,不知订得是谁的亲事?”
秦雄晃骄傲自豪的粗声道:“先生的嫡长孙李云青与我家的静娘!”
何敬焱古铜色俊脸突然间绽放大大的笑容,朗声道:“这真是极好的亲事,恭喜先生与秦伯伯。”
秦雄晃见何敬焱是由衷的高兴祝福,心里松了一口气,觉得他也不是外人,憨笑道:“我怕夜长梦多,想赶紧请了官媒把这事定下来。”
何敬焱缓缓道:“师父,我记得大哥、大嫂跟前做事的洪老三夫人好像是个喜娘。”
“打铁需趁热。我们都是武官,做事利索些好!”李炳手指着何敬焱、秦雄晃,笑了几声。
李炳这就叫来洪老三,让他拿着李云青的生辰八字去住在长安城内交给刘喜娘,而后用马车把刘喜娘拉到秦国公府去正式提亲。
洪老三之前在长安城里近东市的巷子里有一个一进的宅院。
半年前,刘喜娘带着爹娘、儿女跟着洪老三来到长安定居,把旧宅院卖了,添了一千五百两银钱在比较偏僻离李府大概六里远的巷子买了一个二进的宅院。
在长安居住比在潭州开销大的多,刘喜娘的长子刘风要在长安书院读书,刘风与二女儿刘彩都到了婚配的年龄,三儿子洪潭进再大些也要在学堂里读书。
一大家子人光凭着洪老三的俸禄及李府的打赏,也能过活,只是刘喜娘是个闲不住的人,也是想要过得更好些,便干起老本行。
洪老三通过关系疏通,刘喜娘通过考试得到了朝廷颁布了的官媒文书。
刘喜娘有了这个身份,只给有官职的人家牵红线说亲事,除去赚银钱,也认识了一些人。
这次刘喜娘更是荣幸的给李府保媒,非常的自豪高兴,决定不收李府的喜钱,并跟洪老三嘱咐了。
她到了秦国公府说明来意,把邓氏及急匆匆赶回来的秦朴康、秦安林喜得重重打赏二百两银钱,不收不让她走。
刘喜娘拿着秦婉静的生辰八字去了李府。
李炳亲自给两个孩子算了生辰八字,跟众人说是好姻缘很般配。
刘喜娘由李立领着威风凛凛的去了长安官府衙门,让值夜的官员去把专门管姻缘的官员叫来,用长安府的官印的两张婚书上面盖了章印,这门亲事就是定下来被官府认可。
刘喜娘再去秦国公府,将一张婚书呈给在大厅等待的邓氏,笑道:“忠烈夫人,恭喜您得了佳婿!”
“大晚上的劳烦你了。”邓氏喜气洋洋,比得知长子封了四品将军还高兴,让秦国公府的管家又给刘喜娘拿了吃食、布匹。
秦朴康、秦安林去跟在院子偏厅坐着等待的秦婉静报喜讯,兄妹三人自此都有了好姻缘,让邓氏终于放下心来。
当晚,邓氏带着三个儿女给去世五年多的秦楠上香说了此事。
那边秦跃夫妻得知了李炳给李云青向秦婉静提亲,自是替她与邓氏高兴。
贺慧淑跟用过面条汤躺在床上似睡非睡的秦敏业的道:“业郎,咱们家的静娘跟云青定亲了。”
秦敏业幽幽道:“恭喜他们。”
贺氏自是早就知道了此事,心里对秦婉静很满意。
贺慧淑挥手让秦跃出去,当着秦敏业的面跟贺氏轻声道:“有件旧事,我也是近日才从我爹那里得知。”
贺氏问道:“何事?”
贺慧淑道:“我大嫂的家族是北地几百年的邓族,虽是在北地被匈奴残害只剩下不多的族人,可是在长江以北的地方名声极好。”
贺氏点点头道:“是。我听云青说就是到了现在,邓族的人还是有很高的威望。”
贺慧淑低声道:“多年前还是开朝时,李叔叔说服邓族幸存的人扶持何家,何家为了使这层关系巩固,就跟邓族联姻。”
贺氏道:“我知道此事。”
秦敏业睁开眼睛凝视着贺慧淑。
贺慧淑挑眉道:“我大嫂跟何立定亲。何立却是娶了欧阳氏为正妻,让我大嫂当平妻被直接拒绝。邓族的人为此事认为何家背信弃义,不值得扶持。何家当时势力不大,若是失去邓族的支持,便无法在长江以北的地方得到民心。”
贺氏与秦敏业听得心跳加速。
联姻看似简单,实则能关系到政局。
贺慧淑略显激动的道:“这个时候,李叔叔刚说服我爹归顺何家,一起从南地回到北地。李叔叔得知此事非常气愤,罚了何立一年不能带兵,而后跟何家的几位将军商议,想让他们家里品性好的嫡子娶了邓氏,岂料几位将军怕因此得罪何立,还怕我大嫂是扫帚星克亲人、非完璧之身,没有人同意。”
她把秦跃支开,就是怕这头蛮熊听到这里为邓氏打抱不平,不冷静的要找当年的几位将军算帐。
贺氏骂道:“何立这个卑鄙小人,定是他四处散布谣言诋毁邓姐姐!”
“何立已下了十八层地狱,炸油锅过刀山穿火海,灰飞烟灭。”贺慧淑点点头,继续道:“李叔叔为此事发愁,只有找到我爹,将此事前后经过都说了,提议我大哥娶我大嫂。我爹从未见过我大嫂,可是最信任的就是李叔叔,认定李叔叔说的都是对的,二话没说就同意了,这就带着我大哥去邓族提亲。”
贺氏感慨道:“原来当年邓姐姐与姐夫的大哥亲事里有这样曲折的事。”
贺慧淑道:“此事知道的人不多,你、我、敏业算是。”
贺氏轻声道:“我没记错的话,最初从龙的两位将军是邓伯伯、田伯伯,他们当时都有嫡子未成亲。”
贺慧淑菀尔道:“可不是吗。你看李叔叔这回去北地可曾带着他们?”
贺氏笑道:“你可是说我爹狭隘,公报私仇?”
“这话可是你这个当长儿媳说的,我没有说。”贺慧淑拍了长子的手一下,道:“业郎可要给我做个证。”
贺氏又道:“难怪我爹当时把你许配给姐夫,原来是还秦伯伯的信任他给何家救急的人情。”
贺慧淑脸颊红了,道:“我与你姐夫就是孽缘。我求求老天爷,下辈子可不能让我再嫁给他。”
贺氏打趣道:“孽缘都生了四个儿子,要是良缘还不得生十个八个的?”
秦跃在外面站着,听到姐妹俩的笑声,以为长子想透通了,喜的大声道:“儿子,你莫难过,回头爹与你娘给你找个跟晶娘一样好的小娘。”
秦敏业立刻闭上眼睛。心说:这世上谁都比不了晶娘。
贺慧淑恼道:“这个蠢的,哪壶不开提哪壶。我上辈子做了什么错事,害得老天爷这辈子让我嫁了这个蠢人。”
她与贺氏一直说着秘密的旧事,就是为了让秦敏业分神不再去想李晶晶,这下功亏一溃。
夜深人静,李府月清院院子里的石榴树旁边,一男一女正在低声说着话,不远处台阶上五个年龄相仿的小孩子并排坐着,都困得眼睛要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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