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紫罗兰?
庄远沉默了一下。
大洛王朝歧视他们。
可是,投靠紫罗兰帝国,帮助其它帝国来伤害大洛王朝?
他不喜欢做这种事。
而且他讨厌战争。
拿人命来做人体试验,可以得到宝贵的知识。
拿人命发起战争,能得到什么?
毫无意义的贵族活动。
所以,在南疆总校毕业之后,作为那一届最优秀的学员,他没有像其他同学一样,选择接受各国的招揽,成为宫廷咒术师,而是留了下来,成为一名教师。
他当年毕业的时候,学院还很纯粹,至少表面上还很纯粹,不像如今这般,几乎已经是公开站队,选择插手各国之间的斗争。
可现在不同了。
世界要变了。
没有战火的净土,很快就会彻底消失。
不仅仅是各国,也包括……学院。
“严先生,您来找我,到底想说什么?”
庄远看着严承平身上那一件白金色的长袍,轻声问道。
“你应该懂。”
严承平轻笑一声,站起身来张开双手,转了个圈,给庄远展示了一番这件白金长袍的全貌。
“咒术界四千年未有之大变革,已经到来,新派术师与旧派咒术师之争,即将彻底爆发。”
“九宫级咒术师会被波及,一元级不到的术师学徒也会被影响。”
“庄远,我们都没法置身事外的。”
“相信我。”
身穿白金长袍的严承平,认真地看着庄远,“白袍,比黑袍更新,也比它更加的……强大。”
“……”
庄远看着这一件白金长袍,沉默良久。
咒术界崇尚玄色。
玄,黑也。
所以咒术师喜穿黑袍。
咒术学院的教师制服,也都是黑色为底,只不过为了表示身份高低,会用一些金线绣上其余图桉,变成黑金长袍。
这是传统。
然而,严承平这位五行级咒术师身上穿的衣服,却是一件“奇怪反常”的白金色长袍。
洁白如云的高档面料,绣有金线的袖口与衣摆,打底的白色衬衫上面,领口更是衬着一枚黄金圆徽。
与传统黑袍截然不同的白金长袍。
白袍,黑袍。
这代表着新派与旧派之争。
旧派,也就是传统咒术师。
旧派咒术师的核心成员,基本就是咒术学院的那群高层。
而新派则是近千年出现的。
他们并非咒术学院的高层,而是由众多宫廷咒术师组成,背后有诸国王室的暗中支持。
其中为首的,赫然是紫罗兰帝国的宫廷术师。
这些人自称术师,而非咒术师。
他们认为,咒术师的“咒”字完全是腐朽的、老旧的、不该拥有的。
根据古老的传说,在上古时期,咒灵肆虐人间的时代,咒术师刚刚出现的时候,需要从咒灵那里获取灵感与知识,以此研发花样繁多的术法。
所以术法叫“咒”术。
所以咒术师自称“咒”术师。
但,旧纪的历史早就断层了。
所以这句话,也仅仅是无从考究的传说而已。
旧派咒术师,将这个传说奉为真理,以示不忘初心的咒术师起源。
但新派术师,则是完全不承认这个说法。
新派术师认为,术师的力量源于自然规律和知识,他们观察世界的规则,学习世界的规则,掌控世界的规则,并以此获得世界规则的力量。
至于法术研发?
那是他们自己的知识积累,关咒灵什么事?
关于这一点,新派和旧派几乎都是一样的。
学习咒灵?
早就是过去式了。
经过数千年的发展,以咒术界的知识储备,其实早就不用从咒灵那里获取灵感了。
一代又一代的咒术师。
一代更比一代强的咒术师天才。
他们通过已有咒术的组合与创新,研发出了一个又一个神奇惊艳的原创咒术,甚至许多比之咒灵的异能还要神奇且强大。
所以新派术师提议,取消“咒”字,全世界的咒术师都改称术师。
旧派则是完全不同意。
旧派的核心成员,咒术学院的高层们强烈反对这个提议。
名字一改,难不成建立数千年的咒术学院也要改名么?
看似争吵和分派系的原因,是为了个名字。
但……
这是成年人的世界啊。
成年人,哪里会因为一个名字就吵吵闹闹?
当然不是因为名字!
新派与旧派之争,咒术师与术师的改名与否,本质上是旧有势力与新兴势力的对抗!
