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过案,确定照片上的死者是妻子龚新霞,廖存学在派出所大哭一场,抽抽搭搭地走了。
虎平涛再次召集谭涛和周昌浩开了个短会。
他大概介绍了一下案子和刑侦队那边的基本情况,坦言:“我打电话问过王哥,他那边实在是忙不过来。现在我们有两种选择:要么把案子交给上面,刑侦队那边按照顺序推后处理;要么咱们自己干。”
三个人当中,周昌浩年龄最大。他苦笑着说:“都年底了,偏偏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要是年终评比的时候这案子没完结,咱们所的分数肯定会受影响。”
顿了一下,他认真地说:“既然刑侦队那边要推后,我建议还是咱们自己先查。能有结果最好,就算短时间内查不出来,咱们心里也能落个踏实。”
谭涛笑着点了下头:“我的意见跟老周一样。总之先查吧!就像他刚才说的,一是心里踏实,二是对上对下都有交待,三嘛……咱们警察就是做这個的。”
虎平涛也是同样的意见,只是身为所长,有时候可以乾纲独断,有时候却必须讲究民煮(主),不能搞一言堂。
“那行,就按照之前商量过的,我带着一组人搞调查。这段时间所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俩,咱们分头行动。”
谭涛对此没有意见。他坐直身子,问:“头儿,那个廖存学与死者真是夫妻?”
虎平涛点点头:“我给他们村委会打过电话,已经证实了。”
谭涛皱起眉头:“只是问了名字?还是村委会那边看过死者照片?”
“名字是龚新霞。不过这种事情大概率可以确认。”虎平涛解释:“那具尸体从湖里捞起来的时候,时间只过了一夜,整体来说泡得不算太涨。当时丁健在现场,已经确认了死亡时间。还有就是死者身上穿的衣服裤子,没有发现脱掉以后二次强行穿上的迹象。仅从外表这一点,基本上可以确定死者身份。”
周昌浩点起一支烟,若有所思道:“说起来,这女的也挺奇葩的,连自行车都不会骑,直接就学骑电动车,哪有这种玩法?”
谭涛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老周,你这是老黄历了。哪条法律规定没学过自行车就不能骑电动车?这两者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好不好。就我住的那个小区,楼下有个男的,在旁边街面上开小卖部,平时拉货用电动车。刚开始的时候他一点儿也不会,就买了一辆车座矮的,两只脚分开,不放在前面的脚垫上。平时骑车速度慢,稍微有点儿摇晃就赶紧刹车,用脚撑着。”
周昌浩对此很是不屑:“你说的哪是骑车啊?这就跟没拿驾照就开车上路一样,都是特玛的马路杀手,早晚要出事儿。”
谭涛辩解:“但你必须承认,人家的确很小心,就这样半会半不会的,只要骑长一段时间,慢慢也就熟练了。”
说者无心,虎平涛在旁边听者有意。他注视着谭涛,问:“你说的那个男人,跟你关系怎么样?”
谭涛回答:“还行吧!楼上楼下的,平时见了点头打个招呼,就那样了。”
虎平涛继续问:“他买的电动车是什么牌子?多少钱?”
谭涛想了想:“好像是“小红鸟”。不贵,国标规定的轻型车,才一千多。”
虎平涛笑了一下,意味深长地说:“龚新霞骑的那辆电动车可不便宜,买价就得三千五。我估计如果是店里的标价,肯定还得比这个更高。”
谭涛和周昌浩一听就愣住了。
“三千五?什么牌子啊?”谭涛一边说着,一边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办公桌前,翻开对廖存学的询问记录,仔细查看。
周昌浩也满面迷惑:“现在的电动车大多是一千五到两千这个价位。三千五……这也未免太贵了,有这个必要吗?”
正说着,谭涛已经从笔录上看到虎平涛与廖存学的那段问答,不由得叫起来:“搞了半天,他买的是“超越”这个牌子,怪不得。”
周昌浩一听就明白了:“超越?重型车?超标的那种?”
不同时期,电动车的生产标准区别很大。
电动车刚出来的时候,时速通常在四十公里左右,比自行车快多了。
成年人正常步行时速为五公里。
自行车正常时速为二十公里。
相比之下,电动车的时速整整超过自行车一倍,由此带来了很多问题。
有些电动车骑行者不遵守交规,强占机动车道。
在慢车道上行驶的时候,持续鸣笛,驱赶前面车辆。
撞人,擦碰车辆之类的事故频发。
为此,上级部门专门下文,对电动车生产厂家进行限制国内销售的所有民用车辆最高限速不能超过二十公里。
省城交管部门依照文件:从规定发布之日起,所有落户的电动车,一律按照这个标准执行。
换句话说,在《规定》颁布之后,只有时速不超过二十公里的电动车才能落户领牌。当然,在这个时间段之前购车的用户也可以凭发票落户。可在这之后购买的重型超标电动车,一律视为非法。
有市场,就有需求。
有些人觉得低速电动车已经够用了,可有些人觉得这样做纯粹就是给自己增添麻烦。
反对声音最多的就是跑腿、黄衣骑手、快递小哥。他们平时送件上门,靠速度吃饭,能抢一单是一单。送的多,挣的多。
限速二十公里,还赚个屁的钱!
