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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七平之意,便在于此。”
苏留看似沉吟了半响,最终道:“大王文成武功,坐拥猖魏二十万兵甲,确实有资格问鼎天下,不过兹事体大,还要容苏某考虑些时日。”
王下几座宗师齐齐冷哼一声,拂袖道:“确是干系身家性命,云水剑宫还指着苏宫主哩!”
“苏宫主既要仔细考虑,那便以三日为限,只在三天之后,苏宫主将会发现自己做了一个绝对正确的决定,天地翻覆,乾坤倒易,都只在这三日之间。“
猖魏王微微抬手示意几人噤声,殿里登时便安静了下来,苏留抬眼看去,却见得猖魏王大马金刀端坐,脸上竟有一种奇异的自信。
疯子。
“猖魏王这老儿已经疯魔了,他依仗的到底是什么?”
这是苏留心里的仅剩下的想法,今夜之前,只怕是谁也想不到,扼守泰京门户的猖魏王,要凭这七平宫来征伐平覆天下,还狂言三日之间,要这天地乾坤一并翻覆!
东楚灭秦,圣皇大赦天下,随之几地分王而治,齐天王与猖魏王久经戎马,都是极负盛名的领兵大帅,那凉王与燕王可说是阳间人屠一般的狠人,昔年两位平定北地边陲,杀的血流漂杵,可叫小儿止啼,凶名极盛,剩下的河间王与蜀王、洛阳王则是圣皇的儿子,虽不如几位异姓王能干,但也各有才干。
“这几位又哪里是好惹的,再说泰京城,势力盘根错杂,不知有多少高手拱卫,龙虎山门与北邙道的道门天师真人,几乎占了天榜近半之名,凭这几位成就大事,简直是天方夜谭,这老头儿话只说一半,说不得便在诈我。”
苏留一副心思重重的样子,轻叹道:“王上的提议,看来不用三日再作答复了。其实有七平宫这些大前辈,王上要做出一番大事业,易如反掌。诸多宗师是与王爷有共同的目标,但是我心思却并不在这里,王爷既然将我背景调查的一清二楚,那该知道,我家人失陷在月神宫手里,现在正下落不明,这正是我一定要去做的事情,至于七平宫七席之位,虽然位高权重,能节制百万众,苏留志却并不在此,也不喜欢受拘束,此生之愿,只想一看天道巅峰究竟在哪里。”
文种不紧不慢地道:“苏宫主,切莫急着做出决定,以免下半生悔恨。”
“大丈夫当持三尺之剑,成不世之功,这才是男儿大事。你只要投身七平宫之中,动用整个猖魏的能量,要找到你的家人,也不过是小事而已,昔年文某便是选错了道,燕山群寇被破山之日,文某一门上下九十三人,全被凉王夷灭,只身被猖魏王所救,这仇也只有记在心里,来日再去讨还。”
苏留负手淡立,静静的听他说完,才微微一礼: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苏某也只能祝愿王上与诸位前辈能够一偿夙愿了,此议恕难从命。”
拒绝。
殿里的这几人呼吸一滞。
许之以情,动之以利,世人谁人舍得放弃唾手可得的权位?