咒术学院作为咒术界的霸主,甚至在此前数千年的时间里,咒术学院这四个字,几乎可以和咒术界三个字画等号。
咒术学院,占据着咒术界的九成资源!
然而,时代变了。
随着加入诸国,为诸王效力的宫廷咒术师越来越多,宫廷术师不甘心现有的地位,诸王则是觊觎术师们的力量,想彻底据为己有。
于是。
新派术师,逐渐诞生。
他们看似提议要把“咒”字去掉,实则是为了打碎咒术界现有的势力格局,把旧有势力全部打散,以术师之名,重组自己的党派力量!
一旦咒术师真的改名术师,那么大量的咒术师就会明白一件事。
——学院的旧派咒术师,不是新派术师的对手,否则也不会被迫改名了。
新派,比旧派强?
这是一个致命的信号。
“……”
庄远看着严承平身上的那一件白金长袍,神情凝重。
新派与旧派之争,是权利的斗争。
他敢保证,如果咒术学院真的同意改名,那么在第二天,建立了数千年的咒术学院就会分崩离析,旧有势力会被新派瓦解,咒术界会从原本的一面完整镜子,彻底崩碎成无数碎片。
打破旧的秩序,诞生新的秩序。
在这个过程里,以前那些高高在上的,有可能堕入尘埃,以前那些卑微的,有可能脚踏众生。
这就像诸国战争,有人讨厌和恐惧,也有人向往其中暗藏的机遇。
可是……
碎成一片,各自为战的咒术界,真的还能抵抗异血武士的蚕食么?真的还能抵抗诸国王侯的奴役么?
现在,咒术界高于诸国。
即便是宫廷术师,也和王室平等,仅仅是合作关系。
可以后呢?
一旦咒术师变成术师,失去了咒术学院,失去了咒术界这个整体的后盾支持,他们极有可能变成诸国王侯的一条狗。
这个道理,庄远懂。
旧派咒术师也懂。
新派术师……当然也懂!
世上聪明人那么多,又不止他庄远一个,新派术师也不是傻子!
可他们就是要掀起术师改革,不惜风险,不惜沦为诸王走狗的风险,也要掀翻旧秩序,翻身做主,把咒术学院那些老古董从权利顶端拉下马,自己坐上去!
庄远完全能猜到新派术师高层的想法。
瓦解咒术学院,建立自己的势力,重建一个“术师学院”,将咒术界变成术师界。
他们幻想里的美好结局,就是咒术师变成术师,咒术学院变成术师学院,一切都没有改变。
唯一变的,就是那些顶端的大人物,变成他们自己。
可幻想的美好结局,真的能变成现实么?
新派术师的背后,是诸国,是王侯,是包括紫罗兰帝国在内的,部分西方大陆的国家。
咒术学院怎么挡?
挡不了。
所以他们也需要获取诸国的支持。
事实上,这就是咒术学院不再维持中立,转而插手各国战争的根本原因。
可是……
“可是我不明白。”
庄远背靠座椅,看着面前的严承平,好奇道:“我只是一个五行级的咒术师,你们找我有什么用?新派与旧派之争,我这种小人物可改变不了。”
“你当然能帮上忙。”严承平笑道。
“我的‘上身’术式?”
庄远眼眸微眯。
“对!”
严承平笑容更盛,“庄先生,你的这个天生术式,作为一名教师实在太可惜了,你一展身手的平台,应该在更大的地方,你的天生术式,完全是做间谍的最佳选择,你就是为了做间谍而生的!”
“嗯,也许吧。”
庄远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平静道:“话说,严先生,我想……找我的人,应该不是紫罗兰议会。
我还没那么大的面子和用处。
找我的,应该只是严先生您,以及您的一些朋友吧?”
庄远神情平静。
如果真是紫罗兰议会的高层需要他,那么他就不应该是在灵咒天牢的会议室跟严承平聊天。
早就能放出去了。
所以严承平这伙人,仅仅是一群想要在新旧之争里,分一杯羹的小团伙,最高领袖估计也就七星级左右。
“所以我们是合作关系。”
严承平没有否认,而是认真地看着庄远,“我们一起,在紫罗兰议会里获得更高的地位,等新派胜利那天,我们就能获得更多的利益!”
“很可惜。”
庄远轻轻摇头,“灵咒天牢是咒术学院的地盘,是旧派咒术师牢牢把控在手里的东西,而显然,你们并没有把我从这里捞出去的能力,所以……”
“进来。”
话未说完,严承平忽然开口打断。
紧接着。
会议室的大门被打开,一位四象级的年轻男咒术师走了进来。
“灵咒天牢,你出去,和出不去,真的有关系么?”