另外就是送水工、开店的小业主、商品配送之类……按照交管部门的规定:大型车辆严禁驶入城区,因此很多货物只能用电动车进行运输。如果没有速度超标的重型电动车,轻型车辆根本无法承受。
派出所虽然不管交通,可对这方面的政策以及实际情况,多少有所了解。
目前在马路上跑着的电动车,大体上可以分为三种情况。
第一种:认真遵守现行法律的好市民,骑行工具为任何一个店里都能买到的国标电动车,也就是最高时速二十公里的那种。
因为限速,电池和生产成本都降下来了,售价通常在一千至一千五左右。如果上了两千,一般来说,都属于设计较为新颖的豪华版本。
第二种:在《规定》颁布之前就生产并购买的超标重型电动车。这部分车辆已经落户上牌,可以上路行驶。因为年限长,很多车子都已破旧,有些甚至到到了报废阶段,可即便如此,车主仍然不肯以旧换新。
这些拥有牌照的旧式重型电动车就算是转二手卖出去,价格也居高不下。因为需求群体大,再加上国标限制,虽然破旧,也有人争着要。随便卖个千把两千块钱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第三种:违规的新购重型电动车。这种车不能落户,属于黑车。之所以价钱贵,是因为不好买。因为厂家生产数量少,按照政策法规也不敢公开卖,只能以“展示”为名放在车行,买卖交易也是偷偷摸摸。
虎平涛指着摆在桌上的笔录,认真地说:“车是廖存学买的。按照他的说法,经常骑车带着龚新霞外出。既然是常用,就应该买合法依规能落户上牌的轻型电动车。可他偏偏买了一辆黑车,这就很值得寻味了。”
“廖存学这个人……怎么说呢,我觉得他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谭涛好奇地问:“意思是做笔录的时候,头儿伱有意外发现?”
虎平涛拿出香烟,散了一圈,然后往自己嘴里塞了一根,含含糊糊地说:“发现倒谈不上,只是廖存学说的那些事儿,我觉得有些不符合逻辑。”
“就说龚新霞练车。一个不会骑电动车的人,想要学会……这事儿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就像咱们小时候学骑自行车,有的人可能学上几分钟就会了,可有的人就算练上十天半个月还是没法入门。其实说穿了,就是个找平衡感的过程。”
说着,虎平涛抬手指了一下谭涛:“说说你吧,你学自行车的时候,用的是什么车?”
他特意加重了最后“车”字的发音。
“我?”谭涛咂巴着嘴,想了一下,回答:“我当时是用我1妈1骑的一辆旧车。二六的那种斜杠,从前面可以跨过去。我是后来才学会踩着踏板滑车,然后从后面抬腿跨上去的那个动作。”
虎平涛笑着拿出打火机给自己点上,转身问周昌浩:“老周,轮到你了。”
周昌浩道:“我学着骑自行车用的是二八凤凰。那是我们家的传家宝。据说是我爸以前在工厂上班的时候买的。有些年头了。以前买自行车可不像现在这么容易,那时候还得有工业券才行。”
谭涛听得连连点头:“那的确是时间很长的旧车。再过几年,可以当古董了。”
周昌浩继续道:“我爸妈是双职工。改革开放那会儿,我爷爷做点儿小生意,弄了个小店卖粉蒸肉,所以我们家条件还可以。那辆老凤凰实在旧了,后来我爸就换了一辆新的永久,也是二八大杠。”
虎平涛在旁边提醒:“老周你扯远了。就说说你学着骑自行车的那段经历吧!二八那种大车,你是怎么操弄的?”
周昌浩笑了一下:“还能怎么弄?学车的时候我还小,刚上初一。二八杠的凤凰对我来说实在太大了。刚学骑的时候我没办法保持平衡,只好把座位降到最低,然后直接跨上去骑死车,后来才学会滑。”
虎平涛吸了口烟,笑着问:“没少被摔吧?”
周昌浩老老实实回答:“摔的挺多……有一次连鼻子都摔破了。我妈心疼的不得了,跟我爸说别让我学了。我爸那人心肠挺硬的,说什么都不准,逼着我继续学……不过学车这事儿说来也怪,摔着摔着,莫名其妙的就会了。”
他说话的时候故意挤眉弄眼,把虎平涛和谭涛逗得哈哈大笑。
慢慢止住笑意,虎平涛意味深长地说:“那都是小事儿,只要不伤到骨头就行……老周,这人摔伤了可以去医院止血疗伤,车就不一样了,。”
周昌浩对此深以为然:“当时我爸的那辆老凤凰被我摔得挺惨,光是链条就断了两次,车把是歪的,踏板也变形了。推到外面车摊上修了好几次,钱也花了不少。”
虎平涛转向谭涛:“你学骑车的时候摔过没有?”
谭涛点了下头:“摔过,只是没有老周那么惨。”
周昌浩一听就不乐意了:“嘿!你小子怎么说话呢?你故意刺激我吧?”
谭涛笑嘻嘻地回答:“你想多了。我年轻,比你灵活而已。”
虎平涛笑着继续问:“你刚才说学骑自行车的时候,用的是一辆二六斜杠女式车?”
谭涛点点头:“是啊!怎么了?”
虎平涛问:“当时你家里有几辆车?”
谭涛想也不想就张口回答:“两辆。我爸和我妈各一辆。”
虎平涛问:“为什么学骑的时候要用你1妈1的那辆女式车?你是男人,用你爸的那辆不是更好吗?”
谭涛解释:“我爸当时骑的那辆车也是永久,刚买了不到半年,还是新的,怎么可能拿来给我练呢?那不是糟蹋东西嘛!”
虎平涛脸上显出含义丰富的笑容:“是啊!用新车来练习,的确是一种浪费。”
刚说完,谭涛和周昌浩立刻反应过来。
“头儿,你这话什么意思……等会儿,新车?”
“龚新霞用刚买的新车练习,这好像不太对劲儿啊!”
看着恍然大悟的谭涛和周昌浩,虎平涛认真地说:“之前我给廖存学做笔录的时候,就觉得这事儿有古怪。学骑车不是不可以,但只要稍有意识的人,都会选择用就旧车练习。骑电动车与骑自行车是一个道理。只要学会骑自行车,操控电动车就完全没有问题。”
“廖存学是会骑车的,他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