没想到苏留居然连想也为未曾多想,干净利落的婉拒了猖魏王,在这一瞬间,苏留似乎感受到了几位宗师凝就的杀机,几人齐齐侧目看了眼猖魏王的神色。
猖魏王眼皮低垂,沉静笃定的微笑,看不出半点表情。
赵无极沉着脸道;“苏宫主,王爷有心要栽培你,你竟然不识抬举,似你这样年纪的年青人,到底还欠了几分沉稳。”
不止是他,邱人魁,章少卿双目之间,俱都迸射~出摄人的精光,锐如利剑,似乎一言不合,就要动手。
猖魏王抬了抬手,眯着眼睛笑道:“无妨。年轻气盛啊,本王也曾年轻过,苏宫主即便要拒绝我,不妨等到三日之后再说。”
苏留平淡道:“那便等到三日后再说了,我也想看看这个天地还能怎么翻覆。其实王爷有几位前辈相助,何愁大事不成,苏留武功低微,散漫惯了,确实不愿掺入此事。”
殿内七平之首纷纷不语,盘膝端坐,气氛微见凝滞。
“嘿,既然如此,那就不用再说了,今夜还是承你的情,没杀那个不成器的东西。”
猖魏王眼皮子低垂,好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旁人不知道的,决然听不出这个“不成器东西”,便是他最宠爱的小儿子,也决然不敢相信,脾性爆烈的猖魏王居然给苏留道歉。
苏留如果杀了魏挽秋,那最多就真的只得一个鲁莽暴躁的评价,但是现在么,只动了龙虎山道门的一个小天师赵知预,可说是给足了猖魏王面子,火候掌控正好。魏挽秋没死,活脱脱的活在世上,谁也挑不出刺来,但是却比死还难受,生生给苏留当做了踏脚石。
久居高位,猖魏王脸上好像戴着一层面具,目光深沉深邃,苏留从他的面上看不见半点情绪波澜,究竟是怒还是什么其他情绪,他已经修炼成了老妖怪。
等他推开宫门出去,天色微亮,苏留习惯性的眯着眼睛,回首惊鸿一瞥,眼角余光似乎瞧见了猖魏王意味深长的笑意。
苏留走后,话语极少的章少卿弹袖冷笑了一声:“小辈好大的胆子,真不知道此地是七平宫么。”
赵无极忍不住问道:“王爷,就任凭苏留这么走了么。”
邱人魁狞笑道:“此子猖狂放肆,丝毫不把王爷放在眼里,此时他还未走远,我当可为王爷摘了他的人头。”
“哪有这么简单”
文种神情肃然,微微抬手,示意几人收声,几人顿时收敛神色,却见得猖魏王处在怔怔出神之中,脸色是一种忌惮隐含惧色的神情。
“今日放他回去,并不是只为此。”
仔细听来,猖魏王只是在喃喃念着:“世间哪有这样相像的人,当年杀入秦都中州洛阳的时候,分明做绝了,可想不到还会有漏网之鱼,到现在竟然还成了大气候这小子背后究竟是谁”
多少年了,几人从未在一向深沉笃定的猖魏王脸上见过这种神情,众人修为到这种境界,自也不是傻~子,纷纷噤声不语。
只有文种躬身温言道:“王爷,要不要我
他做了一个斩首的手势,但也被回过神来的猖魏王拦下,冷笑道:“大局为重,不必急着在他身上多费手脚,元神做掉了杀手楼的妖红惨绿,想是要星夜动身飞驰中州了。”
“你们以为苏留走出这扇门,还能得了好去么,这天下要他死的,可不止本王一人。”
苏留脚步突然定住了。
此时他已经在内侍太监的指引下走出了宫墙,宫门沉沉的关上。
背后陡然惊起一点浓烈到不可用言语描述的冷艳杀机。
杀机一闪即逝,苏留猛然回头,惊鸿一瞥之间,仿佛见到了厚沉寂寥的城墙之上,有一只奇异白猫正幽幽冷冷的注视着他。
毛色无一丝驳杂,如雪一般白的叫人心惊,那一对眼眸碧绿尤其深邃,便如九幽鬼火燃着。
猫怎么会有杀气?
这一道杀气只是一闪,白猫也只瞧了苏留一眼,即时纵跃下墙,竟不知所起,也不知所去。
“猖魏王野心极大,既然定下了三日之约,只怕也没表面上那么简单,这三天之内,泰京城一定会发发生什么事情”
苏留微微皱眉,若有所思,脑海里猖魏王诡秘自信的笑意似乎是一个不可触碰的禁忌,给他无端的压力。
三日之间会发生什么事情,苏留又如何得知,但是他冥冥之中浮现一种念头:猖魏王这个疯子,要对东楚圣皇动手了!
这种感觉福至心灵,近乎神识前知,极其矛盾诡异,绝难用言语描述。
这一路并不算长,苏留顺着莲花湖不紧不慢的走着,仍披着云纹神剑符箓的白袍,此时天色即将破晓,霜露浓重,走到了王谢堂院前树下,竟然不自觉的停驻不动,肩上有几点露珠落在上边,只等到有一双小手轻轻的拉了拉苏留衣角,这才反应过来。
“师父回来了!”