严承平笑着看向庄远,“用他的身体吧,怎么样?还是说,换一具更加帅气的?”
“什么意思?”
庄远疑惑地看着他。
“不用掩饰。”
严承平笑了笑,“我知道你的‘上身’术式,可以无视灵咒天牢的束缚,直接在监狱里发动。”
“……”
庄远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下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有我们的方法,而且,我还知道更多。”
严承平走到庄远身旁,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俯下身,在其耳旁轻笑道:“我还知道,你瞒过了咒术学院的测谎仪,将天生术式的能力,说了个九真一假。
哦对了,为什么不完全编呢?也许……你的方法,不能说太多的谎?只能说一两句?”
听到这里,庄远彻底面无表情。
他用禁术改造过自己的灵魂,通过这种异变灵魂,的确成功地骗过了测谎仪。
可他不能说太多谎,一句,已是极限。
这一句,便是上身术式的灵魂建交。
他说,他这个术式,一旦上了“李四”的身,和前一个人“张三”建立的灵魂连接就会断开,无法再上“张三”的身。
他说谎了。
事实上,除非他上身“李四”的时间,超过了十分钟,否则他和“张三”建立的灵魂连接,就不会断开。
这也是为什么他还能上身陈越的原因。
那天,灵咒天牢的人拉来一个死囚要他展示一下。
既是为了确认,也是为了让他这个上身术式的最后一个上身人消失,确保万无一失。
他试了。
然后上身没两分钟,就退出了上身,那个死囚随后被处死。
两分钟而已。
他很快就恢复了和陈越的灵魂连接。
本来他是准备再过些日子,就控制陈越把雷城的三十万百姓宰了,凝聚魂力,重塑杀戮魄修补灵魂,用来恢复陈越的五行级修为。
一个五行级的咒术师,三十万无辜枉死的百姓怨气,这二者加起来,勉强可以作为召唤阵的祭品,用来召唤嬴枭老师的降临。
至少也有50的成功率。
一旦嬴枭老师真的来了,有嬴枭老师的帮助,他一定能从灵咒天牢脱身。
他压根就没想过,在此期间,控制陈越去追杀李观棋,连黑暗仪式都懒得再布置。
因为他满脑子都想着利用陈越献祭,召唤老师,先让自己逃狱再说。
报复仇人,哪里比得上自己重获自由重要。
至于李观棋?
他本来是想留着,等他逃狱出去之后,再亲手杀死!
毕竟到了那时,他背负逃狱死罪,也不用担心什么老师杀学生的罪名了。
只是,千算万算,还是错漏。
他的计划甚至都要完成了!
利用白阳的愧疚之心,借秦鹿白之手铲除白阳的计划,正是他出的!
就差十几天,十几天而已啊!
只需要等待秦鹿白杀死白阳,他就能大功告成,就能用五行级的陈越和三十万惨死百姓做祭品,召唤嬴枭老师的降临!
可是。
功亏一篑。
他想不通李观棋会什么会去雷城,更想不通那小子为什么会带着赤公明一起去!
可是赤公明一来,特别是赤公明找上秦鹿白之后,他就知道事情绝无半点成功几率。
只得及时止损,毁掉密室的研究资料,再控制陈越自杀,忍痛毁去这最后一个在外界的身体。
千算万算,算不到这离奇一幕。
事已至此,他本来都认命,决定安静坐牢二十年再说……可现在,严承平来了。
怎么选?
庄远抬起头,看向眼前这位身穿白金长袍的男人。
加入他们?
这样,他确实可以获得上身他人,从而回到外界,重新得到自由的机会,可以继续他的研究。
但代价,就是置身于咒术界的新旧派系之争,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放弃?
那就是足足二十年的刑期。
而且……以那小子的成长速度,二十年时间,究竟能成长到何等地步?
不能等了。
“我加入你们。”
庄远看着严承平,沉声道:“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其实你也没得选,必须加入我们。”
严承平微笑道:“毕竟,测谎仪你能瞒过一次,难不成还能瞒过接下来的好几次?”
