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臻刚回到鹊园,就收到了李素生传来的消息,说今天早上,桑晴兮误食藏红花,伤及腹中胎儿。虽然在太医和两位稳婆的全力救治下,桑晴兮保住了一条性命,但她的孩子还是一出生便夭折了。
李素生将事情的详细经过告诉了宋明臻。
今天一早,桑晴兮照例服用了侍女送过来的安胎药,可是喝完不久就腹痛难忍,且出现了滑胎的迹象。侍女们都吓了一跳,匆忙去太医院请太医,谢府一直陪护的稳婆也很快赶了过来。
桑晴兮怀这一胎已经有八个月了,虽说还不够月份且是第一胎,但也有保住的可能。坏就坏在,恰在这时后,司如意派了侍女来“兴师问罪”。
司如意的侍女站在门口,怒目圆睁高声叫着:“我家公主今天一早要喝藏红花补身子,这院里哪个侍女多长了一只手,竟把那么名贵的药‘偷’去了?你们都是什么东西,也配喝陛下赏赐给公主的草药?还是说受了什么人的指使,故意欺辱我们公主?你们院子里老老小小的都没有个长幼尊卑吗?不怕掉脑袋、牵连宗族吗?!”
那侍女骂骂咧咧,自然有桑晴兮房里的人腾出空来撵她,可是司如意的侍女见来了人,非但不躲闪,反倒越发猖狂放肆,接着骂道:“怎么,原来是遭报应了吗?什么下贱的东西,难道还想生下驸马爷的长子来吗?老天爷看不下去了,来索你们的命了,哈哈哈哈……”
她越说越高兴,越说越恶毒。
桑晴兮的侍女和小厮连忙发了狠地撕扯她,拖着她往外走,甚至有人抠了一把浇了马尿的花泥往她的嘴里塞。那侍女终于被扯得没了人样儿,也说不出话来了。
可这还没完,司如意院子里的人好像无穷无尽似的,一个个发了疯,撒泼一般闯进来胡乱地骂。
英国公和三公子谢寿上早朝还没回来,此时最有资格喝止这场闹剧的只有谢老夫人了。
闻声而来的谢老夫人在人们的簇拥下赶过来,却没能立刻叫停这些下人们疯狂的厮打,而破天荒陪着谢老夫人学点茶的谢年,竟然把谢老夫人劝了回去,理由是“都是儿媳妇们争风吃醋,做婆婆的偏向谁也不合适”。
谢老夫人自小到大就没什么主见,此时更不了解情况,踌躇了一会儿,觉得被这些下人们吵得头疼,最终还是颤颤巍巍地离开了。
把一切声音都听在耳朵里的桑晴兮,心中痛苦甚至比身上的痛苦更加猛烈,加上最近她心情不佳、身子孱弱,竟然昏了过去。
直到下了朝、走出皇宫大门的谢迎天和谢寿听到谢寿的小厮火急火燎的禀报的时候,桑晴兮已经生命垂危了。
浑身剧痛的桑晴兮被一声一声连续不断的呼唤叫醒,睁开眼,她看到了谢寿焦急的脸庞。
还如他们成婚时那样清俊的脸,眉如墨画,鬓如刀裁,眼眸温柔多情,脸颊丰腴红润。还有他的嘴巴,不知道曾经吐出过多少令她欢喜的情话,还有他紧握着她手的手掌,不知道曾经泼洒过多少令她难忘的诗词。
如今,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翻天覆地,面目全非。
面色苍白的桑晴兮垂下泪来。
谢寿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他小心地把桑晴兮抱在怀里,说:“你曾经答应过我,不会离开我,不会先我而去。求你,再坚持一下,为了孩子,更为了我,再坚持一下!晴兮……”
虽脑子里还有那些污言秽语挥之不去,但一听到“孩子”两个字,桑晴兮终于重新打起精神。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孩子完全迎上了所有人的目光,可惜,他连眼睛都没能睁开,就永远地闭上了。
原本慌张纷乱的房间里,没有孩子的哭声,没有父母的笑声,没有外人的恭贺和逢迎,甚至没有缅怀和遗憾的哭声。
那一刻太安静了,好像夭折的不是一个尚未来得及看看这世界的婴儿,而是在场的所有人。
无论是后悔之前没能陪在妻子身边的谢寿,还是已经力竭几近昏迷的桑晴兮,在曾经浓情蜜意的时刻,一定没有料想到今天的结局。
谢寿把所有人都打发出去,捧着那个沾满了血水的皱皱巴巴没有生机的亲生骨肉,垂下两行清泪,而后泣不成声。
派仆从又给谢年送了几个贵重的珍玩摆件,司如意一边摆弄着由下人们新采来的梨花,一边笑着夸赞下人们办事得力。站在她的立场上想,无论是桑晴兮死还是她的孩子死,都是大好事——如果母子俱亡,简直好到无以复加。
这么想的话,心情极好的司如意竟还觉得亏了。
她身边的大宫女胭脂有点担忧地说:“公主,驸马爷回来了,一直待在那个院儿里。他……他……”
“有什么话快说!”司如意不耐烦地说。
“启禀公主殿下,”胭脂垂首说,“驸马爷和那个女人好歹也做了两年夫妻,那个孩子也是驸马爷的骨肉。您这么做,会不会惹来驸马爷不快啊?”
司如意得意地笑着,说:“一个杂种而已,不要说是驸马,就是英国公他老人家,也不会追究的。”
“是吗?!”一个浑厚的声音传过来,随即,司如意的脸上就伴随着一个清脆刺耳的声音,多了五个红色的指印。
怒气冲冲赶来兴师问罪的谢寿,狠狠地打了司如意一巴掌。这一巴掌,打得司如意眼冒金星,半晌魂不归位。她身边的婢女仆从,在一惊之后,慌忙跪了下去。
“你敢……你竟敢……我……”谢寿想说什么,但是他什么都说不出口。他只能指着趴倒在桌案上的司如意,浑身发抖。
他的身上还满是血渍,这些刺目的血渍,属于他珍爱的妻子和已经没了声息的孩儿。
以为谢寿沉浸在丧子之痛中,一时半会应该不会来找她的茬,所以司如意没有任何防备。但她极少被打过耳光,更不要说对方既不是有生杀大权的父皇又不是鸡蛋里挑骨头的皇后。她自觉受了大委屈,很快从桌案上爬起来,发着疯扑向谢寿。