林兮这小丫头,站在台阶上,几乎等的睡着,还有个老黄,年岁大些,精力更加不济,也坐在院门前,抱着双肩,眼睛几乎睁不开,头一垂一起,将睡未睡,似醒非醒。
苏留瞧着哑然一笑,瞧见林兮那小~脸上的兴奋雀跃之情,心里又是一暖,刮了刮她坚俏的鼻子,这种被人担心的感觉,确实是一种美好。
林兮睁了睁秋眸,掩不住的欣喜的摇了摇老黄,口中浅嗔道:“师父怎么来的这么晚,我等的几乎睡过去了呢。”
老黄老脸皱的跟秋菊也似的灿烂,搓了搓手掌,嘿嘿笑着:“宫主果然回来了,想必是大胜了一场,早看那招摇过市的劳什子小天师不爽了。”
“胜了这一场,也不见得就能接下后边的几局。”
走一步,看三步,猖魏王图谋极大,野心勃勃,苏留既然拒绝了猖魏王,可以预见三日之说不过是但是托词,自己接下来的结局,十有八~九要遭了清算,遭到冷落,不过云水剑宫久居世外,本身也不陷入权力之争,并不算受到什么影响,对苏留而言,倒也不算什么损失。
“没有派人来杀我?”
苏留不露痕迹的淡笑一声,猖魏王素有野心,但是他也是一个聪明人,聪明人当然清楚的知道招惹苏留这样大宗师境界在望的年轻高手是什么下场。
若是一击不中,被苏留远走遁去,日后他就永无宁日。
眼下就有活生生的例子,东楚圣皇不知怎么招惹了黄泉教主,被他几番派出追兵追杀,却也被黄泉教主几番潜入泰京城刺杀,差点得手!
苏留正推门之际,两道剑眉却陡然扬起。
他已然察觉到了危险。
天子望气术流转到了极致,此间的一切仿佛都已经凝结住了。
空中飘然而坠的落叶,数十丈外莲花湖上淙淙的流水声音,甚至是细微不可闻的微风之声,全都明现于心。
莲花湖上,多了一个人。
“小子,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这个莲花湖中独坐的老人枯黄头发披散,颔下黄须,身材干瘦,并不能算高大,但是一对眼睛如寒星一般深邃阴冷,同时也给人一种极有力量的感觉。
他只是端然坐着,坐在莲花之上,便有一种渊峙亭凝的宗匠气度。
“原来是你,拦龙江一地别后,云水剑下受的伤可好了么。”
苏留见着了他,也是微微一凝神,这老头不是被囚神锁幽禁在齐地地底的乘龙叟,更是何人!?
“我才出七平宫,就有人来杀我,你算是齐地之人,难道就是七平宫平齐部首么?”
苏留将尚未察觉的老黄与林兮推入院内,掩好门扉,冷笑道:“山不转路转,路不转人转。不管其他,今日不妨将将咱们之间仇怨清算一下。”
那时候在拦龙江底,苏留尚未突破至洞玄上三品境界,也曾强催真气与他动手,无比憋屈的受了伤,若没有云水剑主相救,此时生死难知。
“拦龙江底,不曾杀你,是我最遗憾之事,索性今日又再寻着了你,我不生吞了你一身血肉,枉叫乘龙叟了。”
乘龙叟一见苏留,连连冷笑,双眉倒竖,须发虬张,眼珠子通红,他耗费心血养大的赤蛟内丹被苏留一口吞了,正有一种“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之感。
座下莲花轻微颤动,水面轻动。
两人可说是各有旧怨,那也不必多说了,都有必杀对方的想法念头,苏留此时也把种种思量抛开,纵横江湖,到底是快意恩仇,念头通达而已。
不过两人却并没有即时动手,都在窥视对方气机破漏之处,反而陷入了一种极端的“静止”之中。
风声、水声,一并清响,自然流转,但是苏留与乘龙叟却似化作了两尊雕砌完美的石像,一动也不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