庄远面无表情。
他就知道。
一旦他选择拒绝,这些人绝对会把他瞒过测谎仪的事情告诉灵咒天牢。
“不过,你也可以提提你的条件。”
严承平又笑着说道:“咱们是合作,我也希望能跟你成为朋友,毕竟南疆总校的‘肢解者’庄远,在当年可是名声在外啊。”
“你的团队领袖是谁?修为多高?能否帮我杀人?”庄远声音冰冷,开门见山。
“额……”
严承平面色一僵。
而后略显尴尬地说道:“咳咳,我是五行级大圆满,你看,我够要求么?”
庄远愕然。
开什么玩笑?
严承平就是这个团伙的领袖?!
一个最高也就五行级大圆满的团体,也想在咒术界的新旧之争里分一杯羹?!
一群九宫级的在吃肉,想喝汤至少也得有个七星级的带吧!
庄远心中五味杂陈。
……这回怕是上了艘破船。
几块破木板用绳子扎一起,整了个木筏就想驶向暴风雨肆虐的大海了,这不是找死么?
不行。
等加入他们之后,得想个办法搞死这些知情人,然后脱身。
该死!
说起来,若非李观棋忽然就带着赤公明去雷城,要不是陈越死了,他何须跟这些人为伍!
“五行级大圆满,也行。”
庄远看着严承平,冷声道:“我要你杀的这个人,曾经在黑暗兄弟会的四星杀手的暗杀之中,逃得生天。”
“嗯?”
严承平听得此言,顿时皱起眉头,“论起暗杀,黑暗兄弟会的四星杀手在准备充分的情况下,杀个五行级也不难,你要我杀的这个人到底是谁?修为如何?”
“他叫……”
庄远缓缓从椅子上起身,眼神阴沉地看着严承平,缓缓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李观棋。”
……
……
大洛王朝,京城!
一处豪华阔气的府邸深处,工匠们精心打造的别致花园之中,众多小孩围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嬉戏打闹着,欢声笑语,此起彼伏。
这里,是王家。
大洛十六姓之一,当代吏部尚书所在的王家!
“阿青,别陪孩子们闹了。”
石桌旁,几位饮茶吃糕点的妇女之中,一位身穿华贵绿裙的中年美妇人朝那位高挑女子挥了挥手,笑道:“过来。”
“小姨。”
高挑女子,正是回京的王燕青。
虽然回家了,可她依旧穿不惯裙子,此时还是身穿一袭赤红色的劲装。
和在军中相比,只是少了两个护臂。
“阿青……”
美妇人看了眼王燕青身上的红衣,而后笑道:“小姨我在京城给你寻了几处好人家,都是十六姓的大户人家,而且也都是优秀的年轻才俊,必不会亏待……”
“小姨。”
王燕青握住美妇人的手,轻声笑道:“我实在没这想法,别再提了。”
“阿青。”
忽然,一道男子的嗓音在花园上空响起,“来书房见我。”
“舅舅在找我了。”
王燕青笑着朝美妇人行了一礼,“燕青先行告退。”
“休——”
说罢,王燕青身形一闪,瞬间消失在原地。
王家在京城的府邸,极其辽阔,但是对于五行级的武夫来说,其实也很小。
很快。
王燕青就来到了一间书房,站在外边敲了敲门。
“舅舅?”
“进。”
王燕青推门而入。
站在窗边的那一个中年男人身高两米,留着八字胡,面容威严,穿着一袭大红色的官袍,正是刚刚下了早朝的吏部尚书,王晨。
“军部已经给出结果了。”
王晨转过头来,看向王燕青,“正式公文还没发过来,我提前跟你说吧。”
王燕青顿时面露焦急之色,忐忑地望着他。
“如你所愿。”
王晨平静道:“一万赤血军完全无责,明日就开拔,回归北境边疆的赤血军总部,而你,则是违背军令,虽然事出有因,但违令就是违令,被革除军职,终生不得入伍。”
“呼——”
此言一出,王燕青顿时长长松了一口气。
然后她看向王晨,郑重其事地弯腰行礼。
“燕青,多谢舅舅!”
“无妨。”
王晨摆了摆手,而后看着王燕青,眼神复杂,“离开也好,现在的朝堂,太乱了……那,接下来呢?”
这位吏部尚书显然不想和自家外甥女聊这些,直接转移话题道:“接下来准备去哪儿?游历江湖?钻研武道?”
“南疆。”
王燕青一展笑颜,不似牡丹般绝美,却如莲花般清丽。
“我还有个小师弟在南疆,等着我过去给他